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叨，口水多过茶，一说起来就没完。
忽然空气一阵波荡，蚯蚓最先扭头，秦星河和云彩也各自住口，只见人参果树周遭的天地灵气像吃了兴奋剂般，咕嘟嘟向着树身涌去，而那人参果树仿佛变作了一个黑洞，不要命地吸取着汹涌而来的灵气。一会儿的工夫，树枝上有两朵花已经开到了盘子般大，紧接着枯萎脱落，两个青涩的人参果结在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就似两个成型的胎儿。过不多时，“胎儿”慢慢变成了胖乎乎的“婴儿”，五官清晰，眉眼皆开，那果子的色泽也渐转金黄，晶莹剔透。最终，枝头上挂着两个熟透了的玲珑人参果，那果子在风中微微摇摆，点头晃脑，仿佛在和人嬉笑一般。
那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此时远远不到挂果的时间，像这样强行凝聚灵气，催熟果子，对人参果树本身的伤害非小。眼看着那刚刚精神起来的叶片，又蔫吧回去了……秦星河心中不忍，叫道：“喂，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自残啊！”
人参果树树身微颤，枝叶好一阵晃动，半晌，一个低哑许多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果子……给你们……多谢。】
那朵红云见人虫二者都狐疑地盯着他，赶紧道：【别误会，他那是真不会说连贯的话，不是故意戏弄二位道友的……你们看我干嘛？我万年前就遇到他了，直到近几百年，这灵根生出的灵识才渐渐清醒过来，原先却是在沉睡疗伤。】
睡了几万年睡糊涂了吗？还好虫子在盘古开天时跑得快，这动物和植物就是不同命呀。秦星河瞥了蚯蚓一眼，暗自感叹这位的好运气，就听红云又道：【人参道兄最是老实，说给果子便是给了，你还不摘下来，更待何时？】
他和人参果树万载相依，感情深厚，深知催熟果子的危害，却并不阻拦，反劝他二个受了这番厚意。秦星河与蚯蚓对视一眼，如何还不明白这人参果树急于报恩，蚯蚓便道：【既然这样，那你将人参果取了吃罢，这先天灵根结出的果子效用非比寻常，总也抵得过数百年修行。】
“两个果子，自然一人一个，我可没说要独吞，”秦星河知道这人参果可是好东西，凡人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她这半仙的体质吃了不知会有什么进境，可还有一个难题没解决，“我听说这人参果逢不得五行之物，得用金器才能把它打下来，我们要吃，倒是上哪儿找金器去？”
那朵红云鼓了一鼓，整整膨胀了两圈，似乎颇为惊讶：【道友见识竟如此渊博？既是这样，我也不好小气，昔日我游历洪荒，偶然在阳山觅得十余块混沌铜精，花了七七四十九日，炼就一块先天兑金之精。这东西我收着也是无用，就给你们吧。】说着身子一抖，一块澄亮的金精就滴溜溜坠下来，落到小秦同学手里。
秦星河一阵无语，她这个菜鸟半仙也知道先天金精有多珍贵，这一云一树还真是默契十足，避因果如洪水猛兽，巴不得马上还个门清。好，我让你们还。她气闷之下，走到人参果树下就开始往上爬，一边招呼道：“虫子，等我上去了就递点木头啊干草啊的给我。”
【你要做什么？】
“在树上搭个窝……”
——————我是人参果树惹不起也躲不起于是正在考虑是否死得起的分界线——————
秦半仙此举虽有撒气的嫌疑，却也是蓄谋已久，早在那个无名山谷住着的时候，她就想搭间取景和采光A级的树屋，客串一把有巢氏。如今好死不死的让人参果树欠下因果，不趁这个时候满足一下愿望，怎么对得起自己？一想到今后诸多得道高仙来访镇元子家，提出要参观他的人参果树，镇元子郁闷万分的表情，她就笑得肠子打结。
想象一下：
若干个万年后，三清、女娲、伏羲等大神通者好奇地问镇元子，“闻说道友有一宝，乃是那鸿蒙未判、混沌未分时的先天灵根，唤作人参果树，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
镇元子满面通红，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呐呐道：“见是能见，就是诸位道兄千万莫笑话我。”
然后众人饶有兴趣地参观了“树屋”后，带着满腔的敬佩之情，恍然道：“原来道友对宝树的眷爱如此之深，居然达到了睡卧起居都在树上抱窝的地步，真是人不疯魔枉神仙啊！”
秦星河是越想越好笑，心道如果拼一把，让这方“树屋”一直在树上留到唐三藏西游取经，那孙猴子来偷人参果时，会不会被震撼到不敢下死手？毕竟毁了别人的树是小怨，毁了别人的窝就是天大的仇啊！
她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征询当事人意见的好，于是爬到一个横丫上，拍拍身下的树干：“喂，人参……这个道友，我们俩虽说帮了忙，但也是适逢其会。我也不要你承我恩惠，我也不要你还我人情，树杈借我搭间屋子，一个元会内你别拆，保留原样，咱俩的因果就算两清了，如何？”
盖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一元分为十二会，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一个元会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她一个窝要在人家头上杵这么久，换谁也会憋屈到内伤。可是形势比树强，要知道，秦星河与蚯蚓给予人参果树的可不是什么小恩小惠，等同于再造之恩，可谓还都不好还，现在秦星河说了这样一个玩笑似的条件，人参果树哪有不答应的理？认真算来，他还占了便宜呢！
【道友……………………………………】这一声九曲十八弯，几乎是人参果树目前表达哀怨的最高水平，满树枝条抽搐几下，终于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请自便。】
青松翠竹环绕下，一人一虫各揽各的活，干得热火朝天，蚯蚓忙着喷吐火焰，将那块兑金之精炼成“金击子”的形状；秦星河则选了一根有三个横叉的粗树枝，抱来一堆“材料”，在笑得差点没呈放射状散开的红云协助下，筑了一间只有一面倾斜屋顶的小房子。此房自竣工起就注定是危房，但小巧玲珑，一面开了个圆圆的小窗户，两片翠绿的芭蕉样的大叶子就是它的窗帘。人在里面坐，只要把脖子伸长一点，足不出户就能吃到果子——前提是得一气顶穿天花板。
住的问题解决，剩下的当然是吃。金击子不负众望，炼成后只轻轻两下子，就敲下了现在唯二的两颗人参果。秦星河心水地捧着一颗果子，却陷入了无比的纠结当中：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妈呀这果子也太精致了，看那小脸上还有婴儿斑呢，这叫人怎么下得去口啊……
她满脑子正转着“不吃也好啊留着当宝贝”的念头，蚯蚓可没这么多顾忌，嘴巴一张，咔嚓一口，就把那人参果的脑袋给咬掉了。小秦同学见此惨状，禁不住两道宽面条泪滚滚而下，一个饿虎扑食，将剩下半个果子从蚯蚓嘴边抢了过来，大叫道：“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给你吃！……艺术品！微雕！传家宝！人体模型！我还以为能凑成一对呢呜呜呜……”
旁边一树一云一虫皆是满头黑线，人参果树枝叶乱摇，吐出几个字：【不吃……僵了。】红云忙同步翻译：【道兄说的是，这果子再好也是吃的东西，你不吃它，它过得一会也要放坏了，还不如给我呢。】
“不给不给，我要收藏！”秦半仙头摇得像拨浪鼓，藏果子藏得像母鸡护雏，蚯蚓无奈，只好尾巴指着那个无头的果子说：【好好好，不给就不给，你好歹把那个给解决了吧？】
秦半仙低头一看，有身无头的婴儿，真是闻着伤心，看着落泪。咔吧咔吧几口啃完了，还来不及享受美味，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冲入祖窍，迅速在下腹丹田处累积起来，引动全身法力运转，牵连之下，元婴期的道行竟隐隐有突破之象。她连忙盘膝打坐，蚯蚓自在一旁为其护法。
足足在“鸟巢”里窝了三天，小秦同学才将人参果消化完毕，道行上涨到了化神初期。如今灵根也见识了，果子也尝过了，收藏品也拿到手了，秦半仙和蚯蚓又停留了两日，与一树一云依依惜别，恢复了一人一虫的不周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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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周
不周山作为擎天之柱，与天同高，按理说不管身在洪荒的哪个角落，只要一抬头都能看到它。可是直飞了两个多月，秦星河在蚯蚓背上手搭凉棚，才在一片云气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或许是云层雾霭太过厚密，这上古第一神山，传说中唯一能从凡间直达天庭的天梯，直到此刻才微露真容。
仿佛是从九天之上直直垂下，又仿佛从九地之下生生破出，没有顶，顶就是天空，没有根，根就是大地。它无言地矗立在那里，亘古不变，从盘古大神倒下的那一刻起，它就秉承了盘古的执念，顶天立地，庇佑洪荒。十万个年岁过去，不周山上孕育的第一批先天生灵早已遍布洪荒大地，多少生命诞生于此，又有多少生命在此消亡，缘起缘灭，花谢花开，而不周山始终如是。
仅是遥遥望见一个形影，就把小秦同学Shock到说不出话来，旅游的心思几乎变成了朝圣的心思，催着蚯蚓尽快赶路。可惜尽管坐标如此明显，目标如此明确，两人天天驾云往前飞，也没见视野里的不周山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那么远。洪荒太大了，大到让从后世而来、见惯了城市里寸土寸金的秦星河很无语。
一人一虫一路谈谈说说，中途还闹出不少囧囧有神的笑话，上演了几段哭笑不得的插曲，终是在某一天的日中时分赶到了不周山脚下。
所谓震撼就是一个只爬过家门前小土坡的人，某一日突然来到了真正的泰山之巅，仰观一轮红日破云而出，俯视“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领略着“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的惊诧与感动；所谓震撼就是平生只在芦苇丛中扑腾啄食草籽的苇莺，某一日突然跻身于漫漫海天之间，上是浩瀚苍穹，下是碧波万顷，那种连高远也高远得茫然，深邃也深邃得繁芜的惶恐敬畏……
八万里连绵不断的不周山脉，大半裹在层层叠叠出岫的白云里，不知道有多少奇峰竞秀，万壑争流，不知道有多少茂竹流翠，苍松映雪。秦星河立在一道断崖下，只见那一座座巍峨悬岩，一条条壮丽飞瀑，一片片蓊郁树海，一丛丛绚烂山花，不时有叫不上名字的五色怪兽出没山间，云雾中偶然惊现大得出奇的鹏鸟鹰隼，仙姿灵韵的白鹤青鸟，仄转翅翼，乘着强劲山风翩翩而飞……
秦星河静静地站着，周围是一片茫茫林海，蚯蚓盘在她身边，默不作声。
两人都为那一股苍茫辽阔、沉郁厚重的气息所感染，但在秦星河看去，无数参天古树无边无际地起伏着，填满每一座高山每一道峡谷，那些粗壮的树木杆杆箭立，森然挺然，长风鼓荡处，松涛阵阵，呜咽作响。就连脚边足可将她整个人埋进去的蒿草，虽是野生野长，倚天然而成势，也是一番非同寻常的蓬勃憨野。一阵风吹来，野草片片倒伏，风过了又昂然如小树，箭一般上窜，繁盛处甚至高丈余且密密匝匝，令人望之讶异，似乎连天地都只剩了小小的一块。
草尖上粘连着一些白絮，托着一朵两朵同样不甘寂寞，向着广袤无限的天空生长而去的野花，飘逸摇曳，似飞欲飞。树的古拙直硬，草的顽强坚韧，花的轻盈自在，仿佛不周山的意志融入了这些再平凡不过的草木精魂，令它们不知退缩为何物，只知永无止境地向上、向上、向上……
不，不，这里没有树，没有草，没有花，只有生命，野旺的、叫嚣的生命，隐忍的、柔韧的、在石缝稀薄的土壤里苦苦求生的生命，暴烈的、狂乱的，挣扎着要撑破一方水土剑指苍天的生命，一颗颗种子不停息地在森林间、泥土间生长膨胀，它们高歌着生命无穷无尽的力量一直延伸到辉煌的太阳所在的地方。
——————我是一人一虫不是英雄因此所见略不同的分界线——————
蚯蚓的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秦星河凝望着这块生机勃勃的土地，这片连绵不绝的生命，他却只凝望着一物——那无边无涯，承载着这片连绵不绝的生命的不周山。
他是曾见开天辟地的生灵，盘古当年以大｜法力破开混沌，成就一方世界，他是亲眼所见，但盘古后来身化万物，以自身骨血精髓造就洪荒百族，他却是无缘得见了。不周山是盘古脊椎所化，原就是诸多族类出世、繁衍、兴盛之地，他目睹这造化奇观，不由自主便心潮荡漾，神思恍惚。
这一方天地，是如何从无到有，从最初的一片荒凉空旷，到如今的万物兴荣、生生不息？生命产生的过程是那样奇妙，宛如禽鸟振翅而过的天空，倏忽而逝，其中的轨迹，并不是能用眼睛来感知的。
他注目苍翠深处，仿佛看到了那无尽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