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一声,方师傅的动作停下来:“姑娘,可是有发烧地迹象。”
我的眼睛正看着门口,阿北又转了回来,手里拿着个彩瓷的小罐子,颜色奇趣。很是惹眼。我对他一咧嘴,招招手:“是来找我?”
赵有说。阿北是哑巴不能开口,不过他倒是有听到我说的话,能看懂唇语,还是耳朵的功能还好,他果然对我点一下头。
我稍稍别过头去回了一句:“是,大概是体内热毒集聚。”顺便将手掌举起来给老头子看看,惨不忍睹地一串破掉的燎泡。
方师傅没有再说什么,蹲下身,将剪子一件一件又放回木箱子里头。
“方师傅,你这是?”莺歌夫人正从里屋出来,见他要走的样子,赶紧问道。
“这位姑娘正在发烧,怎么能随便修理头发,身子羸弱之时,再修剪发肤,气血更虚,怕是不日便会大病一场,夫人请多多斟酌才是。”听他话里头的意思,倒是有些不满了。
阿北已经走到我面前,他也看着我掌心的燎泡,眉毛一皱,仿佛在说怎么也不知道包一包,我点点脖子里系着的布单:“姐姐说,头发被烧焦很难看,想帮我整修一下,结果师傅还说不行。”又指指他手里头的彩罐子,“这个是给我的?”
他将罐盖打开,递过来,我探头一看,又黑又大的药丸子,连忙想伸手去推,眼前这只手,看着丝毫没有使劲,却不是我能推得过去地。
“蝶舞,你手心这些是怎么回事,你都没有和姐姐说。”莺歌夫人也被我地惨状吓到,一边让丫鬟先送方师傅出去,一边又让巧儿取出药酒纱布,我盯着方师傅拎着那只木箱子,弯着腰,慢慢往外头走,一时竟然放不开目光。
大概是烧得厉害,思绪一下子飞得很远,心里头想的只是那个人地名字,许箬荇,许箬荇,想得心尖似被麻绳狠狠地,狠狠地用力抽紧了。
阿北的手还执着地举在我鼻子下面,我用手指尖捻起一颗,放进嘴里,他将罐盖啪地关起,彩罐子直接送进我手里,嗳哟,要知道这药比黄连还哭,我铁定不会这么干脆地往自己嘴里塞。赵,他莫非是看我没被火烧坏,所以想用这药把我苦死,下意识地想拒绝收这一罐,收下表明,我将继续把剩余的这些都吃完,手还没沾到边,想到赵说过那只把十个我卖掉都不够买的白瓷瓶子,如果那个很值钱的话——
罐子被我像宝贝似的抱进怀里,丸子太大,说话都口齿不清了:“请代我和王爷说,多谢他的照顾。”
阿北转身出去,拖进另个人来,要不是他眼明手疾抓着那人衣领,小身子已经直接扑进我怀里头,身子被脱离开我有尺把的距离,手脚还不死心地扑腾着:“姑娘,姑娘,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我笑眯眯地望着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菊儿,你算是我的福星还是灾星呢。
捕红 第二卷 第三卷 37:阿北是什么人
阿北完成自己的工作,道别也不用多说一声,只是对我一个人点下头,我报以笑容表示感谢,他十分干净利落地走人,莺歌夫人盯着他的背影,神色中颇有顾忌,居然也不敢多说他半个不是,等他走得不见人影,再转头来对着菊儿时,就没这么客气了,两道柳眉倒竖,要不是我两颊泛红,烧得不清,怕是这月黑风高夜,可怜的小丫鬟又要被拖出去挨板子伺候。
菊儿用两只手指抓着我的衣角,半个人躲在我背后。
“姐姐,我觉得头晕目眩,想先回房歇息。”病人最大不是吗,赵着人将菊儿送回来,也是为了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王府里头丫鬟虽多,派个脸生的过来,别说是我不习惯,莺歌夫人怕也是要防着三分的。
怎么说,王府后院也是个小小的后宫,里头的故事复杂到,叫人一想便能头大不已,女人多是非多,这道理,由古至今没有变过。
莺歌夫人用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我的脸颊,轻声叹了一口气。
“将姑娘扶回房里,好好照顾,姑娘有个不是,全拿你来问罪。”巧儿也瞧出莺歌夫人的疲惫之色,经过半宿的折腾,哪个女人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姐姐早点休息。”我和菊儿两个半搀半扶地,跌跌撞撞回到客房。沁芳阁的客房比我那间睡房还要大一倍,被褥已经换过干净的,我是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去。人还没有放平,又像个弹簧似地跳起来:“菊儿,菊儿,快把伤药拿过来。”说完这句,已经是细若游丝。痛得直发出嘶嘶吸气声。鼻息中闻到一股似薄荷非薄荷的清凉味道,定定神后。才发现是由自己的呼吸中传出来的,是方才彩罐里头的药丸在起效。罐子还被我牢牢抱在怀里头呢。
菊儿含着泪,抽走我怀里地东西,替我将整只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成粽子状:“姑娘,这罐子,我先替你收起来。你就这么宝贝,我瞧着夫人地脸色可不好看。”
“这罐子很值钱。”以后,离了这里,将罐子卖了怕也够我游山玩水吃个一两年。
菊儿呆呆地问道:“姑娘不是因为,是王爷赏赐的吗。”
是王爷给地,但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也懒得辩解,将外衣脱下,中衣解开。整个背露出来:“菊儿。怎么我背后痛成这样。”
“姑娘,好大地燎泡。我数数,一,二,三……怕是有七八个,你忍一忍,我替你挑破上药。”她将药包里的银针在烛火下烧红消毒,手势很轻很轻。
“前头王爷的意思是,我今晚会很辛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算是知道了。”火烧内毒反噬,高烧外加皮外伤,伤处又是在背后,睡都睡不好。
仰卧肯定是不行,侧卧的话又会压到伤势也十分严重的手臂,我调整了几个位置,最后决定还是俯卧:“菊儿,你睡在哪里?”
“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了,我哪里趴一趴都能应付地过去。”她迁就地,在我身前蹲下来,双手按着床沿,“姑娘,你自己好好养着,烧得整张脸都红彤彤地,要不要喝点水?”
平时不是都说烧糊涂,烧糊涂,怎么我这会儿头脑还特别清楚,连皮肤表层的痛楚都感觉地一清二楚,很多问题在脑子里头盘旋不去,到底是谁在听风居放了火,试图烧死我们,为何火势冲天,后院却如此安静依然,如果不是我们放声高喊救命,赵又正好带人赶过来,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看赵的神态,怕是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哪个。
他不说,我不问。
大家就准备这么让事情默默地湮灭而去。
“菊儿,你知道那个阿北是什么人?”第一次见赵时,他并没有出现,不过两个人之间有种特别默契的气场,借用赵的话来说,在王府里头,不用这么多规矩,阿北就是第一个不用恪守规矩的人,直闯莺歌夫人的闺房,来去沁芳阁,连声招呼都不打,当然,他的唇舌不管用,想打招呼都没法子,莺歌夫人看来对他的忌讳比我想得还重,简直到了敢怒不敢言地地步,想想好笑,阿北,他幸好是个男人,不然仅仅是嫉妒地女人的目光就能直接杀人了。
菊儿将我放在外头地手,收进被子里面,起身倒一杯温热的水,递传到我唇边,让我很小口地可以吮吸着喝:“阿北跟着王爷好些时候,听说嗓子受过伤,不能说话,不过耳朵却很灵敏,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武功好着呢,姑娘看王爷对他的态度,可见一斑。”
不是主仆那样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或者说,是师兄弟那样,小莫和小苏,在眼神交流时,往往也会流露出相同的默契。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菊儿的小脑袋枕过来,眼睛看着我的脸,“那些收在梳妆台下面的细软,都没有抢出来,我连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都记不清楚了。”
“是阿北把你拖出火场的,那时候,你已经晕厥了。”
“姑娘的那些细软,真是可惜了。”
“性命不比这些身外之物更加可贵吗。”我在枕头上转动下脖子,眯眼笑道。
烧点的那些东西里面,我想仔仔细细地想一遍,是什么让它们不得留下,然而酥酥麻麻的感觉慢慢地爬了上来,屋内的装饰在晃动着,即使是闭了会儿眼,再睁开后,还是于事无补,身体快撑不住了。
捕红 第二卷 第三卷 38:那件东西,你可有藏好
下半夜,愈发地辛苦。
唯一只能感觉到有人在用湿冷的布巾在替我擦脸,擦身子,想方设法地替我减缓身体的高温,非常仔细地尽量避免开伤口,然而被灼伤的地方,火辣辣的,心口的地方也是火辣辣,仿佛那场大火根本还没有烧尽,无边无际蔓延到身体最深处,去取水来,去取水来,将那烧得我痛到不行的火被扑灭掉。
为什么,你们都放任这可恶至极的火舌将我慢慢吞噬,却不给我一把援手。
我想喊出眼前浮现出来的一张一张清晰可见的面孔,另一面有个不大的声音,坚定地劝阻道:不可以,不可以说出他们任意一个人的名字,不然你们都会有危险。
为什么会有危险,我问那个声音。
因为你的处境,青廷,你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吗,你在清平王府,你现在的身份是花蝶舞,那个举目无亲来投奔姐姐的花蝶舞。
青廷是谁,花蝶舞又是谁?
都是你,每一个都是你。
不,不是,这两个都不是我的名字,都不是。
那声音幻变出更多的怜悯:“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我茫茫然地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仿佛像是自己的前世,记得一点儿,又忘记一点儿,拼图的碎片那样,即便是双手在空中努力地抓着,我还是不能拼凑出完整的全部。
声音重重叹了一口气。渐渐地远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又是谁,我努力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是被你已经忘却地记忆,如果你真的再也记不起我。那你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可愿意吗。
我蹲在原地。没有立时发出最后的答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答案。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渗出汗水,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下巴被抬起,一次一次地喂进甘甜地清水。直到一颗很大地丸子努力地突破我紧咬的牙关,紧紧占满舌头与上颚之间所有地空间,这是什么东西,又苦又涩,下意识想将它吐出去,嘴巴被柔软的手掌捂住,想吐都吐不出去。
直到类似薄荷地气味再一次从舌头底下萌发出来,我渐渐地安静下来,眼睛还是无力张开。耳朵的听觉倒是已经恢复了大半。不远处,有细细的风声。还有鸟雀的鸣叫夹杂其中,不止一只两只,成群地正唱得欢快。
是不是,天,已经亮了。
“她好些了没有?”
“禀夫人,姑娘她烧了一晚上,临近天亮时,热毒倒是慢慢地褪了,应该是那些药丸起了作用。”
“王爷着人送来的药吗。”
“是地。”
“你给她吃了多少?”
“喂了两颗,身上的灼伤处,也换了两次药。”
“很好,你做得很好,照顾好姑娘,我不会亏待你,王爷也不会亏待你的。”
“是,夫人。”
我费劲又费劲地在一片对话声后,将眼皮撑了开来,莺歌夫人坐在屋中,菊儿垂手站在她的身边,有一句回一句,不时还在用眼角注意着我这个方向。
“夫人,姑娘,她醒过来了。”果然,她已经发现了我的醒转,欢喜地对莺歌夫人说道。
莺歌夫人走到床沿,微微地弯下身来:“蝶舞,你觉得好些了没有?”
说好一定是谈不上,嗓子里想吐出两个字节都很困难,不过火辣辣的痛楚到底是褪去了不少,心口那种烦躁到极点的闷气跟着那一层薄荷的香气,也缓缓地散去了,我眼睛眨两下,她的手,贴在我地面颊之处:“摸起来凉凉地,应该能很快地好起来,觉得累就不用说话,这一晚上,倒像是比十个晚上还要来得长些。”
我侧过脸去,看到莺歌夫人素面朝天的脸孔,她也是才起来,就过来这里看望我,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晨光地错觉,隐隐的像是蒙着一层青色。“菊儿,姑娘需要什么,你只管出来禀明,其他的,你们都不用再管。”她这一次,将头俯得很低很低,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用最小的声音问道,“蝶舞,那件东西,你可有收藏好了,他们要烧的不是你的人,而是那东西吗。”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话语,传到我耳朵里面,痒痒的,我又不能伸手去挠,十分地难受,她在说什么,花蝶舞从家中到底带了什么出来,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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