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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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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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侍读商辂奉二马一轿将太上皇接回来吧。”
  “皇上,太上皇归国乃是大事,怎可如此寒酸?”见胡濙突然就不说话了,而朱祁钰那所谓的迎接仪式也淡薄得令人不解,礼部给事中刘福还未领回含义所在,径自开口,提出异议:“臣窃以为,这迎接的礼仪是不是太过简单了些?”
  他话语一出,周围顿时有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有赞成的,有不赞成的,有随大流中立的,一时之间,朝堂上一阵喧嚣。
  朱祁钰知道,杀一儆百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慢吞吞地拉长尾音,语气中显出一种压人的森寒。“朕早已遥尊兄长为太上皇,该有的礼仪,朕登基时哪一样不曾做到位?难道还嫌不够么?如今,尔等窃窃私语,似乎有早就蓄积了诸多不满之处——”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对他的言语皆洗耳恭听之时,他突然狠狠一拍御座扶手,骤然起身,赤红的朝服袖角翻飞,像是发怒的凤凰,下一刻即将要乘风振翅,怒飞天际一般。起身缓缓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他双眸倏地一寒,进射出万千冷戾,就连炙热曝晒的秋老虎,也像是瞬间被这发怒的凤凰所降服,日头一下就黯下去了!
  “究竟是何用意!?”
  他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字也咬得极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如此声色俱厉了,可是,却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有如此吓人的表情。眼角额头绷着恍如刀刻般的纹理。他双目狭长,目光本就锋利如剑,此时,那微微眯起的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衬在这日光烁金的奉天殿里,显得格外炽亮而骇人,好像可以透过皮肉骨血,直直望入人的心里。
  时至如今,他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让众人知道,他那儒雅的面具之后,其实隐藏着一股怎样暴虐的戾气!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沉默弥漫在四周,众人只觉得一股犀利如剑的阴沉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就将他们给迫得一动也不能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似乎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什么锋利如箭的东西给刺穿魂魄,名归黄泉,一瞬间,冷汗顺着额角滴下,很快就湿透了衣衫。
  胡濙知道,这个祸事是由他挑起的,只好赶紧在此时出来打圆场调停。“皇上息怒,臣等知道皇上厉行节俭,只是,皇上与太上皇乃是亲兄弟,太上皇北狩回还,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太过简单才好。”他已经不敢再提所谓的仪式了,只模棱两可地提了个礼数。毕竟,决定权都在皇上的手里,皇上若是龙颜不悦,满朝文武,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朱祁钰瞥了胡濙一眼,口气很是轻柔,可眼神却比刀剑还要锐利。“朕当然也不希望迎接的礼数如此马虎,但是,太上皇早已差人告知朕,希望迎接礼仪一切从简,他心中有隙,不愿太过声张,朕也是依照太上皇的意愿办事,岂得违之?!”完美无缺的理由,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议论全都堵住了。
  朱祁钰的意思,众人总算是明了了。太上皇不想声张,是因为羞耻心作祟,皇上不想声张,是因为厉行节俭,当事人也好,掌权者也好,既然人家是兄弟,自家人都已经将意见统一了,他们这些外人咋呼激动个什么劲呢?
  众朝臣均是噤声不语,再也不复言迎接礼数的问题,生怕自讨没趣,触怒龙颜。
  就这样,一切都按照朱祁钰的计划默默进行着。
  八月初二,正是朱见济满月之日,也先派遣头目七十人,护送“朱祁镇”取道宣府入京,侍读商辂率一轿二马在居庸关迎接。回返京师的半途之上,由唐子搴等人负责神不知鬼不觉地试行调包计,换上了真正的朱祁镇,让韩赵燕齐恢复本尊。中秋佳节,朱祁镇到抵达了京师,在安定门易换轿马为法驾,再进入东安门,接受百官跪拜朝见。朱祁镇身上蛊毒作祟,疼痛难忍,连法驾也没下,强撑着与朱祁钰见面,双方极为迅速地授受了传承帝位的形式礼节,如此,朱祁钰才算是卸下了英宗授予的监国之职,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随后,朱祁镇便被送入了延安宫崇质殿,由韩赵燕齐施以药石,解除身上的蛊毒。
  虽然食髓蛊没有致命的威胁,但朱祁镇所中时日太长,那蛊毒已经深入骨髓,只能一直靠银针压制,解起来也颇费工夫,据韩赵燕齐所说,没个一年半载是决计解不了的。于是,唐家兄妹便也悄悄以郕王府旧人的身份入了宫,唐子搴谋了个御医的职务,与韩赵燕齐一道为朱祁镇解蛊。而延安宫外,则由靖远伯王骥负责守备,以防此事被居心叵测者得知,掀起不必要的风浪。
  虽然有不少小波折,但这件棘手的事总算是解决了,朱祁钰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传令大赦天下,也算是为朱祁镇的回归庆贺。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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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金秋,天气渐凉。
  正逢庚申日是朱祁钰的生辰,吴太后思及前一年因瓦剌进逼京师,朱祁钰忙得连自个儿的生辰也忘记了,而孙子的满月之筵也因八月里没有良辰吉日以及朱祁镇的回归而耽误了,便以太后之尊建议群臣齐贺皇上寿宴以及皇长子的满月宴。
  朱祁钰本不想大肆铺张,但细细思忖之下,却出乎意料地应承了。在他看来,自己的寒生倒是无所谓,可儿子的满月筵席却马虎不得。一转眼,儿子都满两个月了,他虽然可以多抽些空暇,悠闲地多抱抱儿子,多陪陪素衣,可自己这做父皇的竟然还不曾让儿子名正言顺地与朝臣见面。毕竟,他不能给素衣皇后的名分,始终自觉心中有愧,可是,他绝不能委屈了儿子,让儿子也这般无名无份。思虑妥当之后,他亲自交代,将寿宴皆同满月筵一事交由光禄寺仔细备办。
  筵席当日,奉天殿内人头攒动,觥筹交错,群臣齐集,举杯贺寿,实在是热闹非凡,就连上圣孙太后也拉不下面子,前来赴宴。宴席之上,殷心抱来了朱见济。那小家伙见了这么多人,不仅不哭不闹,反倒是咯咯笑个不停,尔后,又扭头看向朱祁钰,咿咿呀呀地示意朱祁钰抱他。当朱祁钰从殷心手里抱过他之后,他便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抓朱祁钰冕冠上的五彩玉珠,可惜够不着那冕冠,一个重心不稳,扑到了朱祁钰的脸上,小嘴恰好亲了一下朱祁钰的脸,把朱祁钰给乐得不行了。群臣俱是啧啧称叹,都道这孩子长大之后,定然是龙章凤质,绝非凡人。
  可惜,这极可爱的一幕,素衣却是无缘得见。原本在这样的大日子里,素衣身为朱祁钰的贵妃,理当盛装出席,可是,她却推说身体不适,不肯参加。朱祁钰向来将就她,也只道她是真的有什么不适,紧张地请来殷心,得知无甚大碍之后,便也不勉强,随她高兴。只是,宴席之上没了素衣作陪,他便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素衣的言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酒过三巡,他终是坐不住了,悄悄叮嘱殷心妥善照管朱见济之后,他由奉天殿后殿偷偷绕了出来,抄近路回独倚殿,想看看那让他一整夜心不在焉,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身子有没有舒适些。
  独倚殿的大门虚掩着,不见一个宫娥内侍,真个大殿周围静得有几分诡异,只有寒蛩凄凄的鸣叫一声接一声,为这花好月圆的日子里平白添了一抹凄怆。
  朱祁钰悄悄走到大殿门口,从虚掩的门缝里偷偷看进去,却见独倚殿里烛火尽灭,素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桌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壶酒,她一个人自斟自饮,似乎也喝了有一些时候了。皎洁的月光自窗外柔柔地泻入,轻若蝶翼,银白如霜,泛着清冷的深幽,将地面照映得纤毫可见。如水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幽雅而恬淡,菱叶萦波一般,衬得她像是一朵出水莲,袅袅婷婷地玉立在迷朦水雾中。风轻轻掠过,带来的是烈酒的醇香,熏得他不禁微微一愣,僵在原地,就连那将要推门的手也不觉停在了半空中。
  她喝得极慢,像是每一口都要咂尽那入口苦涩,入喉生热的滋味,可是却一杯接一杯,不曾间断。她低垂着头,朱祁钰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知道她向来不胜酒力,也极少沾酒,如今如此纵饮,定然是有什么心事。他咬咬牙,蹙起眉,喉头却是一阵不自觉地紧缩,正欲迈步进殿,哑声询问她纵饮的缘由,却只听她突然开了口!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她似乎是在哭,言语中带着哽咽之声,却又矛盾而无奈地细笑着,笑声带着些微的悲凉与空洞,一首《长恨歌》也背得断断续续,零零落落,近乎语不成调,宛如吟唱般的低喃。“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背着背着,她突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尔后又将酒杯斟得满满的,却不立即就喝,只是径自拿起桌上放置的另外两件东西。
  眼前似乎有什么光亮一划而过,他定睛一看,却怃然发现,她手中紧握的,是风湛雨的碧□箫,以及那秦淮河上再遇定情之物——邀君令!
  “七哥……你不是说人不能留下,魂魄也会留下陪素衣么……可是,这么久以来,我竟然……竟然等不到你魂魄入梦,你真的连在梦里见我一面也不肯么……”她将那碧□箫凑到颊边,在脸上轻轻抚触,似乎那玉箫就是他的手,正温柔的抚摸着她,一如之前的每一次抚触。放下玉箫,她将邀君令紧紧贴在胸口,泪水顺着脸颊,滴在那艳红色的酒中,溅起一朵小小的花,像是血一般怵目惊心:“……还是……还是因为你恨我入骨……恨我抛弃誓言,恨我薄情寡意,不肯与你浪迹天涯……所以要这般惩罚我……”她泪眼模糊,喃喃自语着,言语中满是凄绝。那些悠悠的箫声似乎永远也不会在生命中销声匿迹,就如同是树干中一圈圈的年轮,永远烙印在骨血之中。
  “去年的今日,你说娶妻若此,夫覆何求……可是现在,你的儿子已经出世了……我却再也见不到你……”她痛苦地抱着头,愈是叮嘱自己不要不去想,可是记忆便益发鲜明,逼得她无力喘息。执起酒杯,她仰首饮尽辛辣液体,和着泪,一道咽回腹中。“七哥,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留在这宫廷之中……此生,素衣只想做你的妻子,只想做你的妻子……”
  朱祁钰的心骤然揪紧,排山倒海而来的思绪,冲破关不住的记忆匣门,一一倾泄而出。那些记忆远得像是前世的经历,如今在脑中,冰泉流水一般徐徐而过,刺得他双手紧握成拳,也压抑不住凄紧搏动的心弦。
  他当然不会忘记!
  去年的今日,也是他的生辰,在城外的树林里,他以风湛雨的身份,第一次吻了她;去年的今日,他曾对天起誓,娶她之后,定然不离不弃,绝不纳妾负心。是的,那一夜,吻她的是风湛雨,说要娶她的也是风湛雨,而不是朱祁钰,所以,不管他多么想冲上前去,狠狠抱住这个令他痛彻心扉的女子,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她,可是,他却全无立场。如今,他唯一的资格,便是站在门外,给她一片哭泣的脆弱角落,眼睁睁的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却无力劝慰,也无法劝慰。
  “七哥,我今日向殷心姐要来了怀梦草……和酒吞下……应该就能梦见你了吧……”她搁下酒杯,一时没放稳,那酒杯便骨碌碌地往一旁滚去了。她泪眼朦胧地伸手四处摸索,没摸到酒杯,倒是摸到了酒壶,索性执起酒壶,将里面的烈酒往嘴里倾倒,想要尽情宣泄一腔鲜血淋漓的痛。“……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七哥,我想要见你……求求你,入梦见我一面吧……”
  听她提起怀梦草,他隐隐记得古籍《洞冥记》中曾有过一些记载,说那异草形状似蒲苇,色泽艳红,白昼尽缩入地,晚间才生长而出,怀揣其叶便可知梦之凶吉,极为灵验。西汉武帝刘彻,曾因思念其极宠爱却早逝的李夫人之姿容,夜不能寐,东方朔进献怀梦草一株,刘彻将其揣入怀中,夜间果然梦见了李夫人。
  而她竟然去找殷心,要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和酒吞下,只求见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的心宛如刀割,一寸一寸淌血,痛不欲生。
  他想说,傻素衣呵,这世间哪来什么怀梦草,不过是他人杜撰的传说罢了,你身为术士,竟然不能辨识这怀梦草的真伪么?
  他想说,并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人从未离开,魂魄也从未离开。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的素衣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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