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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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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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云破月不知道,从刘苏愤然“你全家都兔子”开始,他的心神就不曾离开她半分。
    她在害怕!羁言的感觉从未如此明晰,她的肌肤冰凉,声音微微颤抖,呼吸有些紊乱。但她在刻意压制这些表现——她在保护他!
    此刻,听刘苏还有空鄙视云破月愚蠢,他嘴角就浮出一个笑来。
    缠斗中的花弄影心中咯噔一下:他竟还有余力笑!这一年时间,他的功力竟精进若此么?
    未及反应,羁言身形一变,避开花弄影发出的一蓬铁蒺藜,直扑庭中那颗枇杷树!
    铁蒺藜打空的同时,剑光一动,直指云破月。
    云破月从不亲自动手,从不近身缠斗。这让“闭月”的名在江湖上格外神秘与恐怖,然而“倾城”排名前四的几个人知道,那只是因为她不谙技击。
    她的武艺,对付刘苏足矣,但此时阵法已被羁言看破,面对羁言,她毫无还手之力。
    羁言冷冷看着她,“放手。”
    灵犀在刘苏脖子上,在云破月手中;可含青在云破月颈间,在羁言手里。

☆、第20章 小食肆

云破月嘴唇微微一动,在羁言逼视下,缓缓撤了灵犀,猛地一推,刘苏向前跌去。
    云破月眼中,终究是她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羁言伸手接住小姑娘,将她揽到身后。剑尖仍旧直指云破月,纹风不动。
    刘苏从羁言身后探出头来,笑着道:“阿言,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花弄影看得两眼刺痛——这样的兔子,也算少见了。拉起云破月慢慢后退,身形方动,便听这几日单用言语便逼得她头痛不已的姑娘叫:“等等!”
    云破月面无表情但声音甜美:“怎么,想跟我们走么?”
    刘苏微微摇头,严肃道:“灵犀还我!”
    云破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将匕首扔在地下,与花弄影携手离去。“原来是‘灵犀’啊!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
    刘苏蹲身欲捡起匕首,被羁言拉住:“等等!”
    他隔着袖子小心地拈起匕首,细细查验了一番,确认无毒,才交到了刘苏手中。——之前持匕首的是云破月,并非擅长毒术的花弄影,他实在是小心过度了。
    刘苏乳燕投林一般扑进羁言怀里,反复叫着“阿言”。
    羁言顿了一顿,终究没有立刻推开她,而是摸着她黑鬒鬒的发,神色复杂。
    云破月离去时那一声大笑是在嘲笑他——“灵犀”一词,自古以来的含义都是一样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他自己,真的能与这个姑娘,心有灵犀么?
    不能啊……她跟着他,只会有无尽危险。尽管先前是为了自保而做戏,她有一句话是极对的:她之于他,只是借宿的路人。那样,最安全,也最利落。
    羁言推开赖在怀里的姑娘,想了一想,道:“吃饭去?”
    “嗯嗯!”虽被困几日,大约是因为被迫睡得太多,刘苏精神好得很,听他如此提议,连忙点头赞同。
    汶城内最好的食肆并非最大的食肆。羁言带着刘苏到得一东市,兜兜转转,到最后几乎是循着香味找到一间极小的食铺。
    这间食铺门外树一杆旗,上挑酒帘,若非旗杆显眼,恐怕就要错过去。掀开双层麻布门帘进门,狭窄的空间仅可放三张食榻,食榻表面被油烟所污,已看不出本色,反似本来就这般乌黑发亮。
    食肆内除了一对店主老夫妇再无他人。两人捡了一张矮几,相对跪坐。
    刘苏忍不住看羁言一眼——你不是有洁癖的么?
    再看店主夫妇,看不出年纪:委实太老了,老得令刘苏怀疑他们还能否生着火、挑动水。可鼻端传来的香味却又如此不容置疑。
    羁言看她疑惑,因悄声道:“别看他们年老,手艺却是一流的。好几年前,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便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了,总未见变过。”
    他却不道明要吃什么,“这里的规矩,上什么菜,便吃什么。”
    “诶?”竟有这样奇怪的规矩,刘苏兴趣大增,圆睁双眼看店主夫妻以惊人的敏捷拾掇食材,不由多了几份期待。
    不一时,饭食上桌。最先上桌的是一碟桂花糯米藕,羁言道谢,那是他最喜爱的甜食。也只有在这家食肆里,他才能流露自己的饮食喜好。
    另外一碟是盐水鸭,满足垂涎欲滴的刘苏。
    两碗晶莹软糯的粳米饭,搭配薄如纸的生切鱼脍,佐以橙酱;暖寒花酿驴蒸,用黄酒蒸得极烂的驴肉,祛除冬日寒气;汤浴绣丸,含香粽子,俱是玲珑;古朴的彩绘陶簋内则是一份莼菜羹。
    待饭菜告罄,老妇人送上两份蒸梨:“此物生津润肺最妙,小姑娘多食一些。”
    又笑眯眯地同刘苏聊天,“你家这位郎君,是我家常客,最晓得滋味之妙。来年暑热之时,小姑娘可随郎君来食槐叶冷淘。”
    刘苏亦是笑眯眯地答应了,又说起诸如“哎呀冬至节刚过,错过了云媪的节令美食”,“元旦吃什么好”一类的话题,简直要将小店的美食划入自己今后数年的食谱当中去。

☆、第21章 优释昙

“云媪,我有话对她说,请先回避片刻。”羁言听不下去了,出声赶人。
    “好好,我老婆子不打搅你们!”云媪笑着回到灶边,同老翁嘀嘀咕咕。
    “苏苏……”羁言只觉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对话,“不用想元旦吃什么了,你明日就离开。”
    “去哪里啊?”刘苏用小匙挖一勺蒸梨送入口中。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一个人走,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跟着我,有太多未可知的危险,我很难护住你。
    润口的梨突然变得又苦涩又呛人,刘苏咳嗽连连,慌忙背过身去。羁言递过一方手帕,刘苏接过,捂着脸问:“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么?”
    羁言不语,刘苏埋在帕子里许久,抬头道:“我现在就走。”说毕正坐,凝望羁言片刻,深深躬身一礼,起身离去。
    羁言坐在矮几边,思绪纷乱。一时想着她就这样走了,似乎一点留恋都没有,不应该是这样的……一时又想,她的御寒衣物还在小楼,不知她能否想法子撑过冬日酷寒。
    他告诉自己,让她走是对的。他身边的江湖,比无数个寒冬更加冷酷危险。她那么聪明,她带着灵犀,她定然有谋生的法子……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里让她走?等到明年春天不好么……或者,更迟一点,再迟一点……
    不,她必须尽快离开。若是先生知晓了她的存在,那时就迟了……然而,这样不再管她,与置她于危难之中又有何不同……不,不一样,这样更好……
    “郎君?”云媪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如何一时眼错不见,这一对融洽的年轻人便分崩离析了?
    “郎君,小姑娘身子弱,眼见就要下大雪了,这样的天气,还是不要让她孤身在外吧?”
    大雪!羁言恨自己为何忽略了这么明显的恶劣天气!
    云媪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俊秀郎君,“我老婆子眼拙得很,不过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学过两天医,虽不成个气候,却还能医治个头疼脑热的。小姑娘她……”
    她怎么了?羁言心思浮动,经云媪提醒,才悚然而惊——刘苏她、她的模样不太对!
    他先前以为是花弄影将她照看得不错,她的精神才分外好,如今想来,分明是中了毒的模样!
    那是——优释昙。将人一生的生机压缩至几年甚或几个月,人会像昙花一样绽放,然后迅速凋零。
    羁言大怒,她们竟敢给她下这样险恶的毒!
    接着心底一颤,她该怎么样啊,她那么无辜,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又做了什么?他竟将她赶走,任由她最后的时光消逝在寒冷的冬日里……
    羁言恨极了自己。云翁从后厨出来,道是:“郎君莫要想岔了,唯今之计,尽快追回小姑娘是要紧。”
    羁言如醍醐灌顶,向云翁深深一揖:“小子多谢老丈提点!”足尖一点,人已风一般飘出食肆。
    云翁对着云媪得意洋洋,“我老头子天纵英才,英明神武!”
    云媪笑骂,“不害臊!你且说说,待他回过神来,你如何解释连他都未曾发觉的毒被你看了出来?”
    云翁脸色一变,随即笑道:“那我也是他的恩人,他还能逼迫于我不成?”
    云媪看出他故作镇定,却也不愿多想,于是安慰道:“当年他刚一进入汶城,想必就对你我身份有所察觉。况且你我都是多年前的人了,如今江湖上哪里还有我们的声息?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第22章 唤阿兄

羁言出了东市,只觉四顾茫然。
    这汶城本就小,他发呆了大半个时辰,那姑娘脚程也还算迅捷,此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哪里寻得到?只得沿着最近的一条路追问下去。
    教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路上还有行人看见了那个姑娘——素色袄子,樱桃红裙子,绯色外衫,鹿皮小靴,极是好认。
    从东市拐到城北县衙,羁言推想她大约是十分迷茫,才会下意识走到县衙来;经衙役指点,又向南门去了。
    问明她的行踪,他一径追出,这个月才从城门轮值到县衙的衙役十分惊讶:“那不是刘郎君么?怎么看着……比平日好看许多呢?”
    刘羁言出了汶城南门,暮色四合,眼见便有雪粒子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他一颗心紧了又紧,脚下愈发着紧。
    此时已是隆冬,万物萧杀,远远看着前面一点红色,他急忙赶上去。走到一半却发现那不是红衣的姑娘,而是十里长亭的亭柱——这一下失望尤甚,他几乎无力再走下去,立在当地发起怔来。
    直到鹅毛般的雪片拍在他脸上,融化成冰凉的一条水迹滑入衣领,他始回过神来,复又向前行去。
    只盼她走的确是这条路啊,否则,这样的天气,她要如何自保?
    路过长亭,他不忍去看先前被他误认的那一点红色。向前行了一程,白雪茫茫,仍是不见那姑娘踪影。
    羁言又折回来,带着一点自知无望的期冀看向长亭中——从她离开的时间推测,走到这里应当就是她的极限了。
    一瞥之下,如珍宝失而复得。
    刘苏就胡坐在长亭中背风处,红色衣裙几与背靠的亭柱融为一体,在暮色中难以辨认。他太心急自责,错过了在他看来本该很明显的迹象。
    羁言上前。风雪之中,刘苏不曾发觉他已到了身侧。
    她脸上泪痕已拭净,唯眼眶微红,对着漫天风雪神色苦恼。半晌,深深叹口气,紧一紧身上的袄子,决定起身去碰碰运气——这样的天气里,枯坐在长亭中不是会冻死,便是会招来野兽。与其这样,不若看看前面是否还有店铺人家破庙庵堂,能有片瓦蔽身也好。
    “苏苏……”羁言叫了一声。
    那姑娘震了一震,固执地扭过身背对他:“刘郎君还有何事?”
    羁言语塞,难道他要说“我后悔了,请你回去”么?丢人对他而言并非大事,然而依着这姑娘的执拗性子,只怕他这样说了,她更会有多远跑多远,浑不顾自己身无分文,便是病死饿死,也不会死在他眼前——从她起身说“我今日便走”开始,他知道自己是将她得罪得狠了。
    刘苏抽身便走,也不管前方有没有栖身之处。
    “等等!”羁言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怜惜,低声道:“你便做我妹子吧。”
    刘苏闻言,呆立半晌,缓缓转过身来,满眼蓄泪。
    我不要做你妹子,我想要你喜欢我啊!
    羁言皱眉,“你……可是不愿意?”可除开这样,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养着”这个姑娘,也无法说服她再跟自己回去。
    怎会?我只是,真的太高兴了而已。只要能不离开,能做你妹子,也是很好的。
    羁言上前一步,“莫要哭啊,再哭,脸便要皴了。”他摸摸她的脸,流过泪的地方果不似先前凝脂一般柔嫩。
    大约是有些刺痛,她微微一躲。羁言手势便凝滞在半空中,眼里的光暗下去:她还是在讨厌他啊……谁叫他先前将她得罪得那样狠?
    刘苏不忍,迅速收拾好心情,仰起脸甜笑:“哥哥!”
    羁言一愕:这是什么称呼?随即了悟——北方蛮夷之地,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哥哥”可用以称呼父亲,也可称兄长。他这来历古怪的妹子,如此称呼也不足为奇。
    于是温言道:“叫阿兄!”
    “诶?”似是在舌尖将这称呼滚了两滚,刘苏依言道:“阿兄!”
    羁言摸着她黑鬒鬒的头发,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潇潇,好妹子,再叫两声!”
    “阿兄,阿兄!阿兄——”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个年代并不像她所来的那个时代,可以随意叫人“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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