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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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客-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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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成岭便如蒙大赦似,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周子舒点了灯,屋里也没水,他便拿起个杯子,解下酒壶倒了半杯酒,递给张成玲。张成岭不知他酒烈,一口喝下去,只觉得一股小火从喉咙一路烧进了肚子里,当时脸就红了,呛得说不出话来。

    周子舒看着他那傻样,板着脸就忍不住稍稍松动,偏过头轻笑起来。

    张成岭这还是第一回看见他这位“严师”,用他自己脸对着自己笑,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当年江南相遇,他无依无靠,身边只有这个对别人说话口若悬河、一对着自己就寡言少语男人,于是他就像是溺水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知道师父好,忍不住想亲近,可又怕自己惹人烦——虽然师父也确实是看起来一直很烦他,慢慢地,这小心翼翼便成了敬畏,每次跟他说话,都要战战兢兢一番。

    可是即使这样,他每次心里难过时候,又还是忍不住来找他——在张成岭心里,师父和爹看起来真是从头到脚都不一样,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们是一样人。

    那样高大、强悍,还有……对他好。

    张成岭便说道:“师父,咱们跟着叶前辈来找那个傀儡庄,问琉璃甲事,问清楚了好多年以前事,是不是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了呢?”

    周子舒挑挑眉,避重就轻地说道:“那谁知道。”

    张成岭便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说道:“师父,你说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杀人吗?我想了好多,他们要杀我爹,是不是因为我爹做过什么坏事呢?”

    周子舒想了想,这问题太大,把他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低头看那小鬼,仍是一副愁肠百结双眉不展模样,便一把拎起他领子,将他拽出屋外,说道:“既然你白天睡多了,现在闲得蛋疼合不上眼,不如笨鸟先飞好好练功吧,我看我是逼得你还不够,竟能让你有精力继续胡思乱想。”

    他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猝不及防地屈指向张成岭弹了出去,张成岭躲闪不及,正中脑门,“哎哟”一声,小石子又到,他不得已,只能连滚带爬地闪开,只听他那恶魔师父嗤道:“我教你功夫里可没有‘狗□’这一招。”

    张成岭这会儿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只能全力应付那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下来小石子,直到周子舒一把石头都打完了,他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把那口气吐出来,便听周子舒道:“你那是流云九宫步?蜘蛛都比你爬得好看!前几式走得还像点样子,后几式那是什么东西?你就在这,给我从头到尾走一遍,再错打断你狗腿!”

    张成岭诚惶诚恐,简直像是婴儿学步一般,每抬腿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比那瘸腿老太太走得还小心翼翼,唯恐踩死地上一只蚂蚁似。还得时不时偷眼去看一眼周子舒,总担心他忽然发难,真打断自己狗腿。

    周子舒便坐了下来,心道果然这小东西是个没出息,他胸口依然是闷,一时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了起来,苍白侧脸浮起一丝不祥血色,月下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时,他只觉身后一暖,一回头,看见温客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将一件大氅裹在了他身上,悄悄地也坐在他旁边,过了一会,温客行没头没脑地问道:“疼不疼?”

    周子舒哂道:“不然你也试试?”

    温客行忽然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撩起他衣襟,周子舒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躲开,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晃荡着还剩下半壶酒酒壶。温客行便看见了他那同手指一样骨瘦如柴胸口,和那钉在胸口最上面一颗钉子,眼神闪了闪,忽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将他衣襟拢上。

    两人并肩而坐,此刻却相对无话。

    半晌,温客行才问道:“我说,我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投缘看对眼,你能不能不死?”

    周子舒反问道:“那是我说了算么?”

    温客行便不言语了,忽然便叹了口气,移开视线,仿佛不想再看见周子舒一样,眼睛只盯着院子里婴儿学步一样左摇右晃张成岭,也顺手从地上捡了一堆石子,弹出一颗,正中张成岭屁股,随后说道:“小鬼,所谓轻身功夫,归根结底在一个‘快’字,你在那磨磨蹭蹭绣花似,是练轻功么?步法什么都是虚,跳大神没准还有步法呢,你便是一步不错,这样慢慢腾腾,有用么?”

    张成岭委屈地看着他们俩,发现这两人在不但在练气说法上有分歧,连练轻功说法上也有分歧,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温客行一直在旁边念叨着“要快啊”,一边拿着小石子追在他身后打,周子舒虽然没言声,可眼光一步不离张成岭脚下,虎视眈眈地等着看他出错,好有借口打断他腿——

    这一宿可惊心动魄极了。

    张成岭心中默默叹息,忽然想起来,他一直以来愿望,可不是当什么绝世高手,若不是张家突如其来惨案,他其实只想将来开个点心铺子,养家糊口、孝敬父辈,每天一团和气地迎来送往啊。

    这愿望,他从来不敢说,现在竟连想想都快胆怯了。

    第二日清早,叶白衣在连吃了八笼包子,喝了两个大海碗粥之后,终于在周子舒他们三人准备换桌子时候,宣布今日要带他们进山——他已经想出要如何破那傀儡庄外围阵法了。 







第四十六章 倒霉


…………
    几个人一直跟着叶白衣在那群山之中绕,绕着绕着,便绕到了一个林子里,周子舒一进入那林子,不知为什么,全身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他说不清这林子有什么玄机,却有种出自本能危机感。

    再看一路上都聒噪得很温客行,这会儿也闭了嘴,就连叶白衣神色也凝重起来,走走停停,极是谨慎。

    只有张成岭一个还不明所以,只是暗自庆幸,他今天好像能放假了,师父一只手一直拉着他胳膊,那手指瘦长有力,掌心温度好像透过厚厚棉衣也能感觉到一样,特别有安全感,张成岭乖乖地被他拉着走,暗中心花怒放。

    叶白衣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偶尔还要停下来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算算,温客行一开始还很有兴趣,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不一会就觉得一脑子浆糊,晕头转向起来,于是沉默地退到一边,跟周子舒并肩站着,小声道:“你不去瞧瞧他做什么么?”

    周子舒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道:“瞧他做什么,我又不明白。”

    然而随即他又轻轻地皱皱眉,也压低了声音对温客行道:“按说……我派来人也有机关高手和精通奇门遁甲之人,怎么一个也没能找到那傀儡庄?”

    温客行随口问道:“你不是说有人画了地图?”

    周子舒道:“是啊,他拿着他自己画过地图再一次带人去找时候,就一个都没回来。”

    温客行肃穆地看了一眼叶白衣蹲在地上背影,将声音压得更低:“若是连……都折在了这里,你说这老吃货靠谱么?”

    周子舒刚想开口说话,一个音还没出来,就见叶白衣站起身来,回过头冷冷地对他们说道:“剩下路凶险,不想死就踩着我脚印走。”

    周子舒蹭蹭鼻子,只见叶白衣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精通奇门遁甲?他们头头都这样不顶用,底下人能不是饭桶么?”

    言罢转身便走。

    周子舒等三人脸色都很古怪——任谁在亲眼看见叶老前辈食量,又亲耳听见他说别人是饭桶,脸色都会古怪些。

    不过古怪归古怪,除了张成岭,这两个成年人谁也不是不知轻重,立刻跟了上去,张成岭目光瞥见,路边上各种动物尸骨越来越多,便觉得这里阴森森,又走了一阵,他竟然还看见了几具人骨,都是尸首分离,十分可怖,便哆哆嗦嗦地问周子舒道:“师父,我们要找那人,做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

    周子舒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哪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呗。”

    张成岭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截人大腿骨,又忍不住问道:“他住在这么偏僻地方,还弄了这许多机关,步步惊心,万一自己出来一趟也迷路了怎么办呢?这不是和往自己床下放老鼠夹子一样么?”

    周子舒奇道:“往自己床下放老鼠夹子?”

    张成岭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房里进了老鼠,怎么也抓不到,便往床下放了两个老鼠夹子睡了,结果第二日早晨忘了,一脚踩下去,让老鼠夹子把脚夹折了。”

    温客行听见,“噗嗤”一声乐出来,周子舒叹了口气,眼看着他一只顾着说话险些一脚踏错,便将他拎了起来,喝道:“闭嘴,看着你脚底下,想死么?”

    张成岭吐吐舌头,周子舒又凉飕飕地道:“不要以己度人,世上有几个跟你一样笨?”

    温客行便把话题接过去,和风细雨地对张成岭道:“世人之所以躲起来,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原因。要么是这人心里觉着有仇家要杀他,非得缩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地地方才行……”

    周子舒截口道:“像鬼谷么?”

    温客行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若要这么说……也对。”

    周子舒便趁机问道:“那谷主当年又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事,非要躲进鬼谷呢?”

    温客行并不在意他见缝插针试探,只大言不惭地道:“我么?我自然是比较特别,什么也没干过,就稀里糊涂地进去了,到现在自己都想不明白,我这样一个好人,是怎么跟一群恶鬼一起活了那么多年。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周子舒笑而不语,完全当他放屁。

    温客行便叹了口气,说道:“阿絮,你可真是太伤我心了——小鬼,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张成岭对这脾气好武功好,还会讲故事前辈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见问,立刻二话不说,点头如捣蒜。

    温客行感动极了,摸着他头感慨道:“还是孩子好啊,有良心,知道好赖,别人对他好,他便记着,不像某些人……唉!”

    周子舒没言声——同样是做统领,像高崇那样子,统领一帮自以为是正道人,或者像他自己,统领一群杀手和探子,与鬼谷谷主是不一样。高崇只要用“天下大义”几个字,便能叫那些人自己画地为牢,而天窗人,基本上进来就是卖命给他、给皇上,那个组织背后是森严厚重皇权,形成到如今,除了他自己,还没人敢挑战过它。

    可鬼谷不一样,因为鬼谷里是一群亡命徒。

    他们就像是一群穷凶极恶毒虫,被关进一个逼仄狭小缶里,自相残杀是唯一一条活下去路。十万阴幽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没有道德,没有公理,只有强者为尊,最后也只有足够强悍狠毒到吞噬一切,那只成为蛊王虫子,才能重见天日。

    温客行伪装得太好,很多时候,连周子舒都会错以为这只是个饶舌普通男人。

    只听一边温客行继续给张成岭说道:“除了怕别人追杀,还有一种原因叫一个人躲着别人,便是伤心。他心里知道,最想见那个人是再也见不到了,便干脆将自己埋在这里,时间长了,就能安慰自己说,他不找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也找不到了。”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师父将来若是不在了,说不定我也要找一个这样地方躲起来,不然跑出去,看见满大街跑美人,偏偏见不到最合自己心意那个,岂不是很难过?”

    周子舒便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打算和我同生共死呢。”

    温客行也笑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张成岭便在旁边插嘴道:“就像……就像俞伯牙摔琴吗?”

    两个男人脸上表情同时空白了一下,张成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半晌,才听见温客行轻声道:“天下再无人懂高山流水,也对……可也不对。”

    他看了周子舒一眼,周子舒却别过了视线,温客行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地跟上了叶白衣。

    忽然,叶白衣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凝神静听,竖起手掌止住他们步子,低喝道:“收声。”

    周子舒抓着张成岭手忽然一紧,然后几个人同时低头,只觉得脚底下大地似乎在震动似,一阵不知是什么“嗡嗡”声传来,温客行立刻给了周子舒一个“我说这吃货不靠谱你不信”悲摧表情,周子舒却无暇理会他,因为下一刻,自地下而来一股大力猛地冲起,竟似要开裂,地动山摇起来,几个人同时飞身而起。

    周子舒抓着张成岭在一棵大树枝杈上轻点一下,可那枝杈竟如同假一般,被他轻点一下登时便折了,径直落了下去,周子舒心里一惊,在空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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