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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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逝1-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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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他一军。”
  “人选是?”
  世民起身走出两步,玄衣人原地屏息,终于在青年消失之前听到极低的三个字:“阴弘智。”
  玄衣人站了许久,蓦闻脚步声传来,忙闪身躲到一边。
  一个鹅黄轻衫的妙龄少女莲步轻移,肘间挎一个食盒。
  她左右看看,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在这儿的?怎地不见人?”
  正欲离开,远远瞅见两列宫女过来,正中一位,怀抱白猫。依规矩,连忙让开道路,低头侧退。
  尹德妃姗姗而来,起先也并未注意她,只是觉得这儿风吹得甚为凉爽,便吩咐侍女铺了凉竹,支起华盖,撒上香粉,悠闲坐下。
  “你是哪宫的?”
  少女呆一回,才明白问的是自己。
  于是又福一福身:“回娘娘话,奴婢奉职承乾殿。”
  尹德妃闻言挑起宛转略捎厉气的眉:“秦王下边的宫女?”
  “回娘娘话,是。”
  “过来让本宫瞧瞧。”
  少女顿了顿,上前。
  尹德妃细细瞧过,娇笑出声:“真是难得的一个标致人儿。叫甚么名字?”
  “回娘娘话,奴婢姓阴,名玉真。”
  白猫朝她喵了一声。
  “小白喜欢你哪。”尹德妃松手,白猫纵身跳下,绿宝石样的眼中一线金黄。只听她道:“本宫瞧你也顺眼,不如到本宫这儿来,如何?”
  玉真低头:“承蒙娘娘厚爱,奴婢感激不尽。然一则秦王殿下对仆婢们亦重,二则此事婢子自己做不了主。还望娘娘解谅。”
  尹德妃玩着自己用鲜花花汁涂得均匀精细的蔻红色的指甲,良久道:“你的身世,本宫也曾听闻一二。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你知道的罢。”
  郑伯即郑庄公,武公之子;段即共叔段,庄公之弟。段仗着母亲的格外疼爱,便不把当国君的哥哥放在眼里,反倒闹独立,搞分裂,想取而代之,结果被庄公一举荡平。
  阴玉真自是晓得,心中一惊,斟酌一番方道:“东周有问鼎,楚汉有逐鹿,三国总征战,魏晋出逼宫。中原争斗自古极多,然说来说去,总是中原人自己的事情,张扬出去,并没有什么好处,让外人好看笑话不是。”
  “照你这么说,一个不小心,倒有可能惹下一身腥?”
  “奴婢并未说什么。”
  尹德妃像是刚刚看到她似的又重新将她从头打量至尾,然后叹一声:“千般遮掩,万般粉饰,总是要维得表面一团和气。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玉真再次福身告退,走得远了才敢悄悄一回头,就看见那妩媚娇艳的女子凝视着一池荷花,似成石像。
  心中若有所触,收回视线,疾步去了。
  却不知假山后,另有一人在为她轻轻吁叹。

  文干事件(上)

  显德殿外堂,厚重古朴的横案竖几上置着陶、铜、玉、漆、金、银诸器,锃锃发亮。
  “太子殿下!”一向沉稳的中允王珪脚步带着少见的急促直奔进门:“尔朱焕、桥公山二人送铠甲经豳州,突向当地官府紧急密告说您令杨文干举兵,要趁陛下不在的时侯与长安里应外合——”
  话未说完,被建成手中扬起的金灿灿的东西镇住:“这是——”
  早立一旁的太子舍人徐师谟道:“刚刚接到陛下手诏,命太子即刻前往仁智宫,不得稍滞。”
  “什么原由?”
  “假托的其他事。”
  “看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王珪一拍额头,“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弄不好……唉,尔、桥二人怎会突然生变?”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建成奇异地并未显得惊慌:“当前是看怎么处理。”
  徐师谟把手握紧:“事到如今,圣上面前怕是难以解释得清了。不如关闭城门,殿下您——”
  “万万不可!”魏征严厉打断了他:“切不可冲动行事!如此决无成功希望!”
  “可若真应诏前去,那雷霆之怒——恐怕担待不起呀!”
  这下连一向机警的魏征也频频皱眉。
  建成轻轻一笑:“众位不必如此忧虑,虎毒尚不食亲子。孤意已决,前往仁智宫。”
  “陛下——”王珪试图想说些什么。
  “殿下打算如何前去?”魏征目光灼灼。
  徐师谟急道:“请带上薛将军,他一个顶百!”
  建成在他三人脸上来回逡巡,末了十分开心:“众位挂心了。孤打算轻衣便从,不带卫士,坐一辆旧马车,直接到父皇那边请罪。”
  魏征忽然平静了。太子这么做,已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此事。同时,从那镇定的神情里,又隐约感觉到这次事情,决不简单。
  “我儿为何脸色如此苍白?”对着跌跌撞撞冲进来的大儿子,李渊居然面带微笑。
  建成二话不说,一扑通跪下,咚咚咚连磕十几个响头:“儿臣有罪!儿臣冤枉!儿臣请求父皇宽恕!”
  除了个把老成的外,两侧的宫女太监们掩盖不住讶色,看看皇帝,又看看东宫,一时把不住该如何反应。
  李渊冷眼旁观:“说说看,你有什么罪?哪儿被冤枉了?要朕如何宽恕你?”
  建成仍旧用力磕头,额上很快见了血:“臣惶恐。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二心,儿臣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
  “哦,是不是也想着看能不能把朕这个位子也一起坐上?”
  “儿臣不敢!”
  “好个不敢!”李渊一拍扶手,声音近乎咆哮:“要不是尔桥两人对朕存尽忠之心,你以为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是不是?还说不敢,朕看你是向天借了胆子,根本不把朕放在眼内!”
  “父皇,儿臣确实冤枉!”
  “禀皇上——”殿中监陈福快步进来:“杨文干在庆州起兵造反!”
  “哈,哈哈,”李渊冷笑数声,看向建成:“你还有何话好说!”
  建成皱了皱眉,不过很快被一种悲壮的神色所取代:“父皇既不相信儿臣,儿臣已无话可说,惟以死明志!”说罢长声哀嚎,重重一头撞在地上,不动了。
  到底是大太监,皇上虽未发话,陈福却“啊”一声赶紧去拉建成,这不拉还好,一拉却真正吃一惊:“殿下?殿下!!!”
  周围也起了骚动。
  建成软倒在陈福怀中,血流满面,嘴唇紧抿,眼看气也不出了。
  李渊微蹙下眉,怒气依旧未消,走过来看一眼:“你带他下去,软禁在幕帐中,只给吃麦饭。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他!”
  左右们应着,七手八脚赶紧把人抬起来弄走。转眼大殿内空荡荡的撤得半个人都不剩。
  “陛下请息怒!”尹德妃从偏殿进来,见着情况,忙帮他打扇:“陛下息怒啊。您看,这满殿的人都被您吓跑了。”
  李渊忽然显得精疲力竭:“儿子、朝臣,个个皆说尽忠天子,可现在看看,究竟有几个是真心?!”
  尹德妃掏出香帕帮他拭汗:“陛下过虑了。太子方才表现不像作假,况且,他愿意自己前来谢罪,任您处置,说明他心中是有您的。”
  李渊摇摇头:“杨文干已反是事实,与这孽子总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样,陛下千万保重自己,不要气坏了身子。”
  李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有几分伤感:“也只有你,还能体贴一二……”
  “父皇!”元吉急惊风般的掠进来:“大哥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谋反,他只是弄点兵对付秦王罢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你以为你是谁?脑袋说割就割的么!”李渊瞪他一眼。
  元吉扁扁嘴,眼睛溜过去看尹德妃。尹德妃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微微摇了摇头。
  元吉会意,马上笑道:“父皇息怒,是儿臣莽撞,儿臣给父皇赔不是。”说罢要行大礼。
  “别磕了,今儿个朕受的已经够多了。”
  元吉碰了个钉子,摸摸鼻子,讪讪站起来。
  李渊又挥了挥手:“这事儿朕自有主张。尔等退下吧!”
  尹妃跟元吉见他怒火忽然全消似的,甚感意外。元吉欲言,被尹贵妃以眼色暗止。两人先后施礼,退了下去。
  皇帝踱着方步,思吟许久:“来人。”
  “在。”
  “传朕旨意,命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即刻出发,前讨杨文干;另,抓捕王珪、魏征一众人等,等庆州之乱平定后,再治死罪!”
  “启禀皇上,左仆射封大人求见。”
  “宣。”
  封德彝进来,观皇帝神色平和,心念电转,当先俯身大拜:“臣封德彝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封爱卿也是为太子之事而来?”
  “臣为皇上而来。”
  “此话怎讲?”
  封德彝一笑,微欠了欠身:“昔秦始皇贬扶苏而喜胡亥,秦二世而亡;近隋文帝被次子杨广所迷惑,结果亦二世而亡。与此相反,当年汉高祖本嫌太子刘盈懦弱无能,欲废之,遭到大臣们一致反对,只好放弃,最终刘氏享有四百年江山;曹操也是如此,立长子丕而弃次子植。历史的前证昭昭在目,怎能不作为我朝之殷鉴!”
  见李渊久不做声,他又接道:“太子既然居东宫之位,只要安于本分,以后自然飞登九五,又何必弄巧成拙,急于起兵夺权呢?再说,太子若真有作乱之心,事败后理应据长安马上起兵,断无孤身来谒之理,否则岂不自投罗网?“
  “那爱卿的看法是——”
  “以臣愚见,这整件事情中颇多蹊跷之处,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设计陷害太子。太子私自招募军队是真,但尔朱焕与桥公山二人告发成谋反,这不是有意将太子逼入绝境吗?太子一向仁爱有加,又对您纯孝,怎么可能有这种天打雷劈的想法?皇上啊,依臣看,这尔、桥二人背后说不定有指使者,设了个圈套等您往里跳啊!”
  李渊勃然变色。
  封德彝又十分严肃道:“臣与太子并无私情,对于太子的莽撞行为也是非常不赞成。说起来,臣多次随秦王征战,倒与秦王更熟一些。之所以今日来说这些,不过是作为人臣,就必须尽臣之责,正所谓食君俸禄,忧君之事。臣有如今地位,全靠皇上所赐,臣又岂敢不竭尽忠诚?所以说,臣是为皇上您而来呀!”
  李渊点头:“爱卿的一番话,的确让朕冷静不少。传朕口谕,立即审问尔朱焕、桥公山!”
  这是一座规模巨大的毡帐,帐的外围全用高达丈余的铁枪为柱栅,用枪绳紧紧联系着。黑暗中看过去,泛出坚硬冰冷的青光。
  走进大帐,顿觉豁然开朗,仿佛别入洞天。帐内以大柱为梁,粗木为椽,梁椽上绘有精美的彩绘。四壁悬挂着锦帛,从帐顶垂下的长长的绣有图符的黄布帐幔一直拖到地上,印上铜灯摇曳的影子,大气,糅合灵异。
  一头是伊都干和桂婆婆,一头是如晦跟安逝。
  伊都干双手端过一个银盘,盘上铺满了黑色的细沙。
  “这就是忘川沙?”安逝忍不住问。
  伊都干看看她:“请说出请灵人的名字。”
  她绞动着手指:“……罗,罗士信。”
  一直屹立不动的桂婆婆突然双手扶住了乌杖,两道目光有形般射来。
  安逝注意到她的手惶惶颤抖,不由奇怪,却顾不上留心。
  伊都干趺坐下来,将盘在自己面前摆好,从腰间抽出一根火红色的羽毛。
  “等会儿我请赛呼斯附体时,请各位不要出声,也不要打扰我。如果詀笔站立,你就可以问问题了。”
  “嗯。”
  面具后的眼睛闭上,伊都干双手夹住火羽,凌空在银盘黑沙之上,开始念念有词。
  余下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
  祷告持续了很久。巫师双手渐渐松开,那羽毛状的詀笔竟真的完全不靠外力悬在盘上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作势写字。
  如果自己问了,它就会写答案么?
  安逝只觉得喉咙发干,哑了哑,方要开口,火羽突然跳动了一下,随后倒在沙中。
  看不到伊都干的表情,纤瘦素白的手指仍旧维持着最先的姿势。
  “这是——”她望向如晦,后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点点头,无意间又撞到桂婆婆紧迫的目光。
  疑惑中,婆婆已经走过来,指指外头,率先出门。她轻轻跟上。
  “你跟罗士信是什么关系?”刚刚站定,她的语调泄出一丝急切。
  听她这么一问,安逝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婆婆的嘴唇微微颤动:“士信他……已经不在了吗?”
  脚下似虚浮不定,她稍回一回气,道:“婆婆认识他?”
  桂婆婆微垂了头,脸色煞白:“士信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份表情,让她由一开始的胡乱,变为震惊:“婆婆,罗大哥是你的——”
  “如果他还愿意承认的话,我是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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