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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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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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钰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断裂的弦,看着她淌血的手指,看着她无神的呆滞,除了紧紧抱住她,还能怎样。疼惜地执过她的手,他轻轻吸吮着那微微淌血的细碎伤口,血腥味在唇内蔓延,丝缎一样缓缓滑过他的喉,与他的血脉纠缠混合,绾成一个永生难解的结。
  轻轻地从他手中抽回手,她低垂着头,淡然启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饿了。”
  是的,她饿了,这么几日以来,不吃不喝,孩子一定会受不了吧?
  她不能这么逃避一切,也不能让七哥白白死去,她的腹中,还有七哥的骨肉,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七哥,她要生下他的孩子,延续他的血脉,期望孩子以后能有他的眉眼,他的神采,他的温柔的眼神,即便那是一道睹人思人的伤口,即便,那是对她永生的凌迟。
  朱祁钰惊喜地点头,立马招来内侍,让尚膳监备下膳食,即刻送过来。
  静静看了她一眼,他侧过身子,无声地摊开手心。方才,她从他的手中抽回了手指,那中无声的拒绝感还那般的明显。
  甚至,他能猜得到,她此刻有着怎样的心思。
  是不是那分明生无可恋,却不得不继续的无奈?
  他知道,她那好不容易敞开的心又尘封上了,那个喁喁的角落,或许从此会将“风湛雨”这个名字养成一道致命的伤口,眼中的一片死寂是任由自己被无声的绝望所掩埋的遗迹。
  风湛雨还活着的时候,她从不曾真正正眼看过他朱祁钰,而今,风湛雨死了,她人还在,魂魄却已经悄悄随着逝者去了,那么,他能够等多久,才等到她真正正眼看他?
  等她发现那些他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至多还有七年呵,至多只有七年呵,他等得到么?
  莫非,真的要到临死的那一刻,他才有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她,然后再伤她一次么?
  掌心紧紧一握,强自压抑的,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不甘心。
  如此如此的不甘心!
  他要的是长长的一辈子,晨昏相守,甚至延续生生世世,不是这么短短的,或许注定咫尺天涯的七年……
  





迤逦乾坤

  素衣倚着床头,浑身乏力,啜了一口清甜的冰糖白菊枸杞汤,空荡荡疼痛着的胃才渐渐地缓和了些,喉咙的干哑苦涩也被清雅的花香冲淡了,连胀痛的太阳穴似乎也舒缓了许多。 
  尚膳监很快便传了膳食过来,那些热气腾腾的清粥和菜肴似乎是早早地便预备得妥妥当当,单等她醒过来而已。那些菜肴全部都摆放在了桌上,他便抱了她过去坐。依旧是很清淡的红豆膳粥,佐以蜜汁明珠豆腐、山鸡丝煨燕窝、清拌玉笋蕨菜、佛手莲蓬金卷,花菇鸭掌,百花菜心,山珍大叶芹,以及糯米翡翠糕,皆是盛在精致的白瓷小碟子和小盅子里,却并不显得零碎,彷彿是专生为了配合她的胃口一般。
  朱祁钰舀了一碗稠稠的红豆膳粥,吹了吹气,似乎是和平素一般,打算要亲自喂她喝,却被她兀自伸手接了过去,不着痕迹地驳回了那向来自然而然的亲密代劳。
  “我自己来。”
  她眉目平静,接过碗,眼底没有一丝的波澜,极轻的声音里蓄着极淡然的拒绝,颊上始终是一片缺乏血色的苍白。
  那一刻,朱祁钰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的手指,沁骨的冰凉,不觉有些错愕了。他没有料到,她的冷淡会来得那么快,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可以醒过来,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其他,也没必要计较。轻轻收回手,他看着她那漠然而无神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闷闷的感觉无形的蓄积在胸口,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似乎是留意到了他那转瞬即逝的稍愣和失落,素衣垂敛着眼,听不出情绪地开了口,举箸夹了一块糯米翡翠糕搁在他碗里,“你也吃些东西罢。”她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是她睡了多久,他便就在一旁陪了多久,定然也是好几日不曾进食了。
  “嗯。”他应了一声,压下眼底汹涌却无处宣泄的暗潮,无力地阖上眼眸,悄悄地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等到再睁眼时,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朱祁钰,即便难掩疲态,却也仍旧温和优雅,举箸静静地将那块糯米翡翠糕送入嘴里,舌尖辗转的明明是甜味,可却无端衍生出一丝令人几乎不察的苦涩。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相对无言地用膳,可是他明显地感觉得到,她已经用疏远和冷漠将自己封闭在没有人碰触得到的蛹中,并在四周筑起厚厚的墙。
  如今,她不仅是不再正眼看他,似乎已经是不打算再看他了罢。
  素衣一直垂着头,吃得很慢很慢,看得出,尽管她的确是在很努力地吃着,可是却味同嚼蜡一般,重复着缓缓咀嚼吞咽的动作。朱祁钰也吃得很慢,似乎这几日的粒米未进对他而言不曾造成任何的影响,偶尔举箸夹菜的同时,眼却一直凝在她的身上。她一直垂着头,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视线不曾有过瞬息的交汇,就这么,他们一直吃到了卯时,一直吃到那一桌的菜肴糕点都已经凉透了,纷繁芜杂的问题在冲击着脑海深处,掀起千层浪,与其他的思绪杂陈着,在心扉之上回旋,却谁也没有开口。
  一种透着些微尴尬的沉闷气氛凝结成了型。
  卯时的更漏响了,清脆的声音,敲击着宁静的夜,也分别扣在了两人的心头,震荡了那近乎凝固的死水,泛起的一片涟漪将各自的思绪与心意绾作了一个结,。
  “皇上,您该去上朝了。”她低垂着头,语气生硬也略显冷漠地出声提醒着,脸颊藏在幽幽的光影中,那显得生疏的一个“您”字,瞬间便将彼此原本咫尺的距离拉得远如隔绝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做声,尔后,只是默默地起身,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背着身子更换了常服。
  以往,他也会有这种近乎刻意捉弄的举动,非常乐意于看她即便是侧过头,还仍旧会赧然地羞红了脸的模样,可今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玩这种游戏了,而她的脸上也没有了赧色,默默的,似乎是视而不见,眼就这么无神地愣愣定在了一处,像个已经没有感觉的躯壳,整个神色显出一种极可怕的空茫。
  更罢了朝服,他看着她漠然的背影,即使强抑仍旧让心不免倏地揪紧了,想要说点什么,可却没有合适的话语,末了,只好没话找话地开口:“朕已经交代了内侍,为你备了热水沐浴,你好好休息罢,莫要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絮絮叨叨地,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一些什么,声音越见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去吻她,抚弄她了,如今,就连抱一抱她,或许也都成了一种罪过。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悄悄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心重新禁锢起来,上了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他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少时间去除掉那些枷锁,扣开那道门扉,毕竟是自己的选择,便是要承担后果,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从她身侧擦过,不能回头看她,只平静地留下一句话,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朕上朝去了。”
  殿门轻轻地打开,复又关上,素衣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手腕上那冰冷的玉镯滑了下来,扣在紫檀木的桌面上,闷闷的一声响。她漠然地看着那玉镯,看着它在手腕白皙的肌肤上掠过一道淡青的影子,浅浅地,竟显出几分妖异之感。那血丝嵌在石纹中,翠绿映着殷红,那么清晰地绕成一条宿命的脉络。手指轻轻抚过那只玉镯,只觉得那么那么凉,冰水一般没有温度,流过她的手指,血脉,浸透了心扉,蹂躏出难以抑制的疼痛。
  这是他的命镯,一旦镯子里那血丝转为白色,便是他死去之时,七哥在她的眼前饮剑自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与生命中极重要的人一世别离的滋味。七哥死了,可七煞星并未陨落,也就是说,七哥并不是七煞!她开天眼所看见的一切有误!那么,究竟谁是七煞?谁会危及朱祁钰的性命?谁是乱世之贼,会倾颓这三千里大明疆域?
  她不知该要如何去追溯曾经的执着,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线,凌乱地交错着。她曾经误解七哥就是七煞,或许,七哥正是因此才动了自刎的念头罢。然而,一直以来,她都牢牢记得自己的选择,不管七哥是不是七煞,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都不能随他走,只能选择负了他。然而,在朱祁钰的身边,从原本的一心为天下,到了如今,她已说不清自己究竟对他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是他亲吻她,爱抚她的时候,无数次,她总会想起七哥,便硬起心肠拒绝,看他失望落寞的样子,心里一阵又一阵惴惴的感觉。
  这是一段老天安排的姻缘呵。孽缘的必逝,莫非是为了成全这段姻缘么?用一个男人的死,成全另一个男人,这分明就是挖肉补疮呵!可是现在,她该要如何面对这段姻缘?她该要如何面对这个深情如许的男人?
  死,对自己而言,并不见得是个多么可怕的字眼,可是,最痛的莫过于亲眼见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逝者如斯,生者却只能无奈。
  这样的痛,她不愿再尝,永远不愿!
  所以,即便是自己穷途末路,众叛亲离,她也绝不会让朱祁钰死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那么真切地知道——
  在她的心里,他,是一个如此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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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明与瓦剌数个月来频频交战,蒙古各部族皆深受其害,也失去了通贡和互市的好处。原本,入侵大明就是在也先的授意之下所进行的,就在也先率兵进攻大明京师之时,可汗脱脱不花所率的军队并未入关。如今,眼见战火纷飞,边境再无宁日,不仅没了好处,还反倒引来大明的敌对,脱脱不花对也先的不满也日益加深,入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受战火波及的各个部族怨声载道,脱脱不花也越发焦躁不安,左思右想了好几日,他终于决定与大明重修旧好。
  也先得知了此事,心里也渐渐不安起来,隐隐也有了议和的念头,可又觉得自己如此求和,实在有些耻辱,便私下授意阿剌知院遣来了使者,献上贡马,试探大明对其的态度,想要与大明议和。
  早前,瓦剌的所谓使者中总是不乏来玻槭档南缸鳎蛘缕浼洌蜒讼材以饬璩俣溃跻挛烙衷谘艉统峭馇苌绷诵√锒热耍蚕人沙龅南缸饕咽潜恢鸶鲷宄U庖淮卫捶玫耐哓菔拐呷刖┌葳司疤┗实壑炱铑冢⒇葜旱囊馔妓得髦螅炱铑诘男闹芯陀辛似住
  也先在盘算着一些什么,朱祁钰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两国交战,士卒战的是性命,将帅争的是谋略,而君王,比的就是谁更有城府心机。朱祁镇被救回来了那么久,也先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时时声称朱祁镇身在瓦剌,有机会再“奉上皇归”,不曾走漏了半点风声,可见,必然是有所阴谋,才会有这般举动的。大明如今并没有非议和不可的理由,倒不如先拒绝,两相对恃之下,试试也先的诚意,也探听一下瓦剌究竟有何谋算。
  打定了主意,朱祁钰命人厚赏了阿剌知院,但回话的态度十分强硬,声称也先挟诈,义不可从,若是想要议和,待瓦剌各部撤兵北归之后再行商议也不迟,倘若瓦剌不从,大明便是不惜血战!
  午间宴席之后,命人安顿好使者,朱祁钰寻思着隔日便召于廷益和王直等人商议此事,兀自抄御花园的小路回了独倚殿。
  初夏的晌午,已有几分酷暑难耐,热浪滚了又滚,就连池塘里的红鲤也似乎是乏了;卧在水底下,连尾巴都似乎懒得摆一下。殿门前的檐上,殊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倚着柱子,低着头看那树荫间洒下的点点细碎阳光。她眼睛半睁半闭着,看起来有些困顿倦乏,似乎快要睡着了。直到侍卫们跪拜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她才发现朱祁钰回来了。
  “姐夫!”
  殊颜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迎上来,低低地叫了一声,眉眼间全是讨喜的笑意,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坐姿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小生活在长白山,京师的初夏虽然并不算十分炎热,但,对她而言,仍旧是有些不适应的。
  “她呢?”朱祁钰淡淡一笑,看着殊颜热得发红的脸,知道她不适应这样的天气。这么说来,那么“她”必然也是受不了这天气的,却一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更不曾向他抱怨过一个字。
  虽然朱祁钰只问了极简洁的两个字,但殊颜知道,他言辞中的“她”除了素衣,不会是别人。“衣姐姐用过午膳,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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