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弘晈伸出手,从外面覆住我捂着茶壶的双手,有些哽咽:“额娘只有一个恩典,儿子不想为难额娘……”

我无语,耳边只有他忽远忽近的声音:“额娘刚才说,儿子从小不喜欢说心事,其实额娘不知道,跟额娘说心事,是我做了好些年的白日梦了。早些时候每回下学回来,那么多人围着叽叽喳喳,额娘每次单问二哥几句就散了,儿子挤过去额娘也不问话。逢年过节,额娘总是自己去二哥屋里送衣裳和时令物件,打发到儿子这里的只有小丫头。算起来,儿子跟额娘最亲近的时候,大概就是受伤的那一回了。后来,额娘一直很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额娘劳心劳力,儿子也长大了,越发不敢再去添烦,所以儿子的事,额娘恐怕没有几件知道的,可是额娘的烦心事,儿子全都看在眼里。”

“额娘偏疼二哥,眼睛只跟着二哥转,任谁都看得出来。二哥学问好不输给阿玛,厚道劲儿也像额娘的心胸,就连长相,二哥也是最像额娘的,儿子没有什么能跟二哥比。可是看见额娘为了二哥的婚事连皇上的意思都敢驳,儿子却有点不明白了。阿玛说,这门婚迟早要指到咱们家,难道额娘竟不知道?眼见额娘一意孤行,儿子原想,既然皇父提到儿子,索性就认了,晴儿出身书香门第,儿子自然不会亏待她,过个一二年再求额娘做主素画的事也都不算委屈了,只是万没想到,没想到晴儿她,她……”说到这他忽然皱紧了眉头,猛地放开我的手,握着拳头捶在自己腿上。

“你,你也看见了?”我问,小心翼翼地。

他点点头:“看见了,儿子这才知道她成日淌眼抹泪所为何来。儿子失手打了她,其实还不如打在自己脸上!”

我这才发现,跟弘晈推心置腹的结果似乎并不那么好接受,一时间,我的思绪里充斥的全都是惜晴心灰意冷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害了她,害了你,全都害了……”我下意识地喃喃着。

弘晈说:“额娘您还不明白么?这是皇父选中的婚事,倘若不是我那就还是二哥,任凭额娘再有一个恩典,也还是再得罪皇父一次啊!这是命,阿玛说了,这是命!”

命!这半生,我是第几次被命困扰了?弘晈的话让原本不明了的一切都浮出水面,这是惜晴的遗憾,素画的遗憾,抑或,本来就是投影在她们身上的,我的遗憾?

僵持间,秋蕊过来回:“主子,刚才管家来说,外面大门口跪着个一身素服的姑娘,怎么劝也不走,跪了有半个时辰了,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管家只得来回主子。”

姑娘?我纳闷着,还是吩咐叫把那个姑娘先带到前面,我出去问问再说。又回头让弘晈自回房去,临走时,弘晈叫住我:“额娘!”

“还有事?待会儿再说吧,晴儿已经没有大碍,待会儿你还是把她接回去,至于素画,我另拨屋子给她住,我想你想得明白吧。”

他点点头:“其实儿子想说,从五岁开始,今天是儿子跟额娘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我慌忙回过头往外走,不敢再去看他圆圆的眼睛。

走到银安殿后,管家迎了上来,我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了?”

“回主子话,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孔生得很,穿着素服,口口声声指明说要见福晋。”

说话间已经来到前面,眼见一个一身净白披散着头发的女孩跪在厅上,背对门口。我摆手制止了管家的通报,径自迈进去。听到响动,她跪着转过身,对着我一叩到地:“奴婢给福晋请安。”

“景凤?”我有点不敢确认。

“奴婢给福晋请安,奴婢厚着脸面想求福晋恩典,准奴婢在世子爷灵前焚香祭奠。”景凤低着头,沙哑着声音说。

我犹豫了一下,看到秋蕊和管家的眼神都很怪异,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只好带着她来到了后面。原先的佛堂一半都给弘暾搭了祭台,景凤一进门就跪在垫子上,净手焚香。我这时才发现她一直带着一个小包袱,进门之后就放在身旁。打开包袱,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笺,全都是浅粉色的,景凤始终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把信笺张张展开撂在烧纸的火盆子里,渐渐蔓延的烟气有些刺眼,火苗熏烤干了她的脸,虽然红肿着眼睛,却无半点泪光,全都烧完后,她就静静地跪坐在那里双手合十。

我走到台边,从烛台下拿出一张纸,重新坐到椅子上说:“景凤,你过来。”

她转到我面前,我把纸递给她,那是弘暾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上面写着:

憾亦无憾,犹念香火处。偶得一世叹时短。却留残香随影。

往生不复聊赖,莫敢魂牵梦萦。浅缘孤意抛却,笑寄余音韶华。

景凤看完,仔细折好仍旧包起来,往我跟前挪了挪,磕了个头说:“奴婢蒙世子爷看得起,原是许了爷的,如今奴婢不敢求身份,只愿做个灵前焚香祭礼的人,为爷守这一世,别无他念。”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这却使不得,你与世子尚未过礼,等我回了王爷,自然给你另寻姻缘,这是世子临走的交代,我这做额娘的也不愿违了他,想来你也不愿意让他心不安吧?”

景凤听了,默默地转身重新跪到灵前,连叩三下。我本以为她在告别,没想到一个眼错不见,她站起来从祭台上拿过剪烛芯的剪子瞬间就剪下一大绺头发撂在火盆里,整个动作快得仿佛只有眨一下眼的功夫,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剪下一大半了。

满屋子顿时溢满了焦糊味,景凤看着灵牌半晌,慢悠悠地说:“爷太看得起凤儿了,凤儿没这么容易撂得下。你我之间,缘于今生,止于永世,凤儿只得自己成全自己了。”说完,她又回头对我说,“福晋,奴婢心意已决,即便王爷福晋不忍,奴婢也矢志不渝。”

我顿时对她心生佩服,求死容易求生难,求一世孤苦的生存岂非难上加难?从心里我不愿答应她,却也无法拒绝她,无奈之下,我只能暂时将她硬劝了回去,许她葬期过后再商量。

天黑了,我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景凤跪过的垫子自语:“暾儿,我的儿子,你一走了之,没想到伤透的,竟然不仅仅是额娘的心。儿子,额娘不想叫你不安啊……”

冷风吹过,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擦擦眼睛抬头看,拄着拐棍子的身影斜靠在门板上,微笑着说:“这么个絮絮叨叨的额娘,还说不想叫他不安?”



059 夭枉
——东君梦断,更谁知,鲛绡终难系

“王爷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遣人来说一声?晚膳可用过了?”我迎上去,允祥明显强打着精神,脸上仍然带着病容。

“跟你一样。”他把手搭住我,轻轻靠过来,“你该不是天天都坐在这儿吧?早说叫你跟我到园子里去得了,那起子奴才也没一个像你那么妥帖。”

我故意咂着嘴:“敢情是他们没把王爷伺候好?爷还真不怕累着我,我倒有心跟了去,家里这大事小事的交给谁呢?今儿怎么回来了?皇上回宫了?”

他点头:“可不是,八阿哥这几天大好了,皇上见园子里头越发的凉了,紧着带阿哥回了宫,我就一块儿护送着回来了。”

“呦,皇上倒是一时也不肯放了你,走哪儿带到哪儿。”说着话我已经扶他走回院子,秋蕊早就把饭摆下了。

“皇上这两天情绪好得很,只说这一阵子到处愁云惨雾的,中秋也没得好生过,重阳节的时候,还打算摆戏呢。”

我手里正在给他布小菜,听了这话,不觉停了筷子沉思起来。“怎么的?”他推推我,我摇头。

他随即叹口气:“是我的不是了,平白的提这个做什么。”

我赶紧换上一张轻松的表情,安心服侍完这顿饭。至于弘晈和惜晴的事,还有白天的景凤,一个字也没敢跟他提。

打从那天经过一番长谈,弘晈那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几乎每日都去看看,眼见惜晴气色确是好了一些,只还有些懒懒的常常渴睡。算算日子还有将近四个月,除了一些针线活计倒也没什么要预备的。月底,雍正果然宣布重阳节时令宴上摆戏,没想到,轻松的气氛连当晚子时都没过去,就再次传来福惠急病的消息。

“王爷这几日又忙得不能好生安歇,造办处的差事不是完了么?可能得几日闲儿了?”一日晚,我帮他更衣的时候忍不住问。

他打着呵欠摆手:“你多咱见户部的琐碎有完事的时候?对了,明儿个不就是初九,重阳节的宴一过想着就能好些。”

我猛然想起来,拿出一封信说:“有个事情早想跟你说,早先给暾儿定下的凤姑娘,难得她的心胸,竟要就这么守下去。我压了一些时日,今儿个又收了这信。你看,倒是怎么说?”

他拿过去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把信纸拍到桌上:“这如何使得?不瞒你说,这门亲我早想回皇上取消了就算了,又没过礼,没得白糟蹋人家姑娘。”

我给他捶着肩,脑子里浮出景凤坚定的表情,叹息说:“我只是感念这一份心,早先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又怎么会跑去冲撞皇上,嗯?”

“人都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一甩肩膀,倒吓了我一跳,他回头看看我,压了声音,“反正这事横竖是不妥,只当咱们是给子孙积德。何况,倘或家里添个望门寡,你我这把年纪,见了她就想起暾儿,以后心里还有自在可言么?”

我本身也不同意,此时就更找不出词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躺下好久,仍旧听到他他辗转反侧,不规律的呼吸声明显毫无睡意。“你怎么还不睡?”我问。

“有些错过了困头。怎么,吵到你了?”他转回身来。

“没有,我也走了困,只是你天不亮就要出门,再不睡明儿个跑到皇上面前打盹儿岂不失了典?”

他呵呵笑了两声又止住,黑暗中摸索着执起我的手说:“我是在想,干珠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

“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脱口而出,他的手一紧,我顿时有点尴尬,挪过头去不再言语。

“雅柔,”他喊,我没回答,他等了一会,好像换成自语,“也不知道,我半生忙碌,能给干珠儿留下什么。”

我动了动被攥住的手,心想:他能留下的很多,可是我,能给干珠儿留下什么呢?

初九重阳,我特地去厨房做了菊花鱼放到弘暾灵前,弘暾一向爱吃鱼,往年到了这节下,雍正还专门赏过这道时令菜,如今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换了清茶,我跟我的儿子聊了一个晌午,秋蕊才来提醒我该预备晚间宫里宴席的衣裳了。

我只得无精打采地回屋拾掇,刚回去,一个小丫头跑来在门口跟秋蕊叽咕了几句,秋蕊脸色大变,紧忙进来回:“主子,王爷差人来传话,让主子即刻进宫去见皇后娘娘!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你快说啊?”

“说,说是八阿哥,殁了!”

长春宫里到处凄凄惨惨,本身也是大病初愈的皇后一直歪在炕上哭:“他还这么小,本宫好不容易带到今天,竟就撒手去了,这叫本宫怎么跟皇上交代,怎么跟歆瑶交代……”

我端着药碗直劝:“娘娘凤体违和,切勿过于伤心,内宫诸事都还等娘娘主持呢。”

皇后两眼通红,挥手把丫头们都打发走,神情恍惚地跟我说:“多少年了,当初在潜邸,本宫的晖儿也是这个年岁没的,如今这孩子虽不是本宫亲生,可打襁褓就抱了来,不比亲生的少尽一点心,雅柔啊,本宫心不甘啊!”

皇后明显情绪不稳,一直这样反复念叨着同样的话,等到服侍她睡下,梆子已打过二更。我只得歇在偏殿,回想她那绝望的模样,一下子揭开我刚刚要愈合的疮疤,鼻腔酸涩又强忍着不敢掉眼泪。八岁的弘晖,八岁的福惠,加起来都没有我付给弘暾十九年的疼爱长,我的不甘又要说给谁听?我的绝望又有谁来排解?

当夜无眠,转天天刚亮,我就拖着疲惫的身子仍旧在皇后面前陪侍解闷。早膳一过,小太监就报说四阿哥过来请安,宫女过来打上帘子,四阿哥才从外面进来:“儿臣请皇额娘金安。”

皇后抬抬手:“免了吧,外头预备得如何了?”

“回皇额娘的话,都妥帖了,皇父这几日辍朝,一切都是亲自吩咐的。特别叫儿臣来请安时顺便回了皇额娘,请皇额娘放心。”

“哦,如此便好,你媳妇日子快近了吧?”

“谢皇额娘垂询,左不过就这一两个月了。”

皇后闭上眼点点头:“知道了,去吧。”说罢站起来转到后头更衣了。

帘子撩了起来,四阿哥见了我,竟走上来作了一揖:“见过皇婶。”

我吃了一惊:“四阿哥,这怎么当得起。”

四阿哥抿嘴微颌:“侄儿跟弘暾自小一起长大,这一礼,原是婶子该受的。”

听他提到弘暾,我百感交集,不禁说:“弘暾若有知,定不敢忘四阿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