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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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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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话他脚不沾地儿的就跑了,我这一边找衣服一边摇头,八成他跟我戗火也戗烦了。

一迈进永和宫的大门槛就听见里面一片笑声说话声,十分热闹。我跟十三过去请了安,德妃笑着说:“你们说说今天齐全的,我不过是闷了,可巧皇上赏下新鲜的狍子肉,本说叫雅柔进来陪我说笑,我们娘俩儿一块尝个鲜,谁成想这兄弟俩也闻着味儿来了。”一边说一边手指着坐在旁边的四贝勒和十四阿哥。

四阿哥笑道:“儿子一片孝心,竟叫额娘说成馋嘴猫了。”十三坐在他旁边也说:“听额娘的话,竟是只叫儿子媳妇来,儿子这跑腿的也没有份儿不成?”

德妃扭脸叫丫头端过一个小锦盒,拉住我的手说:“好孩子,前日得了皇上赏的年例,我看这一套四只羊脂玉的戒指竟好,你四嫂和老十四媳妇都得了,这一只是你的,给你留了这几日,你也不来。”

我赶紧跪下谢赏,德妃的贴身丫头巧儿扶了我起来,又把那戒指服侍我戴上了。旁边十四阿哥说:“显见得额娘有了媳妇就不疼儿子了。”

我鲜少见到这十四阿哥,除了最开始进宫那天,只在他大婚的时候依礼去吃了杯酒。他跟十三一样深得康熙宠爱,又是德妃的小儿子,已经纳了嫡福晋却还住在宫里。就像现在,别人虽然说笑,也都是规规矩矩在底下坐着,偏他猴在德妃身边,德妃竟也就由着他。

一时几个阿哥就这么陪着德妃聊些闲话,我净了手,坐在一旁给德妃剥橘子,时不时配合着笑笑,不发一言。

十四阿哥看看我,对德妃说:“到底十三嫂真是娴静优雅得很,我那媳妇要也这样就好了。”

德妃佯装拍了他一下:“什么话,没得在你嫂子面前造次,你那媳妇倒不好?你皇父左挑右挑,要说模样也算出挑了。”

十四说:“模样儿倒还在其次,我只嫌她太聒噪,有事没事也是不停嘴地掰活。前儿也是得了这戒指,戴着直赞了一天,刚巧赶上八哥上我那去,弄得我好生没脸。说到八哥,昨儿个四哥可去见了皇父了?我听说皇父要给八哥纳侧福晋呢,只怕八嫂那头儿饥荒难打呢。前儿我又听说……”

十四阿哥那头只管不停地说着,别人谁也插不上话,不一会四五门子的话都说了过去。我拼命忍着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只好偷偷拿手绢捂住嘴,没成想十四眼尖,偏偏就看见了,歪着头问我:“嫂子笑什么呢?”

一句话把德妃的注意力拉到我这来,我站起来福个身:“额娘恕孩儿无状了。”德妃问:“你倒说说?”

我笑着说:“我说了,叔叔可别恼。才听见十四叔那样说,心里原是不信的,这会子看过来,想必十四叔在家说话的机会的确是不多。”

德妃听完哈哈大笑,四阿哥和十三对看一眼,也大笑起来。十四窘得脸通红:“真真这十三嫂一句话说出来……”

德妃好半天才止住笑,指着四阿哥说:“显见得这两个是一母同胞,你不知道,从前你四哥原也是个话口袋子,高兴了说一大篇,不高兴了又是一大篇,直气得你皇父批了他个‘喜怒不定’,还赐了一张斗大的忍字叫他拿回去面壁,调教了一二年方才好些。”

十四听完,跑到四阿哥身边拍手笑道:“我说呢,现在四哥见着什么都是一幅‘波澜不兴’的面孔,想来是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

话音还没落,四阿哥一个爆栗子已经敲到他的额头上:“好你个十四弟,额娘面前越发纵得你没了规矩,索性拿我也取笑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随后一同用了饭,看德妃已经有了倦意,就一起出来了。

四阿哥对十三说:“我递了牌子,咱俩一道去养心殿,让老十四送弟妹出宫吧。”十四阿哥回答:“什么要紧的事,你叫人两口子一道回去吧,我跟你去皇父那也是一样,回头交待下来的我再到上书房跟十三哥说。”

十三回头看看我,我忙说:“我还要去后院坐坐,你们自去忙。” 他仔细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那我完事再过来寻你一道回家。”说完三个人一同走了,十三走在中间,十四紧跟在他左边连说带比划,四阿哥走在右边偏后,三个人不时还大笑一番。我眼看着这一幅“兄友弟恭”的图画,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到底是怎样的残酷才能打破这样一种恬静?抑或,大家的快乐一瞬本就只是日后用来缅怀和凭吊的止痛药罢了 。

“嗬,嫂嫂果然是进益了,竟连我这个师傅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回过神,熹琳一手托着腮,一手轻轻敲着棋盘,我低头一看,第一手竟下在“三三”,不觉自己也笑了,正要拿回,熹琳先敛了棋子,手在我跟前晃了晃:“从刚才你就恍恍惚惚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这倒问住我了,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碎片。且不说刚刚在德妃那里看到十三他们兄弟的情形,只说我每次在熹琳这里,姑嫂之间和睦竟也不输寻常人家,可见深宫里纵然清冷森严也不过还是人住的。亲历了这样的爱新觉罗一族,实在让人无法再去接受史书上那段血雨腥风的描述,此时就是我并不妄想能改变历史,也已经被这深深的无力感充斥了思维。

可是这些话我不能对熹琳说,只能一笑敷衍了事。熹慧在旁边插嘴:“依我说,是不是十三哥欺负你了?他那人可是被皇父宠坏了,若是他对你犯了牛脾气,你千万不要让他!好歹还有我们呢。”

“你能干吗?还想造反了不成?”未等我说话,十三已经一步迈了进来。

熹慧吐吐舌头,不满地说:“好歹这也是女儿家的地方,不通报一声就闯了来,哥哥可是越发的‘知书达理’了。”

十三并没有答她的话,只看着我说:“天不早了,别等下了钥就麻烦了。”

我看出他脸色并不好,便和两姐妹告了辞。车子停在景运门外,十三在我前面走得很快,一言不发,一直到上车,他坐在我对面,怔怔地出神。

我忍不住开口:“怎么了?你心里不痛快?”

他看过来,半晌方说:“皇父今日给琳儿议了亲。”一句话让我也愣住了,他又继续说:“琳儿从小就订了要嫁到蒙古,只没想到竟要定给喀尔喀……”

“可放定了?”

“虽然没说实,可也有七八分了。”他往后一靠,一只手捻着太阳穴。

我在一旁自言自语:“既没说实,怎么见得就是这个主意呢?”声音虽小,他却听见了,蓦地睁开眼,直直看着我不语。

一直到过年,没听说哪里传出熹琳放定的话。宫里年前事务繁杂,十三几乎整日都呆在康熙那儿,任由他这位皇帝老子差遣着跑这跑那。

要说清宫的年俗也着实琐碎得烦人。从腊月二十五这天各府女眷就都进了宫,后宫一时间走马灯似的热闹起来。其实说起来每天也就是专业陪同那些闲极无聊的妃嫔娘娘们,可我实在懒得应对她们那些暗藏玄机的话,再加上自来有择席的毛病,好容易刚习惯了十三府,又跑到这宫里住,没了我精心铺的那舒服的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天自然就困倦得很,所以我倒宁愿成日呆在同顺斋躲清静,好在前头有德妃罩着,就连太后见了也只是说:“老十三媳妇不言不语,婆婆疼得紧,整日带在身边。”有了这样的舆论,一时竟也相安无事。

到了二十九这天一早,清静便被打破了,八福晋一身杏色羽缎大氅,罩了灰兔毛滚边的昭君套,急急地跑了来。

“咳,我就知道你又躲在这儿,原是说好了今日一同逛逛,偏就找不到你,大冷的天老这么在屋里坐着,没得受了炭气。”

我刚梳完头,听了这话也只能披上斗篷,嘴里还问:“这宫里规矩大,哪里是能随便逛的?你看我老躲着,受炭气难道不比惹是非好?”

“不过园子里走走,不碍的,还有四嫂和我呢,瞧把你小心的。”不容我再说什么,拉着我就出去了。

冬日的御花园也不过是一片光秃秃,就算这是紫禁城的金枝玉叶也不可能逆着季节行事。寒风里抖动的枯黄树枝映上粉饰一新的红墙黄瓦,格外突兀,好像在宣告辉煌下循环往复的结局。

绕过绛雪轩,众人不禁眼前一亮,围着万春亭四周,竟有几支老梅傲然怒放,颜色俏得让宫里张挂的灯彩都为之逊色。坐在亭子里看过去,里面光线的暗淡衬着外面梅花的明丽,让人可以忘了身在何处,少了几分真实,却多了很多神秘。

也亏得是八福晋出身高贵,偏她就能从自己府里带了好多点心进宫,还一直说着御茶房的点心如何如何的不地道。我对点心一贯不感冒,不过这八爷府里的奶乌他真不是白吹的,吃在口里像霜像雪又像冻儿,冰凉替去甜腻,再噙着一口奶香,可巧的又是扣成了梅花型,对着此景品尝此种美食,不觉满口甘沁直达心底。

又赏了一会,几位福晋正凑在一起商量是去陪太子妃斗牌还是另寻乐趣,一个披着粉色斗篷的宫女走过来:“奴婢请各位福晋安。”八福晋皱皱眉,扭过脸去不理,倒是四福晋一笑:“香绮姑娘多礼了。”

只见这香绮赔笑着说:“奴婢斗胆扰各位福晋的兴头儿,想借十三福晋一道说说话呢。”

我一愣,原来还是我的“旧识”,这下可惨了。见四福晋对我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跟香绮走了,心里还琢磨,到底该是实话跟她说呢,还是就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下去呢?



008 暗涌(下)
——阴霾不散,暗流湍急

正想着已经走到浮碧亭后,看看左右无人,香绮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雅柔,可想死我了,成了主子也不知道再来看看我们,显见的是眼里没了人了。”

我干笑,打着哈哈说些没要紧的客气话,大多数都是听香绮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上月被调到了良妃娘娘屋里,眼下比先前轻松了很多。”

“我跟你说,良妃娘娘虽然升了一宫主位,竟比从前咱们定嫔娘娘还俭省,屋里素净净的跟个佛堂一般,我们倒还好,少侍弄了不少物件,那些小太监都不乐意,跟了这样的主子,没得揩油了。”

“不过八阿哥果然孝顺得很,晨昏定省从不疏忽,不像从前十二阿哥,你出宫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八阿哥心就是细,娘娘只要略略皱下眉头,他就赶紧传医请脉,到处踅摸药材补品,时不时还从宫外采办点新鲜玩意拿回来逗趣。”

“良妃娘娘心思重,时常长嗟短叹的,八阿哥每日就捡些外头有趣的事说给娘娘听,直哄得娘娘开朗起来才算。”

八阿哥,八阿哥……小丫头眉飞色舞地说着,冷不防转头看见我似笑非笑地看她,脸微微一红,才停了这个话头,又拉着我的手问:“喜儿可好?你也没带她进宫来。你不知道,咱们可是时常惦记你,都说你命好,配了个得宠的阿哥,娘娘主子们都要高看一眼呢。定嫔娘娘前日还向我问起你,明儿个又是乾清宫宴,雅柔,还记得去年这会子么?”

我尴尬地笑笑,也不知从何答复,她只沉在自己的思想里,倒也不在意:“去年这会子咱们还在一处呢。对了,你进宫几日了,难道不该去看看旧主子么?”

香绮的话一直陪了我一路。发着呆回到永和宫正殿,巧儿等几个人正在服侍德妃净脸,我把一个丫头手里的首饰盘子接过来,自己站在德妃右侧,德妃正照镜子,转过脸来看我:“不是跟毓琴她们出去逛了么?怎么自己回来了?”

“说出来额娘要笑话了,孩儿耐不得寒,就先跑回来了。”我想了想,不知道话头该从哪儿说起。

德妃左手在盘子里拣着首饰,又不时对着镜子比比,见我半天不出声,停下来面向着我:“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我舔舔嘴唇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请额娘一个示下,才刚孩儿在园子里碰上了出宫前的旧识,明儿后儿事情多,趁今天清静,孩儿想去给定嫔娘娘请个安,免得让别人见了,说孩儿面冷心寒眼睛里头没人就不好了。”

当我看见德妃眼睛里透出的讳莫如深的神情时,我就知道这是我来到清朝以来,说过的最不该说的一句话、想出来的最馊的主意,但是话说出去了,再后悔人家也听见了。

德妃顿了片刻,转过头继续比着首饰:“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一来平日走动的就少,原没有这么多的啰嗦;二来这宫里人多,未见得行事想法都是一路的,若是有那起歪心眼子的小人,随便编排点不着边际的话出来,岂不是无端给自己添气恼?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了,你有这个心我自然不拦你,你自己揣度着也就是了。”

话都说得这么明了还叫不拦着?我就是再二百五也不至于非得拧这个劲儿啊,更何况十二阿哥那起事确实是能躲则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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