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情处 林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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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情处 林红叶-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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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傅大人看起来像是……气恼得很。」
  何止气恼。车马还没停妥呢,少傅便跃了下来,险些是唬掉了他们一条命。后头则是连衣裳都不换,便往琢玉楼去了。几个小奴追了上去,不晓得敢不敢提。
  「唔……」
  寻思了会儿,郡王随即便挥了挥手,没说什么,示意这事就此抹过。
  ◎
  『小十三,别说做爹的总偏帮外人。妳哪一日迎立郡王君──这郡王君是不是小玉儿,爹不管──爱去哪儿戍边,妳同妳那皇姊姊打擂台便是。』
  『爹,绝不再阻拦。』
  ◎
  然而,舒容其实并未径自往琢玉楼去。
  ──摸了摸自己的脸。舒容其实很明白,想必她此时仍是一脸怒容。但在这样的时刻,她并不想让哥哥知晓,她是为了什么而发怒至此。
  自小,或许是因为几个兄弟皆列席听书。所以对于女男之防,内外之分,无论是母亲、或者是几位师傅教习,无不是一再加以讲辟规范。
  女不言内,男不言外。……闭上眼,她几乎是能够见到母亲手捧书卷,神色肃然。那双眉眼扫过她与兄长,然后是其它的姊妹兄弟。
  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男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母亲说,〈内则〉当中,这谈的无非便是一个礼字。女子立身,男子持贞,莫不以此为本。是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女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男子出门,必拥蔽其面,……
  然而,许多年后,却也是哥带着她,离开家门往外走。她知道那一晚,父亲的撕心裂肺是为了什么。她却从来不敢问,从来都恪遵母训,严守门庭,严修己身的兄长,为什么能够走得那般决然。
  ──男子无故不窥中门,……大抵夫郎男子,其性情多半淫邪而少正,易喜怒而多乖。要不严管勤教,则动必违礼,其事多苟,其心无惮。……母亲的声气,至今仍是在她的耳边盘桓不去。然而既是她没忘,哥又怎么会忘?
  ◎
  站在垂花门外,舒容闭着眼,没有去看那条通往琢玉楼的蜿蜒小路……兄长的住处,仍是小楼琢玉。修整时,她费尽心思,甚至是在这样的一条小径边上,都要还要人植上几株四时常开的小小花丛。她给兄长说,这便是恢复旧观了。老舒园里头,垂花门内的小径边上,也同样是植有一样的小小花丛不是?
  她不记得兄长的表情了。只依稀记得,兄长唇边的那抹苦涩。
  「少傅大人?」
  便在此时,一阵熏香气息袭来。舒容这才警醒过来──园子里有男客。
  兴许还是个熟人。
  「少傅大人安好。」
  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站在垂花门内,佑家的小郎君目不斜视,俨然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安份少爷。
  ◎
  避过这一礼,舒容偏过身,脸上只是淡淡的。
  「劳烦小郎君。」
  「不敢。」
  点点头。佑府的小郎君一头准备要踏出垂花门,一头又忍不住抬了抬眼。一跟着的保父公公轻咳了两声,小郎君回头瞧了瞧。红艳艳的唇,则像是绷了绷。
  「少爷,嫡君还等着看您的绣花样子呢。」
  这是一句很委婉的提点。有时,有些少爷公子的,或者是举止稍稍逾矩、或者是与哪家的小姐多说了两句话,身旁带着的老成伺候人往往便会如此这般地绕个弯子,算是提醒自家主子,也是提点对方女子。
  然而,说来可笑。舒容却是直到出了舒家,才明白所谓的「绣花样子」、「计较针线」是怎么回事。她问过她哥,她哥却只是笑。
  ◎
  先头有个祖叔叔,七八岁上就给太奶奶许了人家。她哥说,一头就着日光,瞧着绣花绷子上的那块喜鹊登枝。声音平平淡淡的,无嗔亦无喜。
  那女子生性活泼,一回来家里作客,席间谈得欢。便说不日有个小小游春宴,或者太奶奶能够赏脸,带着小公子一道儿做客。太奶奶当时便沉下了脸,席间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对此番邀约不置可否。
  席罢,太奶奶才叫过女儿来,说是让女儿传话:舒氏诗书传家,一字曰礼,便是舒氏子孙立身之根本。如今两人名分未定,怎好随意邀约过府?这是女方轻佻,要将婚事作罢。那头女家听闻,反而觉得这头舒家果然循礼守度。家风严谨至此,此郎君必为难得之佳婿。于是几回家主登门赔礼,必定回家敦促女儿念书,以期能够与这小公子匹配。反复几回,才让太奶奶回心转意。
  太奶奶说得是。那时,舒容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家门里头有这么位祖叔叔。
  妳是个女人。她哥摇头,这是二门内的事,自然不会传进妳的耳里。舒容又想了想,开口便问:
  「之后呢?祖叔叔怎么了?」
  「女方下聘后没多久,那女子便急病而亡。」
  日光下,喜鹊灵动鲜活地,好似能够飞出繍布。舒玉繍着一朵红梅,针针线线,皆不见苟且。
  「太奶奶说,既然下了聘,就是女家的人。便使人让祖叔叔戴孝披麻,花轿送上女家去。」
  ◎
  「少傅大人?」
  瞧着舒容显然是有些发怔,这佑府小郎君便只得试探地喊了一声。舒容回过神来,便瞧见保父公公正给小郎君戴上纱帽。
  「小郎君不在舍间用饭?」
  不假思索地,舒容开口便道。然而,不待佑氏保父公公怒目而视,舒容便知晓自己是孟浪了。正当少傅懊恼着,寻思该怎生赔礼才是;佑氏小郎君却只是摇摇头,像是不以为意。
  「舒哥哥贵体有恙,少傅自是忧心如焚。」
  属于少年的嗓音,听起来仍是那么清脆娇嫩。且是不带半点忸怩,一派落落大方。
  「车马都在外头候着,就不劳少傅费心了。此番搅扰,小子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还万望少傅海涵。」
  接着躬身一揖,小郎君便抬脚出了垂花门。后头保父公公、几个伺候人都跟着。舒容回过头,瞧了瞧门内小径,又瞧了瞧小郎君那单薄的背影。
  竟是越发地懊恼了起来。
  ◎
  而后,堂堂的少傅大人,自是被自家兄长给取笑了一番。
  「我病着哪,」这头舒大公子一边笑,一边呛咳了起来。几个伺候人赶紧走上前去,拍背抚胸,端茶递水。闹了好半晌,才能把句话给说完。
  「妳怎么能留人家饭?莫不是要把人家小郎君晾在那儿,妳与郡王大人隔着帘子陪客算完吧。」
  「我都说了那是一时脑热……」
  闷着头,少傅大人一口一口地喝着已然凉透的茶水。舒玉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只是摇了摇头。
  「妳啊,二十啷当岁的大姑娘了。转眼就娶夫生子的,还像个小孩儿一样。」
  要照往常,舒容肯定是嘟嘟囔囔地,黏在她哥身边说这说那儿。然而,如今舒玉却是瞧着妹妹一语不发,只是坐在那儿,身形紧绷。
  许久许久。而后,他才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说吧,这回是什么。」
  ◎
  她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空杯。拼命地,想要压下自己的颤抖……
  「哥。」
  「嗯?」
  「你以前说过的……那个祖叔叔。」
  怔了怔,舒玉随即回过神来。
  「……守了望门寡了的那个?」
  「后来呢?他怎么了?」
  「过去了。」
  平平淡淡地,舒玉靠回迎枕,径自闭目养神。
  「过了门便杀身殉妻。」
  ──手捧牌位,拜过了天地、父母。这个刚过十五岁的男孩,守了新房一夜后,便杀身殉妻。出了这么个年轻烈夫,朝廷自是大大地旌表封赏了一番。女家风光了好一阵,连带太奶奶的脸上,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爹说,这是全男子之义,是女家的体面,是舒家的门楣光耀。
  「……」
  少傅大人嘴里嗫嚅了一阵。舒玉隐隐听见,其中似乎隐有可怜二字。
  可怜吗……
  闭着眼,舒玉却仅只是扯了扯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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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郡王仍待在京城里。
  少傅,却去了塞外之地。
  一道圣旨下来,莫说是舒园,就连郡王府,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据传当日,郡王虽然在朝上没说什么,却是朝后便入宫晋见,当着皇帝的面便掼了郡王金冠。
  当日──几个在场的官员都学说;郡王还是那么一脸蛮不在乎的神气。虽说几个男官女卫都拦着,但男子气力小,女卫们则是给天借胆也不敢伤了当今十三皇妹一根头发。闹了一阵,只得见郡王直入御书房,当头便是对皇帝一揖。
  承蒙皇姊错爱;郡王这头朗声说道,小妹得封郡王,王号定邦。但如今小妹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尸位素餐,有负皇恩。是以请撤郡王号,说罢,郡王便将顶二层七凤闹珠黄金冠朝地上一掼,也不理会皇帝脸色难看,便径自离了开去。
  而后,皇帝自是降旨申诫──然而宣旨的男官,却是到了郡王府后才惊觉,整个郡王府只剩下仆从如云、还有一个王府的金碧辉煌而已。
  管家哭丧着脸说,郡王刚才回府过,只说了句「本王已非郡王」,便回房取过一柄剑,径自离开王府。去了哪里?自是没人知晓的。不过、若是郡王仍未离开京城,或许、这个……管家有点支支吾吾。不过这男官也是个伶俐人,瞧着管家的脸色,心里也就明白了十之八九。
  没有小半时辰,凤仪宫派出的车马,便浩浩荡荡地朝着舒园去。
  ◎
  「这下可好,满世界都晓得舒园窝藏了个钦命要犯。」
  「是啊,一会儿连妳小舒都逮去杀头。再给妳那哥子演一出白衣夜奔?」
  舒园、舒府。舒氏少傅的容荣园。少傅大人打几箱子书籍里头直起腰身,怒视着眼前的食客。而那名食客也大样,脸上盖著书册,歪在张春凳上头。一旁伺候人给打着扇子,一头还伺候着点心香茗。与正挥汗点检书册的少傅相比,那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小舒,妳哥子说过的,要好生款待于我。」
  「……」
  绷了绷脸,少傅大人紧抓着手上的纸头。手上拨阅书册的劲头,却是越来越大。
  「要去北疆的是我,您掼什么金冠啊?这不,外头人就差没把这事儿谱上戏词,弄个《掼金冠》的名头传唱出去──皇上的面子如今怎么下得去?您这忒是胡涂了!」
  「我说,小舒。这掼了金冠的是我,怎么反而是妳蛇蛇蝎蝎的?」
  翻过面烧饼,这前头的郡王大人虽然嘴里还是那番闲适,但听其话音,那股子执拗却也是隐约可见。少傅大人原本还不甘示弱,满脑子都是该要如何反唇相讥。却也在此时,她听见了打从园子外头,传进的车马杂沓。
  ◎
  若是平时的她,此时怕不早已一跃起身──就是小舒少傅说的,自投罗网去。
  『您啊,就别闹孩子脾性了。』
  然而,此时,那人略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温雅微笑,却浮现在她脑海当中。
  ◎
  而当舒玉踏入凤仪宫,瞧见皇帝正离座躬身,给正歇在软榻上的皇太夫搅凉一碗甜汤。
  「……女儿便说了不是,这十三妹虽然生就是匹野马,但也不是天不管地不收嘛……与朕呕气倒没什么,可怎么能过得佛爷的五指山?您瞧,这不是个唐僧给您报信来了。」
  皇帝此话一出,这凤仪宫里、各色人等,虽说神情各异,但那十几双眼,此时却也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舒玉微微地苦笑了下。一句话没说,只是径自走到皇太夫跟前。分别见过礼以后,皇太夫便让人给舒玉端了圆墩子来。
  「哀家也知晓,小十三八九不离十是往玉儿那园子里去。可这当人亲爹的,心里总会悬念着不是?那小冤家,一句不吭丢了王府便走。哀家给皇帝说,这可怎么了得?万一小冤家又去哪里打打杀杀的,要有个什么,那可叫哀家怎么活……」
  皇太夫一边说,一边还不住抹泪。几个男官劝慰着,一头拧了手巾又是揉捏搥按,直是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只得摇摇头,要人给舒玉上茶。舒玉谢过以后,略为端正了身子。
  「佛爷莫急。郡王向来晓事,如今只是犯了孩子脾性,断不叫佛爷伤怀挂心。」
  「还郡王呢,前头她掼冠的时候不都说,要朕给她撤了这郡王位?那起子御史一口一个这是朕纵容,这小十三才这般『怪诞荒唐』。朕说那好,不如朕再纵容一回,就如她所愿,真剥掉她那郡王位算完──得,这会儿又说是『恐伤圣父之心』、」
  把手里的甜汤递给一旁的男官,皇帝一撇嘴,那份不管不顾的神态,说来确是与郡王有几分相似。
  「朕说这当皇帝怎么这么难?不如就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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