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墨惨淡一笑,全心全意照顾这人四年,满以为将她防护得滴水不漏,哪知一日不慎,再见时,她什么都忘了。终究是自己能力不及……
凤栖偷偷瞟了皇子墨几眼,见他脸上稍有变化,不由大笑出声,一把扑进他怀里,蹭了好几下,懒懒地道:“墨夷着急了吧?哈哈,哈哈。”
皇子墨迷迷登登,这忽来的变化让他一瞬有些懵了。眼见怀里的凤栖越笑越大声,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死孩子是在逗自己?
毕竟和这人相处四年,稍一看他脸色凤栖便知他是要生气,忙从皇子墨怀里出来,站好,低眉顺耳,认错态度良好:“墨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皇子墨冷笑:“跟着苏窨倒学了不少好法子。”
凤栖无辜地眨了眨眼:“哪里哪里,适才我演得不错吧?”
皇子墨也寻了石凳坐下,从牙缝里挤几个字:“很好,为师险些当真了。”
这几日皇子墨心如炽火焚烧,回了天界,料想苏窨断不可能让他带走洛白,怕是连见一回也难,又闻凤栖归来,更是烦闷,只想看看她,问问这几日她过得如何。千辛万苦替芜说下婚事,便是猜想说不定她也会来参加婚宴。苦心布局,却不想这死孩子倒摆了自己一道。
岂止很好,是太好!
凤栖再不敢放肆,又偎到他怀里,憨笑:“没想到我这么厉害,连你都没看出来。”
一时各种心思齐齐涌上,偏还有人不怕死的添油加醋,皇子墨冷哼,一把将人压在腿上,挥着巴掌就要拍下:“几日不罚,就上房揭瓦。上回那三十下你是丝毫没放在心里,是吧?”
凤栖慌忙挣脱,躲了又躲,死孩子终究是逃不出老妖怪的魔爪,没两下又为鱼肉。正是关乎战神尊严存亡之际,凤栖心念一动,猛地起身,双手勾住皇子墨的脖颈,蓦地印上双唇。
四唇相接,绝不同于平日嬉闹时在脸上吧唧的那两下,虽只蜻蜓点水而过,两人却俱是怔住。一人是未料及此,一人是暗自回味。
皇子墨嗓音低沉了几分,洛白在庄里固然同自己亲近,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吻,在她眼里,偶尔吧唧两口更像是表达亲密的举动,除了自己,几乎庄里人人都被她“施过暴”。心知若非有人教习,她断然不会如此。又暗自猜度,莫非是苏窨那厮如此对待过她?这念想只一闪而过,却教他如鲠在喉。
“是——苏窨教你如此的?”
凤栖仍沉浸在方才片刻春情中,不知原来墨的嘴唇儿尝起来感觉这样好,软软的,还带着淡淡茶香。听得他这样问,慌忙摇头:“昨儿去南春楼,沉筱之正和凤梧为了株什么草闹着,后来凤梧就这么……”想了想,又不知这具体该怎么说,“反正是就这么啄了沉筱之一口,他们便和好了。我瞧你生气了,又不想挨打,所以才……”
还学会耍些小心思了,皇子墨怒气虽平了些许,口中却风淡云清:“原本是想打五十下,念你知错能改,免去二十,仍留三十。”
“不能打不能打!这可是我的战略!”凤栖扬眉。
“哦?”皇子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自是不信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凤栖略整了整衣装,火红的裙裳比方才的新嫁娘还要耀眼,加之她生就一股飒爽风流,满园纷呈压不下她分毫气度,反成了陪衬益发显得凤栖夺目,半点让人偏不开眼。
“我初到云栖时,和苏窨闹了好几回,却总也打不过他,还……”摸了摸后脑,似有些袖口,“还把云栖拆得七七八八,连赤朱枪都教苏窨收了回去。”
思及那日在无尤山之斗,皇子墨心里忿忿难平,若非吃了那个亏,怎会落得如今境况。
凤栖又道:“没两日,沉筱之也回了云栖,小乖让我防着她,我便多注意了些。她拿吃些的匡我,还说……”顿了顿,“还说我原不是什么战神,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闻言,皇子墨轻笑,心道沉筱之素来不喜凤栖,这等话也只有她能编出来。看了看凤栖,问道:“没在她手里吃大亏罢?”
听着墨仍是关心自己,凤栖微微一笑:“是他们吃了大亏!她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便问她是不是像小蛮那样的妖孽,她竟答是,分明就是唬我嘛,小蛮那种小兔妖,连即淩都对付不了。所以她拿吃食给我时,我便觉着不对,只咬了一口,却没吞下去。接着苏窨就赶了过来,我听着他们说话才知,我若真吃了那果子,便连墨你都不记得了!我不知他们还会如何,索性顺了他们的意思,装着忘了过去。”
皇子墨暗暗攥紧双拳,若非……若非死孩子机灵些,先前那场景便是真的,届时他……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将这人藏着捂着,让她暂离从前那些纷扰,结果却是天上地下,竟得不了一人支持。
思量片刻,瞳仁微微收缩,面色复沉了下来。即使没有自己护着,洛白也能保全自己,甚至,对着沉筱之苏窨二人亦能用上心计,神不知鬼不觉骗了他们十来日。
她,哪里还是那个有几分痴傻的洛白,慢慢的,一点一点要成为凤栖了。
这不正是自己所盼着的么?费尽心力,只愿那人再活过来,可真如此,心中为何还有些苦涩?
皇子墨将凤栖轻轻揽进怀里,柔声道:“出去一回,倒学聪明了,总算有些长进。”
凤栖只以为墨不恼了,乖乖任他抱着,却听得他说:“随我回无尤山罢。”
静默许久,凤栖缓缓推开皇子墨,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墨,如今我不能回去。”
皇子墨倒反一愣,他只以为凤栖定是傻笑着同他离开,决计不想她竟拒绝得如此轻易:“洛白,你……”
“在云栖我便想好了。”凤栖唇边含着淡淡笑意,光影洒在她的眉梢眼角,一刹间有说不出的潇洒自在,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皇子墨不觉为之一眩,“虽不知墨为何瞒着我,但我知道,墨绝不会害我,定是为了我好,我信你。只是,如今我已是凤栖,前尘在脑中浑浑噩噩,我偏要凭着自己将从前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要继续留在云栖。”
皇子墨不动声色,将凤栖表情尽收眼底,一心让她随自己走,全然忘了自己已不是百里墨夷,是天界二皇子,这身份如何向她解释。而她只一句,我信你——和当日她入诛仙阵前,同自己说得一般无二。若自己再拘着她,便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太自私。
他承认自己自私,自私到舍不得把这宝贝让人多瞧一眼。可是,却不想任由自己的自私侮了她的尊严,折了她的自在。
凤栖她,从来都是翱于九天的凤凰。
“你既做了决定,”皇子墨唇际一丝安然笑容,“我当然只能由着你。”
碧水蓝光之下,两人各自怀有一分心思,含笑对视,如多年前默契于心。
凤栖低头拨弄桌上古琴,顺手滑过,一阵悦耳音调漫过,又“叮”地一声止住。思及从前,思及往后,心中多了一些安定,比独自一人在云栖不知宽慰多少。
“云栖虽是你的封地,你还是需注意些。”皇子墨自然还是不放心,“沉筱之只是贪玩,并不会真心为难你。凤梧是你多年好友,便是天下都与你为敌他也会站在你这边。还有苏窨……”提起这名字,胸口突得抽痛,“你若真有事,还须寻他相助。”
凤栖捂着嘴大笑:“墨还是和从前一样爱唠叨,这些我都知道。”
还道这死孩子有些不同了,底子里却是一样不知好歹。皇子墨斜眼瞥她,她即刻收声,又一副谦然受教的模样。
此时,隐约听见小乖在不远处连声唤着:“主子,主子!”
凤栖这才想起还有个婢子,而一旁皇子墨并不想让苏窨知晓自己来找过凤栖,便道:“我先走了,苏窨若是问起,万莫提及我来过。“
凤栖点了点头,此刻她心中另有打算,自然也要瞒着。正欲转过身再看一眼墨时,眼前突然一黑,皇子墨双唇压了上来,再不是晴天点水,贴着凤栖的唇瓣轻轻用力,一点一点感受那份柔软。待脚步声更近,细细将她模样印在脑里,终是离开。
独剩凤栖摸着唇,良久未语。
皇子墨一走,先前罩在后院的结界便跟着散了,不过片刻,苏窨带着小乖寻了过来。
小乖神色慌张:“主子,方才奴婢如何也进不来这院子,您没出什么事吧?”
凤栖匆匆收了先前绮念,正色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和新娘子玩了一会儿琴而已。”
亭里哪儿还有新娘。
苏窨看了一眼桌上的琴,低低问了句:“怡璇呢?”
“啊?”凤栖一惊,恍然想起新娘子早早便走了,这时上哪儿寻个新娘去,“她……”
“苏先生,我瞧小乖久久未归,索性亲自去取了吃食来。”不远处,端着茶水吃食,吟吟浅笑的,不正是怡璇么。
凤栖忙跟着点头:“从云栖到西海这一路又没有吃的,我早饿了。”
苏窨面无表情,略略扫过凤栖双目:“方才便只有你一人在这亭里?”
凤栖教他看得心里突突直跳,仍是应道:“嗯。”又怕苏窨看出什么不对,三步两步走至怡璇身边,欲接过吃食,也没看清苏窨眼底深处,一掠而过的复杂神情。
“没出事最好。”苏窨淡淡说道。
凤栖一惊,还未及思虑更多,脑中竟先闪过一道荒谬绝伦的错觉,仿佛……偷情被抓住一般。
海边春情
前厅已有婢子来传话,说喜宴即将开席,请各位移步前厅。
凤栖揣着异思,越看苏窨便越是不对,偏又总想看清究竟哪里不对。偷偷瞧了他好几回,每每目光一撞上,又慌忙避开。苏窨倒十分自在,再附以微微浅笑,泛着柔光的海水映衬得他益发清秀,勾得人心魂神引。
小乖在一旁掩嘴轻笑,暗忖,这二人眉来眼去私通款曲必有奸|情,苏先生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前厅布置得华美辉煌,夜明珠散在厅里各处,直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桌案小凳两边排开,早有仙友入席,见凤栖入内,纷纷起身揖礼,排场摆的十足,凤栖内心焉有不喜?面上却沉静入水,淡淡点了头,过去挨着凤梧沉筱之坐下。
西海龙王哪儿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炫耀,赶忙过来邀凤栖去上席坐。
“还请上仙入上席。”
高出那两个席位着实惹眼,连侍立一旁的婢女也比旁的地方要美上几分。见苏窨不反对,笑眯眯换了地方,只觉这儿就连坐凳都软了些,心中更是自得。不多时,皇子墨与浅眉从侧门前后而入,两人并未携手,单周身那圈气度就十分匹配,像生就是一对。
凤栖早早听闻皇子墨有一位美人皇妃,此刻得见,暗叹之余,看着二人默契天成,墨刚坐下,浅眉便奉茶,不知为何,心底某处胀得难受,又寻不着原因,只能闷声一杯接一杯饮水。
皇子墨自然也看见凤栖,瞧她无事,目光自然收回。
苏窨便连瞧都懒得瞧他一眼,一心只在凤栖身上,惟恐她哪根筋突然不对,在喜宴上闹出笑话。
脸上自然是越有光越好,既请了凤栖为上宾,若搭上皇子墨一道岂非再添光彩?
于是西海老龙王笑得万分谦和,朝皇子墨长长一揖:“请二皇子入上席。”
此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不少。天界诸仙众神,谁不知凤栖上仙曾苦追皇子墨,却以皇子墨另娶夏后氏幺女浅眉结局,更是在他们大婚时,生生毁了皇子墨一双眼。这样一段前事,再无人敢同时邀两人赴宴,龙王这时提出,岂不是拂了凤栖上仙的面子。
龙王也觉尴尬,偏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额间留着细汗静待二皇子回话。
皇子墨却是连犹豫也无,在众仙友各种目光下,迈着沉稳步子入了上席,目注凤栖,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凤栖上仙。”
七分和气,三分勾人。
凤栖又想起先前在小亭里最后墨啄自己的那一下,绮思再起,双颊微红,低声应了句:“二皇子。”
萤光照在凤栖侧脸上,线条柔和动人,一双凤眼清亮深邃,却多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淡淡春情。
看在皇子墨眼里,心里多了分悸动,只顾着众神在,强自按捺,袍袖一挥,坐入席位。余光却见底下的苏窨几乎将掌中酒杯握得变形,更多几分满足。
“苏先生,主子和皇子墨……”小乖内心忧急,怎么苏先生与主子才见曙光,皇子墨又来横插一脚,都有了皇妃,莫不是想让主子做侧室?
苏窨脸上阴晴不定,却也知道,如今凤栖参加了喜宴,便如同正式向众神宣告她已归来。皇子墨再想起什么藏着她的心,也难成计。可看着他们言笑间神采光华,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酸溜溜的表情。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