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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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娘子-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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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大叔!”

“呦,楚丫头啊……这么早,抓药啊?”

“不抓药!”楚楚指了指旁边那个小到连个名字都没起的小酒坊,“我想给爷爷买酒,王大爷家咋还没开门呀?”

秦郎中笑着摆手,“这傻丫头,过日子过糊涂了吧……今儿年三十,除了我这郎中家,都不开门啦!”

楚楚一拍脑门儿,“呀!我光想着拼尸体了,都把过年给忘啦!”

秦郎中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把门板砸到脚背上,“拼……拼啥?”

“尸体,凤凰山上抬下来一百多个尸体,都是一段一段拆开的,数出来脑袋有一百来个,但还是得全拼好了缝回去才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和我爹我哥昨天忙活了一整天,都还没拼好一半嘞!”

秦郎中脸都白了,想笑一笑却死活笑不出来,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吗,是吗……那,那你家今年……今年算是开门大¨ xuan shū wang¨红了啊,呵呵……”

楚楚小手一拍,“还真是,我都没想到呢!”

“呵呵,是吧……”

萧瑾瑜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两声。

秦郎中这才注意到楚楚后面还有个人,赶忙把话从尸体上转了出去,“呦,这位……是那天大晚上,你和你奶奶来给他抓药的那个吧?”

“是呢!”楚楚退了两步,往萧瑾瑜身边一站,对萧瑾瑜道,“秦大叔是紫竹县最好的郎中,郑县令家都找他看病呢。”

萧瑾瑜对秦郎中微微颔首,轻轻浅浅地客气道,“在下安七,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那夜还要多谢先生,唐突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秦郎中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说着满目关切地打量萧瑾瑜,“我瞅着那天拿来的像是个清热解毒的方子,是染了啥病啊?”

“风寒而已,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劳先生挂念了。”

秦郎中笑笑,“好了就成,要不大过年的多别扭啊!”

听见过年俩字,楚楚一下子又想起酒来,忙道,“秦大叔,先不跟您说啦,我得上王大爷家找他买酒去!”

“别去啦,”秦郎中叫住楚楚,向萧瑾瑜看了看,“王大爷家那边的路上上下下那么难走,你让他费那个劲儿干嘛呀……我这屋里正好还有几坛子,王大爷前两天送的,比你爷爷总喝的那种要好呢……反正我一个人也喝不着,顶多是拿来泡泡药酒,你急着要,就先拿走吧。”

楚楚一喜,“谢谢秦大叔!”

“多谢先生。”

“没事儿没事儿……”

进到医馆里,楚楚跟着秦郎中到后院去拿酒,萧瑾瑜坐在堂里等,漫不经心地四下打量。

医馆虽小,倒是干净规整,药橱里的药也齐全得很,常见的药一应俱全,甚是还有几个抽屉上刻的药名是萧瑾瑜闻所未闻的。

没被他吃过的药就已经够罕见的了,萧瑾瑜一时好奇想去看看,刚推动轮椅,就从门外一头扎进个人来,还没站稳就喊了一声,“秦先生!”

萧瑾瑜看清来人,微愕,“田管家?”

这火烧屁股似地一头扎进医馆的正是吴郡王府上的田管家。

田管家转头看见萧瑾瑜,一愣,慌地就要往下跪,“安……”

萧瑾瑜一手拦住他,沉声把话截住,“是你家公子病了?”

田管家一愣,马上回过神来,“是是是……”

秦郎中在后院听见那声喊,赶紧走了出来,一见是田管家,忙道,“吴公子又犯病了?”

田管家连连点头,老迈发抖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哭腔,“发烧几天不退,这又开始吐血了,人都说胡话了……您赶紧……赶紧去瞧瞧吧!”

萧瑾瑜眉心不察地一蹙。

“好,好……”秦郎中利落地抓起药箱往肩上一背,向萧瑾瑜一拱手,“安先生,失礼了。”

“您请便。”

田管家跟着秦郎中后面出去,匆匆向萧瑾瑜弯腰拜了一下,萧瑾瑜点点头,田管家就跌跌撞撞地追出门去了。

楚楚抱着两坛子酒从后面进来的时候,堂中就剩萧瑾瑜一个人在那轻轻皱着眉头。

楚楚四下看看,窄小的屋子一目了然,“秦大叔呢?”

萧瑾瑜轻描淡写道,“出诊去了……”说着从身上拿出块碎银,搁到书案的砚台边上,“钱就给他留在这儿,咱们去县衙。”

“我自己去县衙就行啦,你得回家好好歇着。”

“我找景翊谈点事。”

“那……去县衙有点儿远,你抱着酒,我推你去。”

“好。”

******

景翊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黑脸跑到大堂上,正默默诅咒那个大年三十大清早把鼓敲得没完没了扰他清梦的冤家,结果刚往堂下扫了一眼就睡意全无了。

“那什么……退堂!”

书吏一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小声提醒,“景大人,是升堂……”

“升堂!”

“威……武……”

“退堂!”

“……”

等一班衙役都顶着一头黑线退走了,景翊才看着堂下一脸泰然自若的萧瑾瑜,笑得跟哭似的,“爷,这又是哪一出啊……”

萧瑾瑜细细地环顾大堂,“没什么……本想看看郑有德是如何审案的,你怎么出来了?”

景翊往案桌上一趴,打着哈欠道,“郑有德带媳妇回老家拜祖宗去了……我以为又是两家老太太抢大公鸡呢,想着替他把堂升了算了,反正他回来也是让厨子把鸡炖了,早炖上还熟得快点儿,不耽误年夜饭……”

萧瑾瑜只听明白了第一句,轻蹙眉头,“腊月三十祭祖?”

“当地风俗,年夜饭前得拜祖宗,郑有德家祖坟在邻县呢,就一早走了。”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案子先停一停……”

景翊一愣,把下巴尖儿立在桌板上看向萧瑾瑜,“有发现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有一些,还待查证……今晚除夕了,你跟郑有德衙门里的人说,今日午时过后衙门放假,都回家过年吧,初三再来。”

景翊一下子来了精神,“噌”地从桌上爬了起来,“好!”

“你也回京,回家过年吧,我会传书给吴江……”

景翊正觉得这话美好得不像是从萧瑾瑜嘴里说出来的,就听萧瑾瑜又补了一句。

“你顺便替我找齐所有与吴郡王当年案子有关的案卷记录,初三前务必悉数带来。”

“王爷……”

“替我问首辅大人安。”

“我先替他谢谢你……”

“不必客气。”

☆、49四喜丸子(八)

萧瑾瑜回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离院门老远就看见楚楚站在门口四下看,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立马就跑了过来,急道,“你去哪儿了呀!我从停尸房出来就找不着你了,还以为你到家了呢;结果家里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正要出去找你呢!”

萧瑾瑜微微发窘;在离开衙门最开始的半个时辰里,他就是走丢了。

走惯了京城横平竖直的路;水乡小巷绕得他脑仁儿直发疼,稍微走了个神就不知道自己绕哪儿去了,偏偏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准备过年;连个能问路的都没有。

鉴于这两天已经在楚家丢人丢得都要把先祖皇帝的脸一块儿丢没了,让他大年下敲开人家大门说一句我走丢了,不现实。

幸好派去查探吴郡王府的侍卫急着有事报,硬是把萧瑾瑜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找出来了。

萧瑾瑜一脸静定地跳过这段,“我去买了些东西。”

楚楚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侍卫肩上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了一个大竹筐,沉甸甸地把扁担压弯了。

楚河听见外面声响,从屋里迎了出来,看见萧瑾瑜就乐开了,“我就说吧,这么大个人,不疯不傻的,咋会走丢嘛!”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今天才想起来没备过年的礼,镇上商铺都关门了,就去县城采办了一些,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楚河往筐里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从没有人过年给我们家送礼呢……你们当大官儿的真讲究!”

“应该的……”

再不讲究,更没脸见祖宗了……

楚河领着侍卫去放东西,楚楚看着那两个沉得晃都晃不起来大筐,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小声道,“王爷,你不用……这么好。”

萧瑾瑜微微一怔,“嗯?”

楚楚低着头,秀气的眉头上拧了个好看的结,萧瑾瑜微微抬头看她,正看得清楚。

“你太好了,我比不上你。”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拉过楚楚轻轻攥着衣角的手,“你怕我在爷爷奶奶面前争宠不成?”

楚楚赶忙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楚楚低头咬咬嘴唇,白嫩嫩的脸蛋上微微泛红,“你要是再好,我就不知道怎么对你更好了……”

萧瑾瑜一怔,笑意微浓,牵起那只温软的小手,在细嫩的手背上认真地落下一个吻,“你一直比我好,是我在想办法比上你。”

“你肯定是又骗人……”

“过年了,不骗人。”

“真的?”

萧瑾瑜认真点头。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你真好!”

“你也是……”

******

楚楚跑去厨房帮忙收拾年夜饭,萧瑾瑜一个人推着轮椅进屋,刚进门就被端坐在客厅里的楚爷爷一眼瞪过来,立时怔在原地。

楚爷爷扬起拐棍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两个大筐,“你拿这么些东西来,是要干啥呀?”

楚河和侍卫俩人并排跟大筐一块儿站在墙角,腰板站得笔直,脑袋耷拉着看脚尖,就像上树偷桃被当场揪下来罚站的小孩似的。

萧瑾瑜怔了怔,在脑子里打了个草稿才道,“来得匆忙,未备过年的礼,今日特意备齐补上,失礼之处,望爷爷莫怪。”

在朝堂上议事都没这样掂量过……

楚爷爷把拐杖往地上“咚”地一顿,“楚丫头就是没人要,楚家也不要这样的女婿!东西拿走,滚蛋!”

侍卫一惊,倏地抬起头来,萧瑾瑜及时一眼看过去,侍卫一动不敢动。

“爷爷息怒……”让他想到明年他也肯定想不出来什么地方搞砸了,萧瑾瑜定定心神,“晚辈愚钝,不知何处冒犯,请您明示。”

楚爷爷胡子一抖一抖的,“早就跟楚丫头说,嫁给掏大粪的也不能嫁给当大官儿的!要不是听你说话清透,又是真心实意想娶楚丫头,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这才装了几天样就露尾巴了,啊……昨天喂猪喂不像话,说你两句就送起礼来了,拿来两坛子酒不说,还又搞来这么些大包小包的……我看你就跟那些大官儿一个样,吃着朝廷的俸,贪着百姓的钱,把身子骨都烧坏了!楚丫头要是嫁给你,还不得跟你一块儿造报应啊!”

萧瑾瑜被骂得狗血淋头,倒是把楚爷爷的着火点抓着了。

难怪楚楚要他用茶商身份提亲……

萧瑾瑜正起腰背低头拱手道,“爷爷容禀……晚辈虽为京官,却无阶无品,亦不按品阶食俸,家中开销用度一靠祖宗荫庇,二靠数家商号盈润,向不与人行礼尚往来之事……晚辈自幼丧父丧母,不谙孝敬长辈之道,冒犯之处还请爷爷多多包涵。”

楚爷爷愣了一阵,胸膛一鼓一鼓的,怒气在脸上凝了一凝,“你说的……啥意思啊!”

“……”

楚河忙道,“爷爷,他说他当官朝廷不给他钱,白干,他家是靠做生意吃饭的,有祖宗保佑,都是自己挣的,不是当官贪的……他爹娘死的早,没人教他,不知道咋孝敬您,也怪可怜的……”

楚爷爷脸上挂不住,憋得发红,拐棍一顿,白了楚河一眼,“有你个啥事!”

楚河吓得脑袋一缩。

“晚辈……正是此意。”

“是个棒槌!满嘴里跑舌头,哪有……哪有不给钱的官啊!”

萧瑾瑜抬手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轻轻拍了拍,“那您看,可有这样的官?”

楚爷爷一噎。

萧瑾瑜微微带笑,“承蒙朝廷不弃,赏我个活儿干,感激不及,岂敢胡来?”

楚爷爷心里无端地一酸,脸上发烫,一个劲儿地捻胡子,勉强板着脸,“不是……不是孬官就成,以后不能这么浪费,自己挣的也不行……那是辛苦钱,得用对地方。”

“是。”

“往后……往后有错改错,不能再拿送礼糊弄事儿了。”

“是。”

“过了年好好跟楚丫头学喂猪。”

“……是。”

“我……我看看那药酒泡成啥样了……”

“您慢走。”

楚爷爷拄着拐棍几步就钻进屋里去了,萧瑾瑜脱力地靠到椅背上,合上眼睛沉沉舒了口气,才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跟打了一场仗似的,还是险胜……

楚河悄默声地凑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一高兴忘了跟你说了……爷爷就这脾气,恨大官儿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逮着他们脖子挨个咬上一口。”

萧瑾瑜顿时觉得喉结上一阵发紧,不自禁地抬手抚了一下,微皱眉头睁开眼睛,“为什么?”

“为啥咬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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