《覆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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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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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说,阿爹说妹妹要是有了家,便要叫常霸离开。”常霸的眼角有些晶莹眼泪滚落,但常霸丝毫不觉:“可,可常霸不想离开,常霸想看妹妹。”
看着此时突然条理如此清晰的常霸,张宏竟然觉得他那眼泪似乎也在震撼着他的心,所以张宏勉强又笑:“常霸不用离开,这是妖妖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
常霸看着张宏,忽然又带起了那傻傻的笑,痴痴呆呆般,如此的惹人。
“常霸不用离开,常霸也有家。”那傻傻的笑,混着眼泪,竟是这般动人。
第四十四章 公子
从一个吃了上餐复又忧虑下餐的走卒行夫,成为如今京中风光无限,便是一般官员也不得不在见到这最让他们鄙夷的、只知逐利的低贱商人时,也不得不收敛着那内心中鄙夷的京城两大皇商,需要付出多少辛酸?又需要几代人的经营,几代人的攀爬?
因为跪过许多人,因为从不曾抬起过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所以黄贾仁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便成了这京城两大皇商之一。缔造了这皇城乃至这大唐天下的商界奇迹。所以,此时的黄贾仁甚少再跪,甚少再低头。即便是他已经习惯了跪,习惯了低头。

此刻的黄贾仁正在这京中最为临近王府胡同的一处宅子中看着他那不学无术,只知撒野发泼,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京中出了名的败家子大少爷。
他知道他儿子昨日回来之后,便是极为反常。显得十分焦虑,脸上也带着许多踌躇莫名的挣扎之色。他不知为何,但他也不想去知。即便以往他这败家子大少爷每次回来之时都只是极为轻佻的对他笑了笑后,便带着不知虏来的哪家丫头转回他自己的房间。
黄贾仁看着他这一生极少陪在他身边的儿子,并不因他脸上的焦虑而有丝毫的担心,反而欣慰,反而惊喜。知子莫若父,黄贾仁当然知道他儿子黄不学那表面浪荡纨绔大少下掩饰着的精明,以及聪慧,或者可以说是奸诈。并且从黄不学很小之时,黄贾仁便知道。所以他刻意压制着黄不学的聪慧,压制着黄不学的精明,让他纨绔,让他浪荡,让他败家。
压制了整整十八年了,他也该有足够的怨怒了。
黄不学终于不再焦虑,不再挣扎,像是刚刚做完一件极为重大之事。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刚刚做完他这一生最大之事,作下了甚至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决定。
黄不学那庸肥的脸上,竟然在这入冬时节有几许汗水,面色惨白。他看着那从他回来后便一直在注视着他的老爹,竟是一笑,露出口中牙齿,稍带残忍:“老头,少爷我又要去败家了。”
黄贾仁轻笑:“败了十八年了,我可曾说过什么?”
黄不学又笑,连带着他脸上的横肉也是颤抖,像是一个神经质病人:“不一样,不能比。”并没有丝毫认真的态度,黄不学深深的看着黄贾仁,他老爹:“本少爷这次可是要败光了你的全部家当,甚至还要赔您老的性命,我的性命,乃至黄门满族的性命!”
黄贾仁神色丝毫不变。仍旧轻笑:“若你败得。尽管败去。”
终于。黄不学不再狂笑。只是看着黄贾仁时。眼中尤存疯狂。以及残忍:“你不给我地。我便自己去拿。”说罢。竟是不再理会他那老爹。呼喝了几声。带着那群平时随他在长安城中耀武扬威地一众家奴径自出了这宅子。
黄不学扬长而去。黄贾仁终不再笑。神色平静异常:“我不给你。本就是要你自己来拿。若你敢拿。那你定当在我之上。我黄家也定会因你再创辉煌!”
只是随即。黄贾仁复又再笑。却是苦笑:“若你真是不拿。我除了给你。还能给谁呢?”

黄不学所带这一众家奴。大都是自小便被卖入黄府为奴之人。所以他们皆是跟了黄不学许多年。也皆可以算是黄不学之亲信。
此次随少爷出府之后,少爷却不向那柳巷走去,也不向那最为繁华热闹,漂亮的小娘们也最多的长安道走去。反而背向而行,竟是走向王府胡同。家奴中隐为家奴之首的黄四大为奇怪,他只道是少爷走错了路,所以他上前,却并不敢与黄不学齐平,仍是居于其后,一脸谄媚之相:“少爷,这王府道的娘们怕是咱招惹不起的吧?”只是跟随黄不学十几年的黄四等人,根本不知何为妄言狂语。
黄不学未曾停步,随手赏了黄色一个耳光,口中骂道:“就他妈知道娘们?瞧你们那臊性,以后跟少爷安分着些。”
黄四被少爷这一耳光甩的有些晕,直到身后几个家奴扶住了他以后,他才稍稍清醒。虽是不解,但却不敢再看少爷一眼。少爷变了,好象变了一个人。
王府胡同,顾名思意,其实便是京中所有王爷皇亲居住的几条巷子。虽不全是皇亲之流,但凡能入住此胡同者,没有从三品以上的官衔带着,谁也不敢入住此地的。故此,此胡同倒也尽可以说得是京中所有高官云集之所在。
几日前,黄不学便已然打听好了临淄王府是哪家府上,只不过,相较于那时打听临淄王府的目的,此刻的黄不学倒已是完全违逆了他的本心。所以他此刻显得有些焦躁,有些惶恐。
未敢靠近临淄王府,只是在王府一旁的角落里寻了个位置罢,黄不学便带着那一众家奴停步不再走动。他隔着这小巷,时常探头去看那临淄王府门口处,焦躁之色更盛几分。
小巷不深,所以两旁寒风齐灌此间,黄不学不觉,他自然是穿着极为柔软的名贵绒雕。但他身后这一众家奴也俱是瑟瑟发抖,微显发青的脸上犹自不停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只是,并不敢有一人说话,跟了少爷十几年,自然深知少爷之脾性,察言观色之下谁都看得出少爷脸上那许多坚毅,以及忧虑。
天见犹怜,终于当这群家奴开始忍不住腹诽他们那一向最为崇敬的少爷之时,黄不学脸上却突然显现喜色,竟是再也瞧不出先前那许多的坚毅及忧虑。
黄不学几步走出这巷子之时也随手制止了这些家奴的相随,径自一人走至王府门前,看着那少年与送他出来的年轻宫人寒暄罢,黄不学这才敢迎上前去。面含笑意,自显恭谨:“张张公子。”
第四十五章 野心
高力士方才转身回府,张宏才转过身,却突然险些撞上这胖的似是一团肉球的黄不学,待看见来人之后,自然收敛了送高力士之时的微笑,轻凝了眉头,只是随即,在他听到黄不学于自己的称呼之后,竟是大为奇怪。
张公子?张宏仍凝着细眉,这几日他都是一人来往于公主府,临淄王府以及他家中的,身边并未有任何人相随。但,这是临淄王府门前,所以他倒也未生一丝担心黄不学此时报复之意。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黄不学竟然口称张公子?
“你来此地做甚?”张宏不咸不淡,随意问道。只是心下揣测着黄不学之来意。
黄不学仍旧谄笑:“自然是来寻张公子的。”
张宏打量了这黄不学几眼:“何事?”
黄不学依然谄笑:“小人,想日后可随在张公子左右。”
张宏微惊,他当然没能猜到黄不学竟是此意。他与黄不学二人虽未有深仇大恨,但确是乃有瓜葛,而张宏此时甚至还记得,当他刚到这唐时,刚知这世的张宏是被面前这胖子黄不学给打伤之时,也曾想过日后相报。所以,他怎也不能到黄不学竟会要随在他这昔日穷家小子左右。这般想着,张宏也便随即问道:“为何?”并无调侃黄不学之意,只是张宏仍不知晓黄不学为何突然会有这般的举动,与这黄不学,张宏并无了解。
黄不学明知张宏此问之下是要他给出理由,所以倒也收敛了那副谄笑,显得有些认真,有些诚恳:“昨天于长安道上,小人,目睹了张公子与那位工部尚书张希之子之事。”提起工部尚书时,张宏显然听出了黄不学那语间所含的不屑之意,张宏有些奇怪,不知为何。
注意到张宏那疑惑之色,黄不学心下了然,也不再相瞒于张宏,苦笑道:“小人家道殷实,与那张介良此前倒也是有些来往的。”
张宏念头急转,只是微微一想,便也就明白了其中含意。家道殷实的黄不学,与那些出身高贵的纨绔公子哥在有所交往,这本就是一件反常之事。因为张宏深知在这唐时,似黄不学这般的出身,甚至还不如张宏这等寒门读书之人。商人低贱,自然无人看得起,更何况是出身高贵非凡的张介良等人?而既然黄不学与他们有所交往,那想必也是因这黄不学的出手阔绰。纨绔公子哥们出去游玩,自然是要用到钱财的,有这黄不学相随,无疑是最为惬意的。尽管黄不学在他们眼中可能连条狗都不如。
想明了此节,张宏便也知道这黄不学为何会对那张介良如此之态了。但张宏自然明白,黄不学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他羞辱了张介良,所以才会随他左右。所以他并未说话,只是略含深意的看着黄不学。
黄不学也在看着他。只是二人心中所想却径为两反。看着那昔日只知读书。甚至于自己地欺凌也不敢有任何反抗之意地张宏。黄不学大为感慨。他实在不知一个人竟可以转变地如此迅速。羞辱张介良。这本与他黄不学并无太大关系。即便张介良等人只是将他当作一条会出钱财供他们玩乐地狗。
但。这其中含义。于黄不学而言。却是深深地震撼。自从那日他在街上偶遇张宏。却被张宏羞辱之后。他无一日不在寻思着雪洗这一耻辱。可后来。在他打听之后。得知张宏此时竟已经是太平公主府地人。而又深得太平公主宠信之时。黄不学惊讶之间也不得不打消了报复张宏地念头。而后。更在昨日长安道上。黄不学竟然看见张宏是那般干脆丝毫不留颜面地羞辱了张介良一番!这让黄不学不得不再重新评估一下那昔日地书呆子与此时地张宏究竟有着怎样地天壤之别。因为黄不学深知张介良那工部尚书老爹在朝上。在京中有着怎样权势!但那张宏竟是如此地不顾及。
因为出身。那些纨绔公子哥看不起他。所以他永远也融入不了那个圈子。也便永远不能拿回那些东西。为自己早死地娘亲讨还一个公道。本以此生都不会有此机会地黄不学竟然偶然间得知了张宏如此能量。这让黄不学大为惊喜。因为他当然知道。同那些纨绔公子哥相比。出身贫苦地张宏无疑最有可能接受他。即便他先前曾得罪于张宏。
本想看张宏能否顺利解决张介良之事。再作决定地黄不学。在经过昨日一天地挣扎后。终于还是不再等待。他本是聪明之人。自然深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为了能够取得张宏足够地信任。黄不学毅然选择了雪中送碳。即便可能地代价实在过于昂贵。但他依然不悔。
自从那年娘亲死后。黄不学便早就是了个疯子。

寒风冷洌,随黄不学一同出来的那几个家奴仍蜷缩在巷角,他们看着他们的少爷,都是十分的奇怪,因为此刻他们方才知道原来大少爷冒着寒风前来等待之人竟是以往常常被他们辱笑的书呆子!更甚者,少爷脸上竟然似乎有几分谦卑之态!这让这几名没有经历过那日黄不学在街上偶遇张宏之事的家奴都是万分不解。
张宏看着那胖子似乎是在深思着什么,在此天气,竟然额上还有虚汗,这让张宏更为奇怪,似乎那胖子十分痛苦。所以张宏轻叹,又问:“为何?”
黄不学听见张宏所问,忙收敛了神色,不再挣扎:“因为,小人知道张公子此时是公主府的人。”说话间,黄不学也稍稍打量着张宏的神色,虽然决定要追随于他,但其实黄不学深知自己这决定实属疯狂,他并不能肯定自己这几日所打听的于这张宏之事究竟有几分把握。
有时,人生其实便是场豪赌,赢了,便能赢得一切,输了,那所有的一切也便都归于沉寂,甚至是性命。
张宏神色未变,轻轻摇头:“不够。”
黄不学沉吟,微肥的脸上多了几分恭谨:“张公子在公主府上之事,小人全都知道。”言语间,十分的小心。
而至此,张宏这才不得不正视这胖子黄不学,他在太平公主府上的一切言行,早已被公主殿下下了严令,是任何人都不得私下相议,相传的。便连公主府知清殿中人,也极少有人知道。但这仅是商家出身的黄不学,又是怎样得知的?但张宏并没有去问他,只是饶有兴趣的多看了这胖子两眼,复又再道:“还是不够。”
黄不学愕然,他看着张宏之时突然觉得这少年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但终于,黄不学还是咬牙,沉声道:“小人,看得到张公子那份潜藏着的野心。”
野心?听及此言,张宏突然失声一笑,难不成便是那日为博取太平公主之信任而作的言论竟也被这胖子所知?
张宏失声一笑,黄不学松了口气,再看向张宏之时不再那般拘谨,而张宏也终于不再问他,摆手道:“那便走吧。”
随意看了眼略显谦卑跟在自己身后的黄不学,张宏轻轻摇头,暗叹。
只是你们不知,属于我的野心,早已被我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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