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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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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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血盟分守各地的堂主齐集京师堂口,人人俱着缟素,送魁首最后一程。整个宅院,到处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在初夏时分降临,门前挂着长长的招魂幡,被凉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透着无声的哀戚,檐下悬挂的灯笼全都换成白绢制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
  灵堂之上,四处悬挂着重重白纱,庄严肃穆,风湛雨的灵柩端置在白色的布幔后,盟里的众兄弟个个眼中都含着泪,在灵前上香,烧纸,一如既往地轻手轻脚,似乎是生怕扰了他休息一般。
  素衣一身缟素,挺着大肚子,发间簪着一朵白花,连寒蛩绡也没有覆上,颊间毫无血色的惨白,如灵堂上缟素的白绸;衬着那殷红的伤痕,惨淡中透出凄凉的悲怆。
  她与殷心下了马车,甫一跨入弑血盟的堂口,在门前迎客的范恪海便冲动地迎上来,挡住她的去路,粗声粗气地低吼:“你来干什么!?我们弑血盟这庙子太小,不敢供您这尊大菩萨!”言辞之间,犹带难消的怒意与深沉的憎恨。
  素衣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
  今日,她当然要来,必须得来,带着腹中的七哥的骨肉,来见七哥最后一面,来送七哥最后的一程。即便是多么地不招人待见,即便是弑血盟的众人将她当作是仇人,她也不会改变初衷。
  听见门前有喧闹之声,蔺寒川步出了灵堂,见着素衣,神色愀然一变:“呆子,来者是客人,怎么能这样随意怠慢?”他低声叱责范恪海,尔后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素衣,似乎是努力压抑着情绪,把怒气都淤积在心头,却还不得不维持着嘴上的客套。“不知夫人夫家贵姓?与我家公子有何交情?”
  这样的询问,明显的就是要为难素衣,让她有口难言,知难而退!
  殷心瞥了瞥周围聚集过来的人,知道弑血盟的众人都将风湛雨的死归罪在了素衣的身上,将其视为罪魁祸首,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她们进去上香。“蔺二当家,我师妹与你家公子的交情,你难道还不知道么?何必明知故问为难我们妇道人家?”她有些责难地看着蔺寒川,在心底懊悔着,早知有这样的麻烦,之前就该让殊颜也一块儿跟来,届时,看蔺寒川还会怎么说!
  “对不起,我姓蔺的不知道你师妹和我家公子有什么交情,只知道我家公子是因为某个见异思迁的狐媚女子而白白丢了性命!”蔺寒川剑眉紧蹙,说话也越发不客气了。当日,他得了沈莫言的消息,万分惊愕地入了宫,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那具尸首就是自己那向来意气风发的公子。强忍着悲痛,他领回了风湛雨的尸首,得知了风湛雨死时的来龙去脉,更是在心底认定了素衣便是罪魁祸首,此番见到她,自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位夫人若是要恃仗着与我家公子所谓的交情,想要入灵堂上香,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我弑血盟有自己的规矩,还请夫人遵守!”末了,他客套地笑着,眼神中尽是毫不掩饰的不耻。
  “什么规矩?”心头窜过一阵揪心的疼痛,素衣深吸了一口气,预备接受一切的刁难。她心中自然有数,知道蔺寒川等人绝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蔺寒川微微一嗤,语气冷凝地从唇缝里挤出咬牙切齿的两个字:“跪下!”那一瞬间,所有客套的笑容全数凝结,一丝一丝慢慢变成残酷的漠然:“一步一磕头,直到公子的灵柩前!”
  “跪下!”
  “跪下!”
  周围的人并不了解素衣的身份来历,却也都在那一瞬间附和了起来,低低地吼着,似乎是在助阵呐喊。
  “你们!”殷心极难得的怒气勃发,瞪着眼前这些男人们,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她的叱责还未尽然,素衣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反驳。
  阖上眼,素衣幽幽地轻叹,再睁开眼时,澄澈的眸中浮现出淡淡的一层水光,一副漠然不动的平静,视线焦距幽幽地透过所有人,落向那灵堂的白幔。“我跪。”她只应了两个字,在突然鸦雀无声的惊愕中,不顾自己怀孕近六个月的大肚子,屈膝就要跪下。
  不过是下跪而已,做妻子的,向丈夫下跪,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可为的?
  只要能再见七哥一面,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她的七哥呵,她欠他的又何止是一跪?
  她欠着他的,生生世世都难以偿尽!
  “公子尸骨未寒,你们这群人竟然就想在他的灵前折辱他的发妻与遗腹骨肉!”就在素衣屈膝预备下跪的那一刻,一个冷凝的女声突然想起,众人还未回神,那袅娜的影子已经扶住了素衣的双臂,阻止她下跪的举动,转过身,那女子淡淡扫了一眼众人,冷冷地笑着,语调之间尽是肃然。“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个女子,正是风湛雨的二师父——凤莫归!
  蔺寒川等人一见了凤莫归,都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尊师,我们——”急急地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冷凝的话语再次打断。
  “什么都不必说了!”凤莫归一拂袖,万事皆不在意的眼眸也黯了,神色间有着明显的哀伤。当着弑血盟众人的面,她扶着素衣,朗声开口:“这个女子,是公子的发妻,也是弑血盟的魁首夫人。公子曾有言在先,他下葬之日,由其夫人继任弑血盟的魁首,倘若有谁妄图以下犯上,定不轻绕!”
  言语一处,震惊四座,可素衣却并不惊愕,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抬起头,看着那灵堂之上飘飞的白幔,眼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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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灵堂,只见那幽幽的烛火之下,风湛雨躺在灵柩之中,已经僵硬的手仍紧紧握着那碧玉的洞箫,就连寿衣也依旧是他平素惯穿的青衣,至死仍戴着他的面具。
  凤莫归扶着素衣到了灵柩前,轻轻哀叹一声,上前硬是掰开了他僵硬的手指,拿过洞箫递到素衣的手中:“这箫剑,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天气热,你有孕在身,莫要靠得太近,要是沾染了太多的尸气,对身子不好。”虽然有冰块保着尸体,但毕竟天气炎热,尸身会腐烂颓败,无法避免。
  素衣紧紧握着玉箫,并未停下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到灵柩旁,痴痴地看他最后的一眼。手指紧紧地抠着那灵柩,心一阵刀剜般的剧痛。
  七哥呵,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着,可为什么,他竟如此决绝?还是她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伤得他不愿意再有任何面对她的机会?
  “这痴孩子,一向都是这么死心眼,就连我也劝他不住。”凤莫归似是责斥埋怨,可那温柔的言语此刻听来,却更似是伤怀的哀悼,话语还能保持着平静,哽咽得并不明显。“他总是这般委曲求全,不想别人为难,可而今——”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言辞再也无法继续下去,禁不住潸然泪下,抬手以衣袖拭着蜿蜒的泪水。
  如遭雷击一般,她忆起了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他不希望她为难。
  不希望她为难,所以,就选择用这种惨烈无情的方式成全她么?还是,他那穿胸而过的一剑分明就是代替她刺入?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与朱祁钰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她仍旧会选择朱祁钰而舍弃他!
  好一个不要她为难!
  他的确没让她为难,可是却让她再无任何忏悔的机会,这一生一世,再不会有喜笑颜开的一日。
  这就是他的报复么?
  他好狠呵……
  闭上眼,她微微的喘息,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滑落,可她却无意去辨识。
  到了时辰,那灵柩由众人簇拥着抬到了庭院中,由凤莫归亲手执着火把,点燃,焚烧。
  那熊熊的火瞬间便吞没了那具灵柩,也吞没了她这一世所有的情愫,素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窜高的火焰,炙热的灼烧,似乎是他在对她做最后的诀别。
  他说,一个人的模样或许会改变,但心却是不会变的,他日若有缘再见,我必然会在第一眼便认出你!是呵,紫云山上,就是这番洒脱的承诺,许下了她的一颗芳心,也许下了这段孽缘的因。
  他说,我本以为这世上难觅知我懂我的红颜,没想到今日却是遇见了你。是呵,他或许不会料到,这个被他引以为知己的红颜是名副其实的祸水,最终殃及了侠义无辜的他,害他丢了性命。
  他说,你性子竟然如此执拗,以后嫁入我风家,若与我有什么分歧,只怕我是很难说服你了。是呵,他最终也没能说服她,反倒是用自己的成全了她,只为了不让她为难。
  他说,我风湛雨今生今世只要你,只娶你,除了你,绝不会再有其他人。是呵,他一直都这般包容她,将就她,却不知,他可曾后悔过么?后悔自己竟然青睐了这么一个无情无义而又执拗的女子,他一心一意要娶她,可她却只能无奈地舍弃了他。
  她的七哥,真的就要这样诀别了么?从今往后,她该要如何习惯他已经不在的日子?他还活着时,她尚能给自己一个安慰,哪怕是思念,也总强过虚无,而现在,人已逝,恨悠悠,她的一颗心,该要放在何处?
  伸出手,她眼前一片模糊,想要再一次触摸他,像年少时那般,碰触他那桀骜飞扬的眉,微微颤动的眼睫,深邃似寒星的眼眸,高而挺的鼻,弧度完美的唇,即便是被火给烫伤,灼烧,也没有关系。
  她想最后一次触摸他,伸出手,却似乎见到他在烈火中向她挥手作别。淤积了数日的劳累和神伤终于发作,她抵不住奔涌而来的虚弱与无力,眼一黑,身子一软,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一双手臂适时地接住她羸弱的身子。
  朱祁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来了,他一身宝蓝色的便服,在俱是缟素的人中显得有些扎眼,身后跟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晁天阙等几个亲信。
  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在烈火中已近乎焚烧殆尽的灵柩,他眼眸一黯,面色凝重,抱起昏厥的素衣,看不出对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薄唇微张,沉声下令。
  “摆驾回宫!”
  



生死契阔

  回宫之后,素衣便一直昏睡,没有再醒过。那种睡法和她之前的夜夜噩梦不同,她睡得很安静,没有梦呓,没有惊惧,手脚一如既往地冰凉,倘若不是因为还有呼吸与脉搏,便会让人误认为,床榻上躺着的不是一个沉睡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殷心细细地为她切了脉,将她的手腕又放回朱祁钰的手中,满眼的无奈与心酸。别开眼,她不敢再看向朱祁钰,知道那些避重就轻的言语是敷衍不过去的,可是,她却实在不知该要怎么说?前两日,她还可以象征性地安慰他,说素衣很快就会醒过来,让他勿须过于担心,可是,随着时间过了一日又一日,素衣一点即将清醒的迹象也没有,这样的安慰也就越显苍白无力。
  这几日以来,朱祁钰的焦灼,众人皆是有目共睹的。他不仅罢了早朝,也不肯召见任何朝臣,素衣一直不吃不喝地昏睡,他便也不吃不喝地守在床榻边,半步也不肯稍离。前日,金英曾因询问上朝之事而碰了一鼻子灰,身边的亲信内侍个个便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捻了虎须。
  “她究竟还要这样睡多久?”朱祁钰低哑地询问着,即使明知问不出答案。胸口一阵又一阵闷闷的抽疼着,心里突然有一股绝望蓦然翻了起来,带着血腥味。难道,这心,已经真的裂出血来了么?“已经整整四日了!”紧紧握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凑到唇边反复亲吻,他却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他努力地想要温暖她,却是束手无措,不知怎样才能让昏睡的她真真切切感觉到温暖,就只能这么等着,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无望。
  殷心瞥了瞥床榻边的他,是的,不过才四日,他整个人看着看着便消瘦了下来,深邃的眸子许是因近日以来的不眠不休而熬得发红,明明焦灼得无以复加,可却只能强忍着,煞白着脸,一直这样守在床榻边。
  “我想,她许是太累了吧。”
  除了这样不痛不痒地轻声安慰他,殷心的确别无他法。她虽然是个医者,却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她不知道素衣这样算不算一心求死,但是,一直以来,她都对素衣与风湛雨之间的感情了若指掌,自然知道风湛雨的死对素衣而言是怎样的致命打击。从素衣醒过来喃喃着自己在做噩梦开始,她便知道,素衣在逃避这个事实,甚至不惜于自我欺骗。
  生离死别,最是断肠。本以为生离就已经是件伤心刻骨的事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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