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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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行深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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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菱来后十分尽责,每日悉心教给宫人规矩。又让所有宫人称我“小姐”。她的意思:一则无论以往的交情,现在毕竟是主仆有别,便只在我这里私下称呼,若叫顺口,被外人听见难免招祸;二来我并无陪嫁过来的仆从,这样称呼听着亲切,也算是娘家人之意。 

我觉得主意很好,因而当春菱就此一事对我回说时,也就一笑而允。只是心里对这些宫人的感情,跟原来并无二致。 

我思念文泽。学会相思,是我入宫以后唯一变化。我成日相思——特别有雨之时。我觉得这年夏季;雨水竟充沛到无以复加。绵绵雨水,惹我对文泽相思绵绵。写首诗,诗里有他;画幅画,画里有他;绣朵小花,花心里还是有他…… 

我常于雨天斜倚木栏;手握荷包,呆望着烟水迷离的荷塘出神,间者又自己微笑。春菱与小萝两个见我如此,不知劝了多少回,也不见效。再后来也自知劝说无济于事,相对苦笑。 

她们都说:小姐如此痴情;皇上回来后;可还不知如何心疼;如何宠爱小姐才好。 

我闻言微笑。心中憧憬满怀,又甜蜜无限。 

转眼至七月下旬,盛夏渐去。那一日,德仁太后说对我们说,因要临近中秋,要大家回宫过节。 

及至回去宫中,他们将我暂时安排住进一处临水的院落…………听雨轩。 

不知文泽会给我什么名号,太后授意贤淑的懿孝皇后按贵人位份,给我再添两名小太监并一名宫女,共八人服侍。听雨轩的宫人们按入宫先后时间,太监依次是:杨长安、郑栓儿、林柱子、胡大刚;宫女们为:春菱、小萝、香蕙、莲蓬。 

这些人除杨长安、郑栓儿两个外,均为以前服侍太后的宫人。 

太监杨长安长得眉目清秀,入宫已有两年时间。我听说,他来听雨轩前一直在御书房打杂,因而心下对他十分中意。于是命杨长安出任听雨轩首领太监,宫女们的管理自是仍交给春菱。 

又拿了些个财物给他们当见面礼儿,杨长安与春菱尤厚。 

次日;我按制到皇后宫中请安并谢恩,迎面看见满屋子妃嫔,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嫔妃们见我是文泽新宠,目光之中十分好奇。但我知道,我不能太出风头。于是每日例行请安,也不化妆打扮,也不轻易开口——随她们认为我是名颇有姿色,幸运的平凡宫女。 

那日,我歇过午觉,发现窗外正飘雨。我想念文泽,只感浑身酸懒,百无聊奈。我唤过小萝,让她帮我梳一个新流行的发式。小萝笑咪咪地拿起白玉梳儿,先将我的头发拢结于头顶,然后用丝绳系结分股、弯曲成鬟,并托以支柱,耸立在两侧,不多时便做好了一个双垂结鬟的发式。 

我挑选一支小小的“孔雀开屏”金步摇,亲手斜插入满头乌云之中。 

对着镜子,穿上件雪色双丝雪纺绣粉红梅花长裙;再向长裙外套上一件同色芙蓉长纱。 

小萝也不说话,只看了我不停的笑。我被笑得心里发怵,不由也望了她诧笑道:好好的笑什么?莫不是我脸上有花?小萝笑道:也没什么,只不知道眼里的小姐是真人呢,还是那画上走下来仙人。 

我闻言一笑,也觉得有了些精神。转头看见窗外风驻雨歇,一时兴起想起去御花园里走走。因小萝要煎药,便让春菱陪了去。 

屋外的空气特别新鲜。有微风吹来,迎面带着些甜丝丝的水味。花草树木经过才刚那番微雨,正是红的更红,绿的更绿。浑象是一幅原本淡彩的水墨画,经雨水改成浓墨重彩。脚下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也好似上了层薄釉般,发出温润的光芒。偶有树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或有一两点掉进地下低处的水畦里,只轻轻一声,便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气并不十分炎热,我一路慢慢走,一路欣赏。突然一对玉色蝴蝶飞过,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双双栖身于一朵雪色芙蓉花上,微微轻抖动翅膀。我定睛一看,好美的一对蝶儿!竟有拳头般大小,白玉色的身子,翅膀上还带着红、黄、蓝三色的斑花儿。 

我看得欢喜,起了捕它们的念头,于是悄悄对身后的春菱作个手势,拿了宫扇猫着腰儿,轻轻走过去。眼瞅着距离那对蝶儿越来越近,只差一点就要捕着了,突然其中一只腾身而起,另一只随后也跟着飞起来,两只蝴蝶高高低低,双双飞离我能捕到的范围,一路西去。 

我见状也起了小孩心性,暂时丢开去御花园之念,尾随追去。春菱紧随我身后过来。我跟着那对小东西,有时小跑,有时驻足,一路上几次眼看要捕着了,偏又没捕到。最终追至一处湖边,还是眼见得它俩远远地飞过水面,去了对岸。 

我停下来。这才觉得有些热了,举起手中团扇,轻轻扇风。 

有风吹过湖面,碧绿色湖水微起波澜。微风将一阵香味送入我鼻中,那香来自对岸,或浓或淡,且非单纯花香。 

春菱姐姐,我笑道:你可曾闻见什么香味么? 

春菱用鼻子深吸口气。片刻,她摇头道:奴婢什么也没闻见。 

我细辨一会儿,再说:这种香味很特别,是花香里混合着乳香,乳香里又浑合着檀香,檀香里再混着些沉香……并不只是一种味道。也难怪那对蝶儿会飞过对岸,原是冲着这香味而去。 

春菱一言不发。她好似想起来什么,脸色大变。 

风起得更大。 

风愈大,香气愈浓。远远近近,那奇异的香味缠缠绕绕,绵绵不绝。我迎风站立不动,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间。一时风驻香停。我回过神来,四处张望。远远看见对岸有处红色小楼,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对岸小楼石桥。 

水那边是何去处?我问。我一面张望一面问道:现隔得远也看不大清楚,是栋三层楼的房子罢?怎么宫中会有这样的房子,倒跟个戏台似的。现有哪个妃嫔住在楼里么? 

春菱不语,面色更加苍白。 

第九章 鬼楼

姐姐,我催问春菱:那边究竟是何去处? 

那是鬼楼。春菱颤声。我看见她左右张望,脸色苍白。终于明白自己身处白日,这才小声补充道:前几年宫里有位主子娘娘在楼里自缢过。以后……每逢中秋月圆之夜;常常会有萧声从楼里传出。吹奏的都是那位死了的主子生前最爱的曲子。后来,也曾有胆大的太监进去打探,一夜没有出来。第二日三五个太监约着进去寻他,才发现他胆已吓破,七窍流血死在地上。 

春菱低声道:小姐,您你不怕么?咱们还是快些回罢。 

我听她说得可怕,便笑道:人都说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又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就算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从不害人,他们自然也害不得我。有何好怕?那处原来住的,倒底是个什么主子? 

春菱脸色越来越白。小姐请别问她身份。她说:太后娘娘严旨,宫中任何人等,均不得谈论此人。我心中一动,笑道:知道了。那日在浣月山庄,秋茵姐姐口里所说的那位夏吃冰酒冬盖狐腋,宠极一时之人,就是对面小楼里的女主。 

春菱怔住。她望着我迟疑半响,方才轻轻点头。 

我满心疑惑,问道:她因何自尽?春菱脸色又变。她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缓缓吐出八个字:狐媚惑主,淫乱后宫。 

说完,她脸上血色全无,白如缟素。小姐,她颤声道:咱们还是早些回罢。对面既闹鬼又背阳。莫说各位主子,便是奴才们,也少来此处,只怕是沾了晦气,影响自身运势。现奴婢站于这地,只觉着一股阴气冷嗖嗖从脚底直往脑门上串。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转;低低向春菱耳边轻语几句。她见我不听劝;只得唉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我遥遥穿过石桥,向小楼而去。 

小楼朱红色大门一侧已从连轴处腐烂。门上油漆班驳脱落,黄铜门环与门钉锈迹横生,布满灰尘。轻轻推去,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处荒芜、杂草丛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来种着许多花草,现在绝大部分已同小楼女主一样枯萎死去,瑟瑟沉寂于四季风雨。 

唯有十几棵青绿色桂树依然枝叶茂盛,高耸入云。 

院中野草已长得及近半人高,挂满晶莹雨珠。草中有条五彩鹅卵石小路,笔直通向小楼。我抬起头,看见一块积满灰尘、结满蛛网的门匾晃悠悠斜挂楼顶。 

邀月楼——我费了好大气力,才认清匾上金漆写着的三个字。 

喵——,一只黑色野猫喵地一声,从深草丛窜起跑开。猫叫声惊起停在桂子树上的一群老鸦,老鸦们扑扇着翅膀,盘旋怪叫着飞上天空。 

几根黑色羽毛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我长嘘口气。小院浓浓香味里,混杂着灰土与动物腐烂的气息令我胃中一阵翻呕。我快步走向小楼,轻轻推开大门——一心探险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见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的不是华丽或者凄清的厅房,竟是一间空旷诡异的灵堂!屋中没有屏风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梁栋上遍围白色灵缦。没有棺木、也没有灵位。面对我的白色墙壁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着数十支白烛、一个黄铜香炉与几叠纸钱。墙上挂着一块与香案同宽的黑色灵布,灵布上写着四个苍劲饱满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宫。 

媚行深宫?是狐女媚妃横行深宫之中么? 

我突然觉得有阵寒风徐徐吹向后颈。待猛回头看时,却又哪里有人?正狐疑惊悚间,突闻门外传来人语脚步声。我一时来不及思索,慌不迭地藏身香案底下。刚刚藏好,就听见有人进来。 

你们就在外面盯着。我听见一女子声音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本宫。 

那女子向我藏身之处走来,脚步声停在案几前。我悄悄掀开案几上的白色布幔一角,偷眼望去,见她正朝着“媚行深宫”几个字缓缓跪倒,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 

这不是良妃么? 

良妃是文泽最宠爱的嫔妃。她娘家姓李,闺名良绣,父亲为大理寺寺监李伯远。良妃生得很美,是宫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蜂腰削肩,鹅蛋脸,柳叶眉,凤目里常有粼粼波光。只是她凤目中的波光常常冰冷,其凛凛然不可侵的神情,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 

然而我现在看见她的眼神,却又炽热无比。 

我看见她对着“媚行深宫”的黑色布幔喃喃道:娘娘,信女李良绣承蒙娘娘传授衣钵,受益匪浅。目前后宫其他嫔妃,无人能出信女其右。信女信守承诺,已将娘娘香冢修葺一新。现皇上就要得胜回宫,恳请娘娘大发慈悲,再赐信女几条妙计。信女感激涕零,终生不望娘娘教诲大恩。 

她说完,诚惶诚恐地对着布幔拜了四拜。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我听见墙壁上的黑布被人掀起,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最后,头顶传来良妃又惊又喜的声音。多谢娘娘。她说。 

她复又跪下,再拜几拜。然后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去。 

我确认她已走远,方才拍拍头顶灰尘,从案几下钻出。掀开布幔,墙面出现一个白色小小暗门。门中放有一只紫檀木小方盒,盒内空空如也,想是良妃适才从中取走什么物什。 

檀木暗香浮动。我心念转动间,突然明白小楼有混合香味的秘密。再四处走动查看,知道果然如此。原来这小楼以沉香木为主体,以檀香木作围栏杆,兼混花香、乳香进涂墙泥土中,故此经年香气不断。 

我怔怔出神,幻想当年小楼女主于四季花开之时坐在楼上,飘风细雨之中斜倚栏杆。我想,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清,四处弥漫的香味究竟是花香?楼香?还是人香…… 

当我从邀请楼中出来,同春菱一起回走,隐隐约约的,对岸香味如影随形追踪着我们。似花非花,似檀非檀……不招便来,挥之不去。 

水上有股氤氤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种触手可及的娇羞与缠绵。 

我一路走,一路发怔。却冷不丁再次遇见良妃。她面无表情,正带着安嫔、荣贵人迎面走过来。我心猛跳,倒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般,不敢直视她眼。 

我微微低头与她们见礼,随着走进一处临水小亭中。 

有宫人拿张苏丝织玫红色绣花椅垫铺好。良妃坐下,自顾看湖里穿梭锦鲤。 

许久。 

许久之后,良妃好似方才想起还有我们几个陪在身侧,于是回过头说:这些日子皇上不在宫中,想必大家都闷得慌。明日本宫做东,取些逻宗国进贡的白葡萄酒,寻个地方大家一起吃酒斗诗玩上半日,又解闷,也有趣味。只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有偏娘娘。安嫔抢先大声笑道:这逻宗国进贡的酒,妹妹最爱吃。偏皇上宝贝得什么似的,只给娘娘一人! 

说话的这安嫔长得身材适中,略显丰满,丰乳肥臀。柳叶弯眉,杏仁圆眼,大嗓门。浑身堆珠彻玉,花枝招展。她本是因为是皇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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