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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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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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听着韩赵燕齐的口风:“对了,不知这太上皇所中的蛊毒还有多久才能完全解除?”
  韩赵燕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被寒风冻得有些干裂的唇慢慢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字,旋即,深邃无底的眸子深处就有了火光微烁。
  “还有一段时日。”
  “还有一段时日究竟是多久呢?”谁都听得出这话语中的敷衍意味,可唐子搴却不急不恼,温文的脸上始终含笑,让人察觉不出半分的疑虑,可言语却紧紧咬住关键不放。
  韩赵燕齐并不是省油的灯,又怎会不知唐子搴用意何在?他木然退到屋檐下,刺骨的风卷过画檐的勾角,撕扯着发出尖利的呼啸,拂起了他的衣衫猎猎翻飞。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扶去肩上的雪,用不怎么在意的声音俺哂着:“如果你对我不放心,大可直言相告,我韩赵燕齐立马就离开。”
  即便是目的被看穿了,唐子搴依旧不露破绽,只是抵死不承认,“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呢?”
  “是吗?!”韩赵燕齐斜斜地瞥了唐子搴一眼,目光蓦然一颤,一时波光流转,竟仿佛有少许的忿然已无法抑制,一丝一缕地透过双眼和渗了出来,像是要借由着他狠狠戳死假想中的另一个人。“既然放心,那么,为何要派重兵把守这里?这些守卫个个身手不凡,恐怕,他们防备的对象不是你们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太上皇,而是我吧?!”
  唐子搴不动声色地眯起眼,面上仍是淡淡的笑着,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却是冰冷的沉郁。抚了抚那盘着手指酣睡的小蛇,他眼眸中暗流汹涌:“这里毕竟是大内宫廷,守卫森严是自然,并非针对——”
  “是与不是,你与我心里有数,你们的皇上心里也该有数。”垂敛眉目,双手缓缓收紧,韩赵燕齐眉角的青筋隐隐抽动着,下颌却矜傲地含起:“你们这些中原人,时时都像是在做戏一般,笑面下藏着恨,恨面下藏着哭,哭面下又藏着笑。谁能分清究竟是哭是笑?谁又能真心的相信谁?”许是说话说得太快,他那娴熟的汉语也隐隐显得捉襟见肘,有了些生硬的腔调:“等我过几日闲下来了,会找你们的皇上把一切说个清楚明白的。”
  说完,他转身便往自己休息的偏殿走去,孤傲的背影再加上冷漠的逐客令,像是让冬日的寒气浸透了衣衫,直直的全塌在身上,刺到人骨子里。
  “我要研制秘药了,你请回吧!”
  冬日昏暗的天色像是压得人也随之矮了半截,可唐子搴却面如浅玉,不急不缓,依旧浅浅地笑着,眉间眼底如不见底的深潭,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芒。
  人生如戏,八面玲珑,又有谁待人处世不是在做戏?!
  





浮生泯灭

  腊月里,入夜之前,雪便停了,虽然依旧料峭风寒,但离早春已经不远了,就连风里也依稀透出了一丝丝温暖即将来到的讯息。
  独倚殿中并未掌灯,昏昏暗暗的,显出了一地清冷与孤寂。素衣和衣斜卧在窗前的软榻上,高结的垂鬟分霄髻偏斜地压向铺着赤地厚织锦的榻背,露出胸口那玲珑剔透的白玉蟠龙珏,与她耳珠上那琉球明珠耳坠子映照着,泛着柔柔的光。
  窗户半开着,殿内并未熏香,只有窗边花几上那青花海水双龙瓶中斜斜插着几枝腊梅,甘冽香气被炭火一烘,幽幽地向人扑面袭来。凌厉的寒风肆虐而过,点点腊梅花瓣便扑簌簌地落在她那绣着出水莲的素锻碧罗裙上,极淡的黄色,柔软得好像就此溶在了衣裙之上,再也拾掇不起来。
  近日以来,朱祁钰与各位阁臣商议选举廉能官吏专司劝农之事,时时废寝忘食,这会子,想是又被什么细节给耽搁了。她便让尚膳监将晚膳给温着,等着他忙完了再一同用膳。
  这几日,她特别嗜睡,整日恹恹的,也没什么精神,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是又有身孕了吧。毕竟,她也思索着该为他生一个孩子了。不过,她还不敢完全确定,也就不打算太早告诉他。
  照这么看来,正月里祭祀天地时应该就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身孕了,届时确定了,他也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忙了,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本打算在软榻上休息一会儿,可一闭眼,她便就睡着了,没有覆盖软被,却也不觉得冷。
  入梦不过片刻,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红唇无意识地轻轻蠕动,恍惚不安宁的神思中,似是遭逢魇魔。
  ……
  问卿何处去,梦回至秦淮。
  烟水朦胧的岸边停着一艘画舫,船身刻着卷云纹,白梨木雕成虬蟠混杂的栏干,两边垂下竹帘子,白纱随风轻扬飘飞。船尾点着七星琉璃盏,尽管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显得亮极了。虽然那光芒极浅极淡,并不刺眼,但素衣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眼被那光亮给灼伤了,说不出的痛楚,莫名地流着眼泪。
  竹帘遮掩的船舱里,有着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一身昂藏被烛火的光亮映在竹帘子上,悠悠扬扬的箫声在风月烟水中回荡,杳渺迷惘,像是要刻意激起那些她想忘却忘不掉的记忆。
  身边流动着黑暗的气流,似乎没有光,幽幽晃晃的,没有一个人出现。眼见着离那画舫越来越近,素衣只觉得步伐艰涩。
  那幽幽的箫曲忽近忽远,听不真切,那朦胧的人影随着烛火明明灭灭,也看不分明,她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魂魄真真切切入了歧途。
  “素衣。”
  她听见有一个声音不断扬起,柔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可那声音层层叠叠地响起,不知是从何方飘来,仔细一听,倒像是每个方向都有人在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即便再温柔,也开始显得刺耳可怖起来。重叠的回音连续地振荡着,她的头蓦然开始绞痛,大汗迭出,莫名竟有深深的恐慌陷入眼眸。
  “七哥,是你么?!”慌乱之中,她不断僵化着自己的表情,混乱的思维仅仅依赖一条脆弱的防线,艰难地问出那个一直埋藏在心里,从不曾忘却也不敢忘却的名字。
  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一晃便消失了,画舫没了,烛火没了,四面全是水雾,只有风声在耳边肆虐。浓浓的迷雾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而前路渺茫。
  “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杳无人烟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可她却只能一遍有一遍的呼喊,用尽每一分的凄楚,呼唤那人鬼殊途的情郎。她已经有好久不曾梦到七哥了,又或者,她从不曾真正地梦到过他。
  那些幸福的日子里,她常常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好像七哥就在身边,甚至,有时,连她自己也开始觉得,朱祁钰的某些言谈举止实在与七哥有着莫名的相似。
  身为术士,常人所谓的怪力乱神之说,她自然都是信的。她相信,七哥定然在某一个地方看着她,看着他的儿子静静长大,即使,她不知道他存在于哪一个角落之中。也或许,他就附身在朱祁钰的身上,所以,她才会时时有那样的错觉。
  “如果我和他,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择?”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那令她心惊胆战的话语,她慌乱地四下寻觅,却见那高过人头的芦苇丛中,似乎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那影子有着令她熟悉的身形,那沉稳而醇厚的嗓音,甚至于那不曾有分毫改变的鬼面青衣。他一动也不动地立在芦苇丛中,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她疯狂地想要奔过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你是要他活,还是要我活?”
  话语到了末尾,有了一种扭曲的怨毒。
  渐渐的,他的影子清晰了起来。素衣这才看清,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
  是朱见济!
  是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胖乎乎的朱见济在他的怀抱之中,不哭也不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娘亲。或许是父子连心,两双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去都极为神似的眼眸,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令她玉容惨淡而怆然,错综的猜疑和慌乱在她心里翻绞,又莫名地,涌上酸酸的感觉。
  “七哥,你是想来看看儿子,对么?”她就这么静静地与他们对视,心口惶惶,有了忐忑的知觉,只能喃喃自语着,微弱的声音和着泪一起涌出来,原本的翦水瞳眸,刹那便成了涌泪的泉眼。她恨自己,恨自己如此讳莫如深,总是想要两全其美,却往往总是无能为力。她不知道眼前的他会不会下一瞬就消失在空气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对方并不说话,朦胧恍惚不过瞬间,那鬼面青衣的风湛雨突然又变成了身着常服的朱祁钰!他双眼闪烁如星,一眨不眨地看着素衣,朱见济依旧在他怀中。就在素衣神思恍惚之时,他那原本含笑的脸形成渐渐扭曲的形状,紧密的睫毛,凸蹙的眉,几乎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狰狞。
  “如果我和他,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择?你是要他活,还是要我活?”他冷冷地笑着,错位的眉眼紧紧逼视着她,逼得她几乎不敢正视,问出的竟然也是同样的,令人无所适从的疑问,一字一字,像是从牙齿间狠狠地嘶咬出来的。
  素衣闻言,不可置信地扬起毫无血色的脸,怔怔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兀自开不了口!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与谁,两个只能活一个?!
  当素衣乍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的是谁时,如被雷殛,僵在原地,几乎心胆俱裂。
  “不!”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拒绝,便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一种似是而非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指尖,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在瞬间将她吞噬,直至淹没。
  朱祁钰自文华殿回到独倚殿,没想到一进了大殿,却看到素衣在夜色昏暗中海棠春睡的模样。
  她偎在软榻上,身影如同月下清幽的一丝魂魄,似有似无,翩跹于轮回间,使人怡神情迷,亦能夺人魂魄。那素缎的裙裾自软榻上垂下来,曳地翻卷,像是在洁白的长袍边沿盛开着淡紫色的青莲花。纤细的胸领上描了银线的花朵,斜斜地缠绕着拖下去,拖下去,有如丝萝一般蔓延开,延续到衣襟内侧,映着那红润的唇,不同于她平日正襟危坐的模样,让他不由兴起了坏坏的念头。
  自然而然地,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白皙玉润的脸廓,慢慢地下滑,很有丹青妙手描绘自己心爱之作的样子。他轻轻拆散了她那垂鬟分霄髻,一环一环,滑成细细顺顺的乌丝,披散在他的臂弯里,就连鬓边那跃跃欲飞的紫金凤钗也像是折服于他的温柔之下,失了平素的锋利。可谁料,他不过才刚刚吻上她的唇,她便开始剧烈挣扎,双眼紧闭,泪流不止,满头大汗,胡乱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语,似是要在梦魇中灭顶一般。
  “素衣!”他暗暗心惊,紧紧抱住她纤细瘦弱的身子,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睫间,吻去那潸然而下的眼泪,饱含温柔,不带激情,安抚着她的无措与恐慌。许是窗户没有关严实,她的身子一片冰凉,那一瞬,像是将他身上的体温全都吸走了。
  做噩梦的滋味,他向来是深有体会的,那种绝望只有依靠将心爱的人拥入怀中的充实感,才能稍稍抚平。而此刻,他要紧紧抱住她,让她明白,只要他还有命活着,便绝不会放任她一个人面对那些绝望和痛苦。“来人,掌灯!”他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命殿外的宫娥掌灯。
  霎时,整个独倚殿因烛火而骤然明亮了起来。
  素衣慢慢张开了眼睛,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只感觉困倦无力的身体依顺的靠到了朱祁钰的怀里,而他将她的冰冷的双手合在了自己掌心里紧紧握住。无力地偎在他怀里,噩梦的所带来的后遗感触令她全身僵硬,只能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瑟瑟发抖。直到他俯下面孔,看着那张风神俊朗的脸渐渐在眼前放大,以及那和着温润的气息的柔柔话语,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却颤抖得更厉害,含着泪,咬着唇,将头伏进他的胸口,发丝垂落,掩住颜容。
  “做噩梦了?!”他轻声安抚着,声音那般温柔,却也那样的清楚分明,眉宇间的神色宛如入了鞘的绝世名剑,遮掩了犀利,只余下内敛与尊贵的气度。“已经没事了。”安抚间,他细细地吻着她那咬得有些泛白的唇,腾出一只手怜惜地抚摸那尖巧纤弱的下颌。恍然间,素衣只是笨拙的回应着,仿似只有唇舌的交缠,才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温暖。
  “我要去看儿子!”轻吻之后,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放,像是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从不曾问过自己,如今对这个男子究竟有了怎样的情意,可这一刻,她却骤然明白,她与他,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寻觅不到洞穴躲避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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