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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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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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知道她所指的药是那可使双眼失明的毒药;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虽然双眼的失明致使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她却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日后的穷途末路,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殷心姐,你觉得,我究竟该不该吃了那药?”
  不留痕迹地;她将这问题抛给殷心。
  “你与七公子的婚事,我本一直看好,只盼你能觅到如意郎君,从此有个好归宿,无奈却是谁也料不到的坎坷波折。”殷心僵硬了片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为这天下也算尽心了,没必要陪上自己的一生。喝了那药,破了自己的命相,便是了断一切,什么也不要再过问了罢。”
  不远处,莺莺燕燕的欢歌笑语随着夜风四处飘散,屋内却是静寂若死,一片空茫。突兀地,一声轻笑带着微微的呼吸,象一只透明的蝴蝶,妩媚地在空气中飘忽游离着。素衣抬起眼来,双眼清澈得不见一丝阴影,却也清澈的犹如镜面,充满了噬人般的诡异。声音与神情一样含笑无波,一字一字都咬得极清楚。“身在尘世之中,说不过问便不过问,真的可以如此轻易么?”唇边的那抹笑依旧是浅浅的,却也莫名地有了温度,最终,蝴蝶翩然而去,不曾留影,也不曾留声。
  殷心蝶翼般的睫毛瑟瑟地颤动着,只觉着素衣的疑问竟然可以如此坦然,坦然的令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我是个没甚见识的郎中,不懂你们这些术士所说的天下,所谓的命盘。”她阖起眼睛,“虽说医者父母心,可我也只是个浅薄的小女子,倘若为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而赔上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非亲非故么?”素衣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的确,若说非亲非故,她与朱祁钰非亲非故,与天下无数人都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为了他们而赔上自己?她或许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无私,一开始,不过是想受了七哥言语的影响,莫名有了些空泛的抱负,再加上想要成为可以与七哥比肩的女子,活出个不同罢了。可几曾何时,那种认知已经改变?是在目睹了天下百姓如何在苦痛中挣扎之后么?这世间多是粉饰太平之辈,有几个能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江山若恙,鸿雁难双,要她就此抛开一切,可能吗?七哥呢?他又做得到吗? 
  思及至此,她一反常态地微微一笑,象是玫瑰茎上的芒刺,明知会伤人;却仍是不留情地刺到人的心里去:“若这个病危的人是因喝了你开的药方子才重病至此,你也可以坐视不理,不管他的死活么?”偏巧,朱祁钰恰好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外。
  “这——”殷心虽不是十分清楚其间有什么纠葛,但也多少算是知道些,不觉被素衣这话堵得气闷,再也说不出什么规劝的话来。到最后,她轻轻叹口气,似乎是放弃了:“说到底,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孽缘也好,姻缘也罢,端看你自己如何抉择。”
  语毕,她起身,素衣也不知她是在做什么,并不过问,只是坐着,唇角的笑意已经淡得近乎是消失了。
  须臾之后,殷心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牵起她的手缓缓抚了过去。
  “摸到什么了么?”
  金徽,玉轸,冰弦,峄桐,这是——
  “这是长相思。”
  素衣不觉惊了一惊,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长相思,不相离。这是七哥送她的七弦古琴,虽然陪伴她的日子不过就是那么几日,可她却是爱不释手,整日的空闲都在琴边消磨,不只是因为这琴好,更是因为送琴的人,是她的心上人。仿佛只要有这琴伴着,便等同于那如玉温文的人也伴在身侧一般。流逝的时光潮水一般从身旁溜走,如今回首,那些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仿似前一秒才发生,清晰得不象是曾经的记忆。
  殷心看她那半是迷蒙半是痴的眼神,脸上却挂着和心疼截然相反的坚强,描出她禀性里隐藏得很好的一些东西来。“大公子护送邝伯伯的灵柩回故乡安葬,我们若是一直在府上打扰也多有不便,便就另觅了住处。你当日入宫太过仓猝,忘记了将这长相思也带去。”殷心只是无奈,眸中的潋滟里混入了疼惜:“我知道这琴是七公子送你的,今日便给你带了过来。”
  素衣抱起长相思,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细细想来,前后不过也才一个月光景,却为何有了物是人非的苍凉?当日的满心甜蜜如今已如同骤然变了味,酸涩的滋味在心头缠绕,就连那几日抚着这琴吟过的词,也统统地,全化成了阴阳杂揉的气息,幽幽地交织成空气中兰芷与龙涎香的味道,说不出闷。不觉忆起那双清潭般深邃的眼眸,她的手指不舍地抚过琴弦,仿似那每一寸眷恋都是落在他的身上,都是她无法割舍的疼痛,一个不慎便迷失其中,再难自拔。她只是静静抚摸着,好半晌才放下琴,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悠扬的丝竹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秦淮河之上。
  也是这般的丝竹乱耳,笙歌不绝,她的七哥犹如降世的神诋,送上了邀君令,带走了她的心。若是细细想来,她与七哥能够如愿邂逅,不也是该谢谢姑姑么,因为,姑姑总爱挑这风尘味甚重的处所藏身。
  姑姑果然是深谙师父的死穴何在!
  “这倒真是个躲避师父的好地方。”她说的虽是玩笑话,可却没有一丝笑,只是在心底谓叹,倘若以后她要躲谁避谁,却是选什么地方才好?
  殷心知她不想说笑,可却仍旧将这说笑般的话题继续下去,以免她想太多,越想越凄迷,曰想越痛心。“这烟花之地,嚣闹嘈造,迎来送往,师父向来甚为厌恶,连靠近也不愿,哪怕是知道姑姑在这里,碍于面子,也是绝不会来寻的。”
  “那倒也是。”素衣静默地点点头,随之而来的疑惑却也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怅然的空洞变得越发苍凉起来。“只不过,师父如今根本就不在京师,姑姑在这种地方躲着,有必要么?”
  “素衣是嫌这地方脏么?”耳边传来飘渺若无根的浮萍一般的声音,使得是“幽冥传音”的工夫。
  身未至,声先至。来人不是凤羽绯还会有谁?
  “姑姑!”
  “姑姑。”
  “姑姑方才误解素衣了——”素衣听出了她语气中隐含的愠怒,只是苦笑,刚要起身行礼,开口解释,却冷不防被她给一把按坐回椅子上。
  “你身子不便,这些繁芜的礼节能省就省了吧!”一身红衣的凤羽绯,仍旧是昔日那孤傲的模样,仿似无痕的岁月从不曾折了她的傲骨,纵使唇边含笑也多是讽刺嘲弄的笑。“素衣以为这些混迹在烟花地里讨生活的女子都是活该轻贱么?谁有钱,谁就是情郎;谁阔绰,谁就是衣食父母。只因身无长技,所以就只能操这皮肉生涯么?难道;她们有今天,皆因她们不知自爱,从骨子里堕落,从皮肉里卑贱,才让人怜都无处怜,恨又不忍恨么?”
  “素衣并不是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妥,也不曾轻贱了这些女子。”素衣幽幽叹了一口气,隐下所有的哀愁。“烟花女子,大多身世可怜,大抵都是因家破人亡,无人可以靠,才不得不操起这皮肉生意,若是较起真来,不过都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怜人。”
  谁又能自命清高地说这些为命运所迫的女子是天生下贱呢?她不过是哀恸,倘若舍了这天下,又会有多少可怜的女子步入这风尘之中?何去何从?
  “素衣说的真好,她们纵使媚视烟行,也不过是被宿命所逼,倘若还有得选择,试问,谁肯出卖自己以求苟活?”殷心担心素衣得罪了凤羽绯,连忙随声附和着打圆场:“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是么,姑姑?”
  凤羽绯默默地打量着素衣,不过才几个月不见,这丫头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年轻的脸上同样有着执拗和刚强,和她如此相像。莫名地,她心中微微振颤,忽得就失去了把握。
  世事迷茫,不晓得一念的转变会生出什么样的悲欢离合,更不晓得,一个人的心里究竟能藏下多少秘密。
  好半晌,她才开口回应,听声音似乎是有些讷讷的。“那是自然。即便自视甚高,也不该轻视他们。可惜,你们那师父偏偏就如此,满口仁义道德,自称君子,其实也不过是受世俗偏见的束缚之徒,自认洁身自好的卫道士,在我看来,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伪君子!哼!”说到最后,不知这话题究竟是怎么的,竟然不知不觉又到了寒霜渐的身上,免不了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似乎是喷薄一腔压抑多时的愤怒。
  姑姑还是没变,不论什么话题也总要贬低师父一番才觉解恨似的,却不知,这恨究竟是从何而来?
  素衣的眸子掠过一束微芒,却并不着慌,不动声色地为寒霜渐辩解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与人总有不同,姑姑又何必一味苛责呢?”
  “你这丫头!”凤羽绯蓦地深呼吸,浑圆的眸子有着和一丝显而易见的阴鸷,大约是不乐意她的辩解,可又无可奈何,唇边扬起一抹冷弧,“实在是没心肝!永远都是替他说好话!” 
  素衣摇头失笑,总觉得自己的姑姑向来孤高冷傲,可偶尔也会有孩童一般的毫不忌讳的言语,怎么比较起来,她反倒觉着自己有些老气横秋呢?埋下头,她颈边发丝垂落,掩住颜容,轻缓的语调里有一种淡淡的倦意。“殷心姐,我有几句话想要与姑姑单独说说。”
  她没有忘记,她今日来的目的。
  殷心依言出去了。
  “素衣,你都知道了?”凤羽绯倚坐到贵妃椅上,好半晌才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并不随便的话,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是的。”素衣也不曾否认,她知道,四儿的那番话大约都是姑姑教她说得吧。若是以前,对姑姑的话,她定然不会也不敢有一丝怀疑,可而今——
  “一切真是那样么?”她未曾言明所谓的“这一切”具体指的是哪些,扬唇轻轻地笑,那笑容在此刻,纵使再自然夜免不了牵强,其间不自觉地含了一种凉凉的东西。
  “你说的是面相姻缘,还是篡改天命,还是你必将进退唯谷的处境?”凤羽绯的眼睛里浮动着一层光彩,却令人看不出端倪来,一股寒意凝在她的唇上,很冷很冷。
  素衣不说话,只是沉默。
  见她这副模样,凤羽绯蓦地呼吸一紧,心有不忍撇开脸,不去看她已经微微泄漏出苍白之色的面颊。“当日你一心想学术数,甚至不惜自毁容颜,我便知道,你定会有这么一段孽缘。”顿了顿;似乎是刻意留了余地给她回忆以前所经历过的一切。“若从面相来看,你与朱祁钰的确有一世夫妻的缘分,不过,你曾自毁容颜,便是有了变数,这一世的姻缘便指不定是不是锦绣良缘了。我曾告诫过你,求卜变数之卦本就是术士的禁忌,一旦插手,必然要赔上一生,你却执意为天下百姓篡改天命。如今想来,值得么?”
  值得么?
  三个看似轻巧,可实则沉甸甸的字眼的心间梗着。可她知道,她依旧平和,如一潭死水般的那种平和,激不起波澜。
  “我记得,当日在南京,姑姑曾说过一句话。”素衣很轻地开口,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眉宇间有着摄人心魄的神韵,宛如出了鞘的利剑一般:“姑姑说若认准的事情便去做,只要自己无怨无悔便行了。”就是这句话,让她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即便是不对,她也能毅然承担一切后果,而不是逃避。
  而今,她却一直在问自己,将要做的抉择是何等重要,其间所涉及的不仅仅是她、朱祁钰,还有七哥,甚至还有天下无数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可以担当的,虽然身为女儿家,却也可以擎天地。可而今,这片天地随着她的犹豫不决摇摇欲坠,她还能再将它撑起来么?
  她是如此困惑,如此没有把握呵。
  “那么,时值今日,你可是怨了?悔了?”凤羽绯摇摇头,似是看穿了她心底的摇摆。人呀,总是奢望一些得不到的东西,当奢望成了绝望,却又不得不活在痛苦的桎梏中,被淹没,终至灭顶。
  素衣的声音微微颤着,艰涩的只能吐出两字“不曾。”以往的事,再怨再悔又能如何,毕竟已经发生,不可能再由后悔的机会。但,如今,若是继续下去,势必会成为强弩之末,她也真的还可以做到不怨不悔么?
  她有什么立场去怨;去悔?毕竟;一切皆是她心甘情愿;没有人逼她呵。
  不,她不能怨,不能悔,绝对,绝对,不怨不悔!
  凤羽绯知她已经有了主意,不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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