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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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客-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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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小怜咬咬嘴唇,半晌,才接着说道:“我心里不忿,想着等他们走了,再偷偷地跟上去,谁知道爹爹……爹爹他竟然派人将我看了起来,便带着师兄走了。我赌气赌了半个多月,看着我师兄弟才将我放出来,说也是爹爹安排,要送我去个地方,和他们会合,当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几个人都顾不上吃东西了,在一边听着,唯有温客行表情还算平平淡淡,并不插话,只是慢吞吞罕见斯文地吃着东西,偶尔给周子舒夹一筷子。

    高小怜道:“我便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地跑了,想去蜀中找爹爹,谁知道……谁知道半路遇上了邓师兄,他身受重伤,还有人追杀他。”

    曹蔚宁问道:“是鬼谷……”

    周子舒忽然打断他话,开口问道:“追杀他人,你是不是认识?是不是在洞庭英雄会人?”

    曹蔚宁目瞪口呆地看了看他,咽了口口水,讷讷地道:“周……周兄,这话还是不要乱说好吧?”

    周子舒往椅子背上一靠,轻声说道:“听高小姐意思,高大侠是带着各大门派人去,若真是鬼谷人,怎么会在他们人多势众时候追杀邓宽?那是和谁命过不去?”

    高小怜浑身颤抖起来:“不错……你说得对,是正派中人,他们说我爹爹是杀了沈叔叔凶手,说他是害了张家和泰山掌门罪魁祸首,和恶鬼勾结,要……要得到琉璃甲,还说当年容炫等人折腾出来事,盗窃各门派武功秘籍事,有我爹爹参与,他为了自己名声,将这一段隐去不说,还要杀人灭口,独吞……”

    张成岭眼睛瞪大了,猛地站起来:“什么?他……”

    周子舒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小鬼,你给我坐下。”

    张成岭看向他:“师父,她说……她说……”

    高小怜声音陡然升高了,尖声道:“不是真,他们胡说,他们冤枉我爹,我爹不是那种人!”

    周子舒只是淡淡地说道:“不错,高大侠确实不是那种人,高小姐,你继续说。”

    他声音低低沉沉,好像有种特别安抚力,高小怜看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略微有些赧然,微微垂下眼,接着说道:“邓师兄叫我快跑……我吓坏了,只能慌不择路,又怕别人追上我,一路上避着人群,师兄当时身受重伤,我不知道他……他是不是还……”

    周子舒和温客行对视一眼,心道这么看来,那邓宽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曹蔚宁道:“后来你慌不择路,不小心遇到了黑蛊婆婆她们,没留神暴露身份,才被她们起了歹心,抓住了是不是?”

    高小怜点点头:“不是我不小心暴露,是有人追上了我,期间黑蛊婆婆她们横插一脚,将我带走……她们一心觉得琉璃甲在我爹爹手上,那如今他死了,那些鬼东西便肯定在我手里了……”

    简直是另一个张成岭。

    顾湘插嘴道:“嗯,对对,上回我们在洞庭分开以后,我和曹大哥碰上了七爷他们,七爷说要去想法子救周絮,便跟着我们找了你们一阵子,只是不知道你们跑到哪个鸟不拉屎地方成亲去了……”

    曹蔚宁听她越说越没谱,赶紧干咳一声打断她。

    温客行却顿了顿,没理会顾湘胡说八道,问道:“七爷说有法子?”

    顾湘道:“大巫说他想到了一些,让我们找到周絮以后联系他们呢——那群黑衣婆娘据说是当年南疆黑巫余孽,早年被大巫杀了个七七八八,后来不知道又从哪骗了一帮傻丫头跟着她们当了信徒,苟延残喘了好些年了,这回是搅混水来,大巫说正好把她们一网打尽。我和曹大哥左右没事,便去盯梢了,全当积德行善,谁知道碰见了高姑娘,这回积德积大发啦!”

    温客行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反而回头问周子舒道:“你瞧呢?”

    周子舒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知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么一个,输赢已见,这种问题,你又何必问我?”

    于此同时,正在被讨论七爷和大巫两人也在一家客栈里,七爷正拿着一根筷子玩得不亦乐乎,颇有些孩子气地想努力将一根筷子倒着竖在桌子上。

    可惜那筷子头并不是平,微有些弧度,他努力了半天仍然没有成功,却还在不屈不挠地摆弄,全神贯注,连饭都顾不上吃。

    大巫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似柔声道:“北渊,别玩了,你好好吃饭。”

    七爷应了一声,目光却仍然没有离开那根筷子。大巫只得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这南疆大巫看起来冷冰冰,言语不多,可对七爷却有用不完耐心似。

    七爷习惯了,喂一口吃一口,大巫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

    七爷道:“我要把这根筷子竖起来。”

    大巫皱皱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便将那根倒霉筷子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轻往桌子上一戳,桌子面便像是豆腐做似,硬是叫他给戳了个洞出来,筷子便稳稳当当地立在里面了。

    七爷瞪了他一眼:“你这是蛮力,不能这样。”

    大巫纵容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摆弄,一边喂他吃东西。

    七爷自言自语道:“一根立不住,需要再找一根才是。”

    他说着,又将另一根筷子拿起来,好半天,两根筷子真险险地叫他给倒着立在了桌子上,相互支撑着,七爷小心地将自己两只手抽开,极轻地开口,好像生怕气息大了,把那好不容易立起来筷子给吹倒了似。

    只听他说道:“平衡——可太不容易啦。”

    大巫略微有些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七爷笑眯眯地道:“一个局,若想有个长久稳定结果,必然需要是平衡,合是一个平衡,分又是一个平衡,平衡之道,乃是……”

    大巫捏了捏鼻梁,打断他道:“北渊,别东拉西扯。”

    七爷却不生气,好像也被打断习惯了似,继续道:“想要平衡,条件很多,极难达到,首先,便须得双方都势均力敌,不能有强有弱,否则强一方必定要吞噬弱一方,势均力敌还不行,势均力敌也有可能拼个你死我活出来,还须有一些天然,或者人为屏障,不可逾越,双方都投鼠忌器,双方都有顾虑,不肯开这个头……一般来说,要出现这么一个完美又漂亮平衡结果,是种种机缘巧合构成,也就是老天布,若是人为,则需要步步为营,小心布局,一步算错,则全盘皆输。可是破坏掉这个局,却特别容易。”

    他说着,伸手抽出其中一根筷子,另一根应声而倒,正好砸在一盘酥皮小点心上,砸出一些细小裂痕。

    七爷笑道:“只需要像这样,抽走其中一块板子,平衡局便立刻破了。只是……为什么要抽走这块板子呢?”

    大巫奇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七爷端起茶碗,低头啜了一口,摇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第六十三章 前夜


…………
    一道惊雷劈开了春末夏初夜,星月杳无形迹。

    冰凉雨水落下来,一番洗尽了人间芳菲四月天。

    客栈旧屋子屋顶在漏水,房中只有一点如豆灯火,一个红衣男人,正面色凝重地用手指拨动着灯花,一脸肃杀。

    正是孙鼎。

    忽然,窗外一缕微风吹进来,灯火微微颤动了一下,孙鼎眼神一肃,抬起眼看着自窗外进来黑衣毒蝎,默不作声地等着他带来消息。

    这黑衣毒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孙鼎接过去,浏览一番,回手放在灯上点着了,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笑容来,使得他那半张鬼脸,更加艳红可怖了些。他抬起手来,将袖子挽上去,手掌已经变成了紫色,凌空一抓,像是抓住了什么又碾成碎片一样,然后细细地捻捻手指。

    毒蝎像是收到了指令,转身从窗子跳出去了。

    两人就像是演出了一场无声木偶戏。

    孙鼎微微仰起头,脸上露出餍足表情,自语道:“薛方,你可总算是……露面了啊。”

    他裹紧了自己大氅,像个蝙蝠,脸上带着疯狂笑容,出门而去——他和薛方斗了八年了,人生在世,还能有几个八年?风崖山主人该换了,除掉了薛方,拿到琉璃甲,孙鼎相信,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挡住他人了。

    没有人再限制他从那魑魅魍魉地方出来,虚伪道义和门派终将会被他扫净——这世上谈何正邪呢?

    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薛方已露出形迹,便要等着被他一网打尽了。

    与此同时,那洛阳花街柳巷深处不起眼地方,蝎子头领一身漆黑,手里把玩着一把黑白棋子,一会分开,一会混起来,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笑容来。

    周子舒一行人在客栈中住了下来,等着七爷和大巫,当他们在蜀中傀儡庄乐不思蜀,不知今夕何夕是梦是醒时候,中原武林局势终于从紧张一触即发,到了无法控制瞬息万变地步。

    五大家族如今早已经分崩离析,曾经辉煌都没落在三尺黄土之下,只剩下高崇和赵敬两个人还算硕果仅存。

    高崇在勾结鬼谷吊死鬼薛方除掉最后一个障碍物赵敬时候,终于阴谋败露,一时间整个武林哗然。

    忽然之间,所有一切就都能解释清楚了——精确地知道每一块琉璃甲位置,知道每个人弱点,能轻易地从赵家庄盗取琉璃甲,能将天下英雄玩弄于鼓掌之中,骗出沈慎琉璃甲,又监守自盗……除了山河令主高大侠,还有哪个能做到?

    被耍得团团转人们终于【炫】恍【书】然【网】大悟,一时间各种滋味心头涌起,简直不知是该要如何唏嘘才好。

    高崇大笑身死,形似疯狂,吊死鬼薛方受伤失踪,赵敬身受重伤,琉璃甲不知所踪。

    接着有传言说,华山掌门于丘烽在去沈家之前,曾经和高崇深夜密谋……于丘烽儿子于天杰在赵家庄琉璃甲丢失那一日,从赵家庄深夜逃出,一开始众人皆以为他是被吊死鬼杀了,可找到那具尸体并没有头,回想起来,当时又有谁是能真正确定,死者就是于天杰呢?

    这当中弯弯绕绕,还用得着说么?

    邓宽已死,高小怜不知所踪,高家庄好像早有预谋一般,所有人鸟兽散,于丘烽下落不明——眼下最坏情况便是,五块琉璃甲均已经落入了恶鬼们手中。三十年前武库即将打开,那疯魔**心法马上要重见天日。

    中原武林,最黑暗时候来了。

    等在客栈第七夜,午夜过了有一会了,周子舒这一宿缓过一口气来,左右睡不着,便抱着酒坛子,拿着个破碗,坐在房顶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顾湘坐在小院里,有些迷茫地抬头看着天,背对着周子舒,凭她功力,也没能察觉到身后房顶上有人。

    她难得不聒噪,静静地托腮坐在那里,细长腿伸开,手里攥着一根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那样子,倒还真有些“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味道。

    温客行推开门出来,看着顾湘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好像生出了某种“吾家有女初长成”惆怅来,他慢慢地从屋里出来,抬头看了周子舒一眼,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顾湘身边。

    顾湘看了他一眼,没精打采地道:“主人。”

    温客行笑了笑,他这回笑起来没有了那股子歪歪斜斜痞气,很淡,几乎有些温柔了,开口问道:“怎么,你和曹大才子拌嘴吵架了?他气你了?”

    顾湘继续没精打采地道:“他敢,老娘阉了他。”

    温客行就反省起自己来,好好一个大姑娘,长得也人模狗样有鼻子有眼,怎么就让自己给养成这幅德行了呢?

    他打了个哈欠,没轻没重地拍拍顾湘脑袋,问道:“那又怎么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在院子里伤什么春悲什么秋?”

    顾湘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托着下巴,不言声。

    温客行轻轻地叹了口气,拍着顾湘头说道:“我说你怎么也开始跟着曹蔚宁那个傻帽四处救人了?还积德行善……怎么,是怕清风剑派老爷子们不让曹蔚宁要你?”

    顾湘垂下眼,像她还是个很小姑娘那样,鼓着腮咬着嘴唇不说话,用食指抠着地上砖。

    比本事,她不怕,比模样,她也不怕,可她怕提到出身。

    就算她是武功天下无敌,就算她是长得倾倾城,也敌不过她没有出身这一条,你说你是个好姑娘,谁相信呢?

    风崖山下,连人都没有,会有好姑娘么?还是个婴儿时候,就被那疯疯癫癫鬼谷谷主捡到,养在身边,没爹没娘,睁眼所见,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会变成个好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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