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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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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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宫之前,她原本就是忐忑不安的,不过是仗着他平素的宠溺,在心中给予了自己最后一点小小的希望。而现在,那希望若微弱的焰蕊,已经惨淡得几乎不吹自灭。

  “翥儿已经顾不得什么体统了!”她坐在那里,像不认识他一般傻傻地看他,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将他看个清楚,已几乎碎成粉末的心疼得像要窒息一般,再也压榨不出一点点其它的感觉。“如今,您已经不是翥儿一个人的殿下了,您是大明的天子,是万民的皇上,翥儿要想见您一面都是那么不容易呵。”

  朱祁钰置若罔闻一般拧着眉,并不答话,深沉而凝重的表情堆积了满脸,把那原本温和尔雅的俊逸面容点染得说不出的沧桑。

  “皇上可知道,翥儿是如何入宫的?”她兀自垂着泪,却扯着唇角,露出凄凄的笑。“翥儿是以求见太妃为名才得了手谕勉强入宫,若是平日,想见来文渊阁朝见皇上,还得经由司礼监审核,再由内官监重重通报,而如今,大战在即,皇上镇日忙着召见重臣,翥儿要想见到皇上,根本是难如登天!”

  这一切,都是她没有料到的。她没有料到朱祁钰登基之后,她必须面对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不过是换了个名衔,她以为不过是换个称呼,她以为自己仍旧可以依偎在他的身侧,可谁知,他与她的距离竟然在一夜之间远得仿若隔了天涯海角。纵使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却也否认不了那个已成既定的事实——他已经不是她的殿下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君临寰宇,高高在上,是万人之上的大明天子,是权倾天下的皇帝,与她已是云泥之别,相较之下,尊卑立见。

  是呀,哥哥说得一点没错,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天真得以为万事皆由着她的性子,可而今,她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翥儿怎能忍受以后都见不到您?”她的唇不住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若是那样,翥儿宁可死!”

  朱祁钰表情只是沉郁,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难怪前几日母妃差人送了信来,说是久未见他,颇有些想念。他当时正忙于与兵部策划作战事宜,不过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因重重事宜而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想来,母妃向来是希望自己可以纳了翥儿,难不成,想见他也是为了翥儿的事?

  实在是荒唐!

  “胡说!什么宁可死?”死字甫一入耳,他的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你绝不可再如此任性,当为以后的生计做打算才是!你兄长有意带你回洛阳,待你有了一个家,便不会再……”

  “翥儿已经没有家了!”她连哭带喊,情绪失控,几近崩溃,一字一字地泣喊出揪心的苦痛,血一般的喷洒在空气中。

  当年,唐家惨遭神秘人灭门,若不是一个丫头带着她出门看花灯,想必她也躲不过那一劫。当时,她太过年幼,只隐隐记得满园的尸首横陈,只有哥哥呆若木鸡地坐在庭院里,浑身是血。她想要阿娘和阿爹起身,可他们只是躺着,一动不动,怎么也拉不起来。她不知道那神秘人为什么会留下哥哥做活口,失去了双亲的滋味也已经不太记得了。

  而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边最亲的人从此将要离开她,曾经的记忆潮水般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没!这种失去的痛苦是多么可怕,她已经全然明白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的!

  “皇上是翥儿这十几年来所有的一切!王府就像我的家,只因为那里有您。可而今,您入主金銮,贵为天子,离了您,王府对于翥儿来说也不过是个空荡荡大宅子罢了。”于她而言,流着泪,痛苦更甚于流血。眼泪,不过是看不见颜色的血液罢了!她倔强地抹去眼泪,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人生,长不过百年,短不过弹指。翥儿只求皇上能要了翥儿,让翥儿有个家!您在哪里,翥儿的家便在哪里!”

  她的言辞字字情真意切,说他没有动容绝对是骗人的。

  的的确确,她已经没有家了,只可惜,他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无法给她一个家!再者,这九重宫阙之内处处隐藏着陷阱与杀戮,绝不是一个可以安家的好地方!

  她适合一个能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最好不要沾染任何朝堂与江湖之事,这样,才能真正给她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这一切,于他而言,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翥儿,朕不过是暂带太上皇之职,以后自然有机会回来看望你……”他试图以微笑抚慰她的情绪,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本想上前扶起她,进而阻止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可他却并未察觉,自己脸上此刻温和的笑对她而言是多么刺目。

  接下来,她的举动却将他给惊骇住了,不仅笑容僵在了脸上,手即将触碰到她,却也不得不硬生生的停下!

  “不,翥儿要的不是您偶尔的关注!”她轻轻嘶吼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绝地将自己的衣裙腰带一一解开,白皙而青涩的少女胴体裸呈在玉色的光晕下,回风舞雪一般妖娆,媚而不惑。“皇上即便认为翥儿不知廉耻也好,翥儿只希望能够一直留在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丫鬟侍妾,也甘愿!”她赤身露体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丝毫羞涩的表情。

  她早已经认定他便是他的良人,所以,从不忌讳与他又什么亲密的举动,如今,也只不过是将预设的洞房花烛夜提早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只有他是对她最好的人。离了他,还有谁会对她这般无微不至?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确没有骄纵的资本,她不过是一个茕茕孑立,与兄长相依为命的小女子,兄长忙着为父母报仇,而她,已经被忽略得太久太久了。
  “皇上,求求您要了翥儿吧!”她细声细气地哀求着,让人不忍拒绝。

  她还不懂宫里面的规矩,不知道妃嫔尚且要由皇上派内侍监召唤进御,且不能擅自留宿皇上寝宫,而自己却胆敢公然夜闯文渊阁,主动脱衣勾引皇上,这一切实在是有违宫里的规矩;至少应遭鞭笞之刑。她什么都不懂,却勇敢得没有丝毫顾忌。她只是单纯地希望,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今生今世便可以与他一起。这十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于依赖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办。纵然要被迫与其他的女子共侍一夫,她也可以忍受。他毕竟是皇上,即便是有三千粉黛也不过份,而她,求得不过是留在他的身边。

  仅此罢了!

  朱祁钰淡淡地撇开视线,脸色益加森冷,身影看起来更显高大,带着一股慑人的存在感。“翥儿,如今国事繁忙,朕没心思也没兴致做这些事。”他并不领情,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将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间,但眼中却蓄著滔天的风暴。

  面对这样的事,一旦把握不好便是要悔恨终身。他们两人之中定要有一方是理智的才成。而理智的人,往往必须要扮黑脸,才能控制整个局面。翥儿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向来惯于依赖他罢了,如今,这黑脸的角色只好由他来扮演了。

  唐翥儿浑身僵硬,只觉得像是被朱祁钰给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她尴尬而羞耻地抱住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入双膝间,赤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垂泪。
  眼泪滑落在膝盖上,顺着腿往下淌,被风一吹,凉得令人生疼。

  本以为是最后的杀手锏,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取其辱。他不仅不愿意要她,连看她一眼也觉得厌恶么?在他眼里,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了不知羞耻的女子?是她太贪心了?妄想索要他不愿意给与的东西,这叫什么?自讨没趣,是么?

  越想,心里越乱,越使她倍觉无地自容。

  “你不该如此轻贱自己。”他拾起她的襦衣,裹住她赤裸的身子,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这样做,将朕置于何地呢?朕在你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么?”还以为自小一起长大,她多少该有几分了解他,可是——看她,将一切想得多么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在翥儿心目中,他是个可以被女色所惑的男子呵。

  可是,她哪里错了?

  他的确是被女色所惑了呀 ,只不过,惑了他的人,不是她罢了——

  “您心里已经没有翥儿了,翥儿不管做什么,也都没有关系了吧?”她的双眸盈满了怅惘,那是痛极了之后,极空洞、疲惫、虚弱的眸色。是的,不过瞬间,她的心便破碎了,她忽然彻底的感到寒心,却也仍旧不愿放手。“翥儿不会放弃的,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必然要选秀封妃,难道真要如此决绝,要逼翥儿动用那些令人不齿的手段?” 

  倘若真的走上这条路,她也不怕,太妃应该是要替她作主的吧?到那时,皇上恐怕才会真的相信她的心意吧?还有那汪氏,当初不也是孙太后下旨,才让殿下与其成婚的么?那女人向来处处讨好她。皇上过不久就要册封皇后了,汪氏身为正妃,自然是不二人选;那汪氏应该是不会从中作梗的吧?!这么说来;她要入宫;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入了宫,皇上真的忍心让她只作个奴婢吗?
  他应该是舍不得的吧?

  不论如何,她如今,也惟有这条路可走了!

  “你与其动那些歪脑筋,倒不如早些死心的好。”仿似看穿了她的一切打算,他将话说得特别慢、特别轻,一字一字敲进她心坎,也顺道熄灭了她残留的最后一抹希望之光。“就算你凭借太妃等人的担保,让朕不得不册封你为妃,朕也照样只当你是自家妹子,绝不会碰你。”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她听出了他言语中毫不掩饰的警告,看了他一阵,眼泪再次缓缓溢了出来。红红的眼眶,哀伤的眸底,映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足以伤透她心。“只要能天天见到您,翥儿便心满意足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

  “你为何如此痴傻?”

  “您只道翥儿痴傻,可您又知道么?离了您,翥儿该去何处觅一个家?该去何处觅一个良人?该去何处觅回这十几年的情分?”她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在呻吟,绝望而低徊。
  是的,她可以忍住不哭,她可以倔强的压抑愤怒,她可以紧紧的紧紧的抿住哭声,可以狠狠的狠狠的切断伤痛,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伤心流泪,甚至,她还可以在事后唾弃自己为他痛心……可是身体不会骗人,身体毕竟诚实地反应了她撕心扯肺的剧烈疼痛和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还要朕怎么说才明白——”此刻,他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想要说服一个为情痴狂的女人,如此困难。

  “您什么都不用说了,翥儿什么都明白了。”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她打断他的话,满脸凄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涣散的意识在空中飘荡,她的话音轻得被风一卷就不见了。

  “你明白什么?” 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轻,但在那样的轻柔间却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力。

  “翥儿要削发为尼,或者以死铭志,您才肯相信呢……”她垂着头,转过身,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翥儿马上就去……”

  她有些恍恍惚惚地,脚步声如凌迟人心一般缓缓踏出,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她在等着他出声挽留,她在等着他为方才的决绝萌生悔意。一步又一步,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直到走到门边,他也没有作声。

  无形的血液终于随着心底迸裂的伤口蜿蜒流淌,没有痕迹,只有疼痛。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朱祁钰眼中隐现着一抹担忧。终于,他伸出手,在她昏厥之时,及时接住了她瘫软的身子。

  将唐翥儿交给守卫的文渊阁门前的沈莫言后,他又入了文渊阁,继续批阅奏折,只是留下淡淡的一个吩咐。

  “将她送到吴太妃的寝宫去!”

  是的,眼下,他需要忧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何事为之大,何事又为之小?

  他身为一朝天子,必然得要有所取舍才成。

  只是,这取与舍之间,如何才能求得一个平衡点呢?


长夜孤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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