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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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帘柳落-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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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身上。流苏吃力的扭头往后望,下一刻只想放声尖叫,却因为嘴里塞着布,只能恐惧的睁大双眸,极速跳动的心似乎就要蹦出喉咙。
  只见那大汉似乎是被一道鞭子鞭了一道,只是那鞭子力道之大,生生将大汉的身体从中间鞭裂,分崩离析的躯体和脏器的血肉碎片散落在自己周围。
  流苏几欲昏厥,却被周围那些妇人刺耳的尖叫声滑破耳膜。她闭了闭眼,尽力不去看周围那些东西,吃力的仰头想看是谁杀了这大汉。
  却见那将近三十个的盗匪全部倒在血泊中,死状均十分狰狞恐怖,脸上睚眦欲裂,十分痛苦。想是那人的杀人手法应该相当残忍。只是这么多号人,自己却几乎没听到争斗的声音,想来这些强盗们是丝毫无对抗之力,更恐怖的是,他们连死之前的嚎叫和呻吟都没出口,那人竟然是静悄悄的解决了三十多口人!
  流苏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无端的生出寒意,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荷包连滚带爬的爬到流苏身边,拿走流苏嘴里的布,泣不成声,话语也断断续续:“夫、夫人!还还还好吗?哪里受伤伤伤了?”
  流苏勉强想安慰荷包,嘴角一动,却是火辣辣的疼,不禁“嘶”的抽了口气,荷包急急的脱下外褂,替流苏遮住背部,原来行云流水的动作却突然一顿,流苏感受到了,疑惑的朝背后看了看,又是一阵惊悚。
  只见林子周围悄无声息的站立了许多白衣人,风从树枝间穿过,扬起浓烈的血腥味。那些白衣人衣袂飘飘,却面无表情,在这如地狱修罗场的地方,尤其显得摄人心魂。
  流苏几乎要以为这些是地狱来的鬼差,却在转头的瞬间瞥到他们身上白衣的花纹,那是热烈盛放的彼岸花,大朵大朵的用金边缠云纹勾勒出来。
  如雷轰顶,记忆倏忽便回到了那个傍晚,谢清平的言语分外清晰的在脑中响起:“……俱是白袍加身,袖口绣着极精致的金边缠云纹,衣袍处却是大朵大朵的古怪花样……染的名字不是你们这起无名鼠辈能盗用的……白袍的才是真正的染……”
  她心里忽悲忽喜,本来满面均是泪水,此刻又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心里那满满充实的安心,其实是信任。
  目力所及,流苏看到一双精致的羊皮云头靴从远处走来,停在了自己面前,接着自己的下颌被人温柔的挑起,一个冷冽的声音淡淡道:“呦,这不是宣夫人么?”

  肆拾

  春寒料峭的时节,惊蛰还未到。
  灰蓝色的天空里突兀几道狰狞的痕迹张牙舞爪,定睛看了,方晓得不过是几枝干枯的褐色树枝横生入天。
  白玉石阶沁凉如水,被一方暗蓝色的锦绣衣袍夺去了颜色。
  石阶上立着的雅致清俊的男子,头戴着白玉冠冕,身姿俊逸,背着双手遥望远处模糊不清的暮霭。
  远处一阵小跑的脚步声细碎响起,圆脸和气的宦官气喘吁吁的跑到那男子跟前,抖着一领黑狐裘披风小心的披上男子的肩。服侍完毕,立刻退开去,敛眉垂首说道:“皇上,春寒料峭,请保重龙体。”
  那男子似未所闻,只看着远处,低声说道:“大约不会再有人,像朕一样……”最后的几个字像是被风吹散在空中,徒留语意模糊的断句。
  高受良听闻这句话,心里一惊,稍稍抬头观察天子的脸色,心内踌躇着该怎生回答方能滴水不漏,却听到天子清醇温和的语调响起:“……罢了,去晚蔷园罢。”
  高受良慌忙答应一声,紧随着天子走出白玉砌的九曲回廊。
  走出廊外,顿觉脖颈一凉,高受良抬头一看,这天竟无声无息的下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雨。春雨如牛毛杂乱,软绵纷乱的交错着,扑上人的面颊。远处的亭台楼阁都想笼着一层面纱,看不真切。
  高受良动作迅速的撑开明黄的油纸伞,躬着腰举着手,挡在前方走的男子头上。却感觉伞被人微微一推,天子淡淡道:“这雨不大,不用打伞,朕在雨里走走。”
  高受良举着的手迟迟不敢收回,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皇上,您的龙体……”
  天子脚步微微滞了下,声音仍是淡淡的,懒懒开口:“把伞收回去罢。”
  高受良因这语调中似是心灰意冷的倦意,终于收了伞。
  待走到晚蔷园时,天子身上黑狐裘披风的毛领已被打湿,一缕缕并在一起。
  高受良看了看园门,此刻紧紧闭着,那晚蔷园三个天子御笔亲书的大字,仿佛并不想被主人拿来炫耀,此刻被覆盖在四季不枯枝叶繁茂的爬藤里,只留出了几个角。
  高受良上前拍了拍园门,立刻有丫鬟应身打开了门,乍见了天子,立刻屈膝行礼道:“皇……”
  字才刚出口,天子便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只不过一眼,那丫鬟脸色惨白,冷天里,额头上竟然密密麻麻出了汗,屈着的膝盖也微微颤抖着,失措的声音里掩不住惊慌:“给……少爷请安。”
  高受良怜悯的瞥了那丫鬟一眼,心想:忒没眼色了,竟然犯了晚蔷园的大忌,也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念头不过脑子里轻飘飘的掠过便被置之脑后,高受良不再理会那丫鬟,恭敬的对天子说道:“少爷,还是先进去罢,雨愈发大了。”
  天子点了点头,跨了进去。入目所见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仿佛不过昨天。可是自己,却像是已失掉半世年华。
  园中葡萄架下有丫鬟扫着落下的草叶枯枝,见了天子,纷纷屈膝行礼,齐声说道:“给少爷请安。”
  天子不耐的抬手免礼,问道:“夫人呢?”
  立刻有伶俐的丫鬟回到:“夫人在里屋看书呢。”
  听闻这句话,高受良知趣的退守一旁,不再跟随。只有天子急切的脚步不停的走向里屋,那方暗蓝色的锦袍很快消失在珠帘后面。
  推开虚掩着的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迎面一股细细的暖意熏人欲醉。房中鎏金兽脑炉里的火炭烧的正旺,脆裂轻微的爆炸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屋内开着一小扇窗,春雨随着风斜斜的刮进来,撩得淡紫色的鲛绡纱帘幕开开合合。
  紫檀大床上铺着厚厚一层浓熏绣被,床上的女子宽松的披着浅绿盘金彩绣罗服,一把青丝散在脑后,斜倚在床头看着书。听到天子进来了,置若罔闻,依旧看着她的书。
  那男子解开披在肩上的披风,随意搭在椅背上,也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流苏,在看什么书?”
  流苏连睫毛都未曾颤动,随意的继续浏览书页,待慢慢翻过那一页,才无声的把书皮翻过来给宣墨看。
  是苏悉地经。
  宣墨神色有些黯然,流苏又转回书皮,漫不经心的随意翻了几页。
  两人都没开口。宣墨本不是多话的人,流苏又实在无话可说,于是默默的相对无言。
  良久,宣墨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近日进了一批锦州织造进贡的明丝缎子,改天你去看看,若有喜欢的颜色花样,挑几匹罢。婚事要近了,嫁衣也该准备了。”
  流苏依旧无言,敷衍的点了点头。大约是乏了,把书一扔,也不管床边的人,躺下闭目养神。
  宣墨似乎是很习惯了,替流苏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到窗边看雨。雨势已然十分大了,沿着屋脊滑落的水滴串成了一条白链,砸在积水潭里四溅开来,留下短促而凌乱的痕迹。
  春天不该有这样的暴雨罢。宣墨想。正如多年前那场秋天的雨一样,也不该是如此暴烈。
  记忆如同洇了水渍的泛黄纸张,带着陈旧樟木箱子的腐朽气息,扑的宣墨一头一脸。
  那时的他其实比现在并没有年轻几岁,可是那暗人带来的消息,生生将他的心态催的如同迟暮老人。
  “主子,属下无能,罪当万死!夫人自出了京城后,便失去行路的痕迹,属下……不知夫人现在何处。”
  天边一道惊雷滚过,宣墨却觉得这道雷仿佛是劈在自己心里——流苏不见了,流苏跟丢了,流苏没有回到自己在郊外安排的庄园里。她在这各地起义不断的乱世中,在自己的眼底下,在被自己逼走的情况下——失踪了。
  扶着椅子把手的手紧握起来,用力的骨节泛白,青筋暴露。
  “说清楚。”沉着无比的语气,只有颤抖的声音透露了主人内心的恐慌。
  那跪着的暗人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肃杀,斟酌了一会,答道:“夫人进了洛儿殷以后,弟兄们在后门看到出来了一老一少,因我们怀疑是夫人,遂将队伍分成两支,一支跟踪从后门出来的老妇人,一队跟着府里的马车。我们跟着那一老一少,见那老妇人朝西而去,把泔水倒在了土地旁的缸里,就转身进了边上的茅草屋,没再出来过。因此属下就没再守着,而是与跟着马车的兄弟们会合。等到了离城百里的庄园处,属下就去拦了马车,没想到车里并不是夫人,而是两个丫鬟,属下立刻快马赶回城里,找到那老妇人当时进的房子,才发现,”讲到这里,犹豫的顿了会,才继续接下去,“发现那屋子本就是废弃的,根本没人住。”
  没有声音。
  四周静的出奇,却隐隐的有山雨欲来的强大的压迫感。暗人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冷汗不住的滑落。
  宣墨的脸色出奇的平静,声音却低哑干涩,冷冷问道:“那两个冒充夫人的丫鬟呢?”
  暗人倏地垂下头:“属下无能,那两个丫鬟是凌府的人,在被我们拦下后,服毒身亡。”
  宣墨转头看着窗外的那场暴雨,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那场雨,其实是狠狠的下到了自己的眼睛里罢。
  暗人等宣墨的指令许久,却没有动静。禁不住忐忑的心情,悄悄抬头看他。
  大越朝最年轻的首辅怔怔的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雨势,脸上渐渐有蒙胧的笑意软软的浮上来,可是那笑容——暗人后来想——大约自己此生只看的到这么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绝望时的笑意,竟是如此悲怆和惨烈。
  暗人有些心惊,那样的笑容太疯狂,像是要倾尽全力去得到一样东西,得不到,那就毁灭。连忙低了头,不敢再看。他等了许久,直到雨势从倾盆而泻到淅淅沥沥,室内的光影逐渐浓重,才听到窗边那风姿俊逸的男子颓然而叹。
  宣墨转身向外走去,抛下了一句话:“集合所有的人,务必找到夫人。如果找不到夫人……死比生容易,我多的是让你们生不如死的办法。”

  肆拾壹

  “呦,这不是宣夫人么?”清润的声音中掩饰不住浓浓的嘲讽,可是仔细听去,声音却因着主人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颤抖着,声线也随之稍稍的拔高。
  流苏趴在地上,虽看不到头顶上的人的表情,却能想象到那人俊秀的脸上挂着的那抹嘲笑的笑容,定是十分碍眼。
  荷包哭哭啼啼的将流苏扶起来,用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替流苏擦着伤口。流苏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痛楚,甚至眼角余光都能见到自己高肿的脸庞。盯着面前一身白衣如谪仙般俊逸的苏柒然,心思不由有些漂浮,自己现在这样子定是十分丑陋,可是为什么自己最狼狈的时刻都是被苏柒然看到呢?
  这边流苏很不合时宜的走神了,那厢苏柒然仔细的打量着流苏高肿的脸庞,嘴角渗出的血迹,被撕裂的衣裳,眼里霎时掠过不易被捕捉的暧昧情绪,又很快隐去。嘴角挂起凉凉的笑意,双手抱胸,随意往那一站,便是卓然风姿,开口道:“宣夫人,咱们可真有缘哪。倒不知宣夫人不在宣府当尊贵的少奶奶,跑到这山村野地做什么?”
  流苏被拉回了思绪,听到苏柒然口中的缘分,苦笑了笑:可不就是孽缘么。垂下头整理了思绪,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苏公子,流苏此次是为了寻家父而来,本是准备投奔在此处的一位姐妹的,却不想扑了个空,她并未在那。万般无奈,只得携了丫鬟去投奔家父,可恨遇到了山贼,幸得公子相救。若公子方便的话,流苏有个不情之请:请公子带我去凌家军的驻扎地。”
  虽然流苏隐瞒了她出现在此的前因后果,却也并未说谎。她与荷包原来的计划是来昌州与夏欢颜会合的,等到了夏欢颜飞鸽传书上所说的地方,赫然发现竟是一片废墟,苍凉颓败,似是刚被战火波及而毁坏。两人在那县城等了许多天,也不见夏欢颜的踪影,最后流苏当机立断,直奔凌家军而去,才会从泽遥翻山越岭去望天县。
  苏柒然等流苏说完,十分随意的瞥了流苏几眼,不急不缓的开了口:“宣夫人,你可知通往望天县的路有多崎岖?依你现在的伤势,只怕行程还未到一半,伤势就会恶化。届时我定会很为难,抛下你吧,未免显得我太冷情;带着你吧,我还真怕麻烦。”
  流苏一口气哽在咽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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