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有什么意外，一头扎进什么地方，或者不慎摔倒……
我打个哆嗦，对顾北辰笑着伸出手，说你先来，我学学。
顾北辰哈哈一笑，撑着竹竿“嗖”一下就下去了，倍儿快。在山坡上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浓浓的雪雾就跟他后面翻转不息。
我拍手大笑。
声音在这样的高度，也仿佛有了更远的距离，顺着清明的空气，向四面八方传去。
连我的耳朵里，都被自己的笑声塞得满满当当。
雪雾越来越大，渐渐的，我再也看不清顾北辰的身影。于是干脆坐下，等着他回来。
雪雾小了，散了，我四下里望去，却哪里还找得到顾北辰？
揉眼，接着找。
还是没人！
藏哪儿去了？我站起来，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仔细看时，才发现雪橇的线路在山腰的地方断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往那里走。
绑着雪橇的脚向前探了探，又缩回来拆了，只穿着鞋子。
踉踉跄跄，半滚半走，才到达顾北辰的事发地。
当我看清眼前的情况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抹干净脸上融化的雪，一屁股坐在那里，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因为我看到，在雪橇线路断掉的地方，赫然有一处黑洞！
第五十七章
从很小很小开始，我就对光照不到的地方充满了恐惧感。因为我从那里，好像可以闻到死亡的味道。
顾北辰跌倒在洞边的痕迹依然清晰，我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画面：
快速下滑的过程中，雪橇下忽然有了松动，接着不再前行。
顾北辰反射性地向下看——就在这时，覆盖在洞口的雪瘫落，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半个身子就掉下去。然后顾北辰双手前伸，企图抓住些什么，阻一阻下落的势头，两手却抓了个空，只是在洞边留下两道手印。
就这样掉下去了。
他在黑暗中挣扎，手脚胡乱地踢着，心里存有一丝生的希望。但只是一瞬间，就摔落到洞底。
摔成一个死人。
对，我了解这些。因为那个时候在海底将要窒息的我，也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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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强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坐着身子向前移。一点积雪从洞边滑入，转瞬就消没了踪影。
我吓得闭上眼睛，很久很久才又睁开。
“好凉！”洞里忽然传出顾北辰的声音！
“少爷！”我喜极而泣，往里面探着脑袋，“少爷少爷，你没有死！”
“雪都滑到脖子里去了。”顾北辰在下面低声抱怨着。
我只顾着惊喜，半点都听不进去，换了个姿势，扒在雪上，头挨着洞口，一边颤抖着嘴唇，一边大声说：
“少爷，你没受伤吗？”
“嗯，这里有一根横长的树枝，把我接住了。除了有点痛，应该是没有受伤。”
洞里有细微的声音在响，大概是顾北辰想要试图从树枝上站起来。
“少爷，小心！”
“别太大声说话，都把雪震下来了呢！”顾北辰笑着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死死盯着洞口。
不一会儿，顾北辰就在这团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露出了鼻子，接着是嘴唇、眼睛，在距我一人高的地方抬着头笑，“好险！呃……咳咳！”
顾北辰自己把雪震落了，在头发和脸上沾得满满当当。
“哈哈，我拉你上来！”我把自己的手尽量向下伸。
我们的手指来来回回的晃，但总是够不着。空着的那只手垂垂雪地，再往前探探身子。
快了，就差一点！
再往前移了移，哈哈，我碰到顾北辰的指尖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顾北辰挑了挑眉，神色瞬间转为惊恐——
“小心！”顾北辰大吼。
怔然间，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洞中滑落！
“啊！”我惊呼一声，连忙双手扶住对面的洞边，脚登住后面，才不至于落得与顾北辰同样下场。
但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到掌心传来的冰凉——
雪在手掌的温度下融化，接着，露出里面光滑的冰块。
我吓傻了，无力地看着自己的手从冰块上向下滑！
最后，手掌脱离洞口边缘，我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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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我死死抱住脑壳，那里起了一个大大的包。
抱怨的声音震到洞口松散的积雪，“扑簌簌”滚下来，沾到脸上，瞬间融化。
我被顾北辰抱在怀里——是他刚才接住了我——在彼此对视的时候，同时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小声地承认错误。
“傻瓜，还痛吗？”黑暗里我看不清楚顾北辰的表情，只感到头顶疼痛的边缘，有他手掌的轻抚。
“有一点，呵呵，但还可以忍受啦。唉，这下我们可怎么出去？”
“休息一下，办法总会想到的。”顾北辰柔声安慰，接着就彻底不再言语。
他的目光在四面周游，时而手指会摸向洞壁，时而抬头看一眼洞口的那一小圈阳光。
我则心安理得地躺在顾北辰的怀里，百无聊赖的观察这基本没什么可以观察的环境。因为害怕，所以从来不敢朝下看。
我们一起蹲在一处枯枝上，稍微动一下，这棵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树枝就得晃悠，害得我吊起来的心一直都放不下去。
抬头，望天。
一朵浮云刚刚好挡住洞顶的光线——阳光阴暗，一点儿都不刺眼。
我把手掌遮上额头，潜意识里以为，这样一挡，就可以看清洞外的模样。
天空的云彩越来越厚了，渐渐地融合、拼聚在一起，白色变成了灰色。
轻轻的风不知从何时刮起，扫动着洞外的空气，传进来，就成了“呜呜”的嗡鸣。
很快，天空里飘起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我在顾北辰怀里，想要翻个身，“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顾北辰嗯了一声，然后问我是否这个姿势久了会累。
我笑了，告诉他只是动一动，让他接着想办法。
顾北辰刮刮我的鼻子，笑骂一声调皮。
风越来越大，雪变得厚实了，洞口的光线也渐渐缩小。
那束光线正好照到顾北辰的双眸，水波般的精光闪烁了一下，如同火焰熄灭前最后一次暴发，瞬间暗淡无光。
没有阳光了，这里不见五指。
我害怕起来，问顾北辰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顾北辰笑了一声，他说笨蛋，有我在怎么会死，“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我的鼻头有些酸，在这个时候能听到这样温暖的话，真好。
犹豫地张了张嘴，我说干吗要对我这么好？
“总有我的原因。”
“可是，我们只不过是，只是……不是吗？”反正要死了，我决定豁出去，问顾北辰个清楚明白：
“我到底哪里吸引你了呢？”
“当我看到你砍钉子户时，得知你杀掉刀老二时。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我看到了你为阿三写的词。”
“嗯？”
顾北辰呵呵一笑，光滑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挲着，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悠远。
他说，每一个写出童话的人，心里都应该有一个童话，“我喜欢童话般的你，就像曾经无比挚爱的女人。”
“是周海莎吧……”要不要把周海莎的事情告诉顾北辰呢？但我却有些舍不得，我怕。
我怕当他听到她的故事时，勾起曾经的回忆，然后把他的温暖再次悄悄的藏在心里。虽然，这并不是我最想要的温暖。
但令我意外的，顾北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在黑暗里摇头不语，气息绵长。
我的心里有了疑惑，刚想要追问，我们身下的枝干忽然“喀呲”一声，接着我们两个同时向下一顿！
我惊叫一声，紧紧搂住顾北辰的脖子。
“怎、怎么了？”我惊慌地向四周看，可是却什么都看不见。
“树枝大概要断了吧？毕竟是两个人的重量啊！”顾北辰的语气很平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我们还能够上去吗？”
“洞壁很滑，都结了冰，我们上不去了。”
“那……”恐慌又开始在心底蔓延滋长。
顾北辰却忽然握住我的手，他柔声问我害不害怕。
我不想撒谎，于是点了点头。每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都没有勇气再试一次。
顾北辰在我的耳旁叹气，他说，他也害怕，但他相信会有奇迹出现。
树干细碎的声音停止了，洞里又恢复了平静。顾北辰沉默一会儿，接着说，“只要等待，奇迹就一定会出现。”
他的语气坚定得不容质疑，所以我跟着“嗯”了一声。
时间在等待里变得更加漫长，这周围的黑暗甚至让我搞不清楚，自己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睛。亦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冗长而又真实的梦境。
“想听故事吗？”顾北辰忽然说。
“想。”
顾北辰发出轻轻的笑声，然后坐到树枝上，倚到墙壁，把我搁置在他的腿上。
顾北辰先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故事的开始地在大漠，一个迷路的男人在其中行走，他又累又渴，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想要停下来歇一歇，可是忽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群饿狼！”
我替故事里的男人担心，叹了一声好危险，顾北辰就接着讲下去：
“所以他来不及休息，向前狂奔，但在沙漠里，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跑过饿狼呢？但天从人愿，他找到了一口井，然后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他的运气很好，在井里，也有像我们现在这样的树枝，他牢牢地抓住了，把身子停在这口井的中央。”
我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下子可就暂时安全咯！”
“不。”顾北辰摇了摇头，“在这口井的井底，还有许多许多条毒蛇，正准备择人而噬。而在这个时候，他听到细微的，噬咬的声音，于是寻声看去——他看到在树干的根部，有好几只老鼠在啃咬着树根！”
我不由自主地惊呼，屏息宁气等待着顾北辰将这个故事讲下去。
“他看着自己周围的环境，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看到在树枝上，沾着一滴密糖。于是，他忘掉了饿狼、毒蛇，还有啃咬树干的老鼠，全心全意地品尝着那一滴密糖。”
顾北辰的故事戛然而止，而我却沉浸在故事的结局，久久不能自拔。
洞里静了很久很久。
忽然，我的唇被顾北辰封住。
他小声说，“你就是我的那一滴密糖。”
第五十八章
深井静谧的空气里满满塞着风声。
而我却能够从这些风声里，辨别出哪些属于顾北辰。
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双眸，但我确相信，那里一定炙热而又迷狂。
我感到自己的心被一点一滴地溶化，习惯性的拒绝却早已无从说起。
于是，我垂下脑袋，依偎在顾北辰的肩膀。
闻他呼吸的味道，听他暧昧的情话。
安息于此，静默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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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不是风声，亦非顾北辰的呼吸。
它们来自于上面。
脚步踏雪，细碎坚决。
“有人来了！”我开心地凑到顾北辰的耳旁，唇贴上了他的脖子。
顾北辰低头，在我的额头一吻。他说先不要说话，可能会是敌人。
我一下子想起赵秃顶，他也在青崂山上滑雪啊！
不过，他可不是敌人，最少，不是能够害死我的敌人。
我还是乖乖听话，闭口不答。
头顶传来说话的声音。
“爸爸，你刚才说你看到了谁？”
爸爸？难道是另外的人吗？我凝神倾听，很快就有人回应：
“顾北辰还有秋瑶。”
这是赵秃顶的声音。
真没想到这么人见人骂猪见猪拱的杀千刀还能有儿子。
我把手伸到顾北辰腰下，挠他痒痒，然后被顾北辰笑着拔开了。
“这个赵局长有孩子吗？”我笑着小声说。
顾北辰亦低声回答我，他做过调查，是有一个儿子，但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国外，现在或许是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继续听他们讲话。
但马上，我就知道了赵秃顶的孩子是谁。
他说北朗，你这次没有斗过华震，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赵秃顶的儿子是北朗！
瞬间，我感到一股电流倾刻窜满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而当我将双臂牢牢扣住顾北辰时，我发现他的身躯也在颤抖。
抬头，在黑暗里看着顾北辰。
他急促地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