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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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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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的?
  院子里已经一溜挂好当作靶子的灯笼,点上亮子,映着人眼也是通红的。彩头是大贝勒的一对白玉翡翠如意,我匆匆瞅了一眼也没见什么特别,大概还是因为主人而显珍贵了吧。
  赛制倒很简单,一箭射穿灯笼最多的人算赢。换言之就是除了准还得快,后劲十足,才能穿透前一只,射到下一只那儿。
  参加的女眷多半都是满蒙血统,箭术就算不甚精通,皮毛还是有的,就各自在下人的侍候下挽袖子,挑弓箭。轮不着上场的男人干脆将屋里的桌子挪到室外,在一旁三三五五边喝酒边谈笑,倒似和看猴子戏耍,就差下注开彩票了。
  真是无趣,我哼了声便往回走。
  反正也不过是彰显不同的做人之道,甘当绿叶衬红花的比比皆是,不知好歹想一鸣惊人的大概也不少。
  那兰聿敏因是主人,便打了头阵,结果她一箭就射灭七只灯笼,触到第八只时有风一漾,箭正巧撞在灯笼骨上,“唰”的一声硬是连带着灯笼落了地,霎时掌声雷动。
  我倒不吃惊,她这份手劲射得死狼,何况小小花灯?多半还留了些力气,不想独揽风头让别人难堪罢。
  眼见她下了场分开人群,却直奔着我过来,硬把弓塞到我手里,笑道,“拿着,不去露一手么?”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是多尔衮小时候用过的弓,百发百中呢。”
  我笑,“姐姐的箭术配十四爷的弓,果真相得益彰,第一局就拔了头筹。”
  “死丫头就知道编排我,”她啐道,拉了我一把,“小十五看着,你就甘心躲在后头?”
  我赶忙装惊惶,“那更不能去了。我这点本事还不都是他教的,姐姐你不知道,他站在旁边我一开弓就心有余悸。”
  “他还能让你心有余悸?”她大笑,摆明了不信。这时叫好声又响起,却是兰舍一连射落六只,“瞧瞧,可别让人骑到头上还不自知呢,”她拍了拍我肩,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进去。
  射花灯不难,虽然有风但悬在一线上基本属于不动靶,比之多铎教我时要差远了。
  大概是照面就吃过我苦头的缘故,那会儿他卯足劲要把我调教成百步穿杨,矢无虚发才满意。让人在院中前后斜拉四五条棉线,各挂直径一寸的铜铃,系上活扣,可随细线高下自由滑动。一箭想连撞响三只以上的铃铛,便不只练快练准,还得估算距离和提前量。
  空时他盯着我指点,忙时也没忘差人过问,勤练养成了习惯,只一开弦,就自然平心静气。
  扑扑的破空声过后,我搁下弓轻道,“齐尔雅真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服什么?这分明是平手。”那兰聿敏微瞪我。
  “是不是平手姐姐你最清楚,”我笑道,招手让侍候的小太监过来,“去,把我和十四福晋的灯笼各拾一只来。”
  众人闻言围拢,我抬头时,见到多铎远远站着不动,他对上我的视线,便促狭比了个手势,这混小子!
  小太监捧了灯笼上来,我示意他交与大贝勒道,“大贝勒,您且一瞧便知。”
  右手边这一只是我的,和众人无异透心而过,左手边被那兰聿敏射落的却是只蹭断了悬绳,灯面儿几尽完好。
  “好,果然是十四弟妹更胜一畴,”大贝勒点头赞许,过后又道,“这余下能更上一层的怕是不容易了。”
  余下的女眷并不争气,六只已算最多,这对白玉翡翠如意自然是赏给了那兰聿敏。
  我在她去谢赏时瞥了眼多尔衮,他只是以手抵着额,淡然地望着这一切,眉间微透出些许倦色来。
  衣角忽然被人擒住,勒克德浑乌溜乌溜的两只大眼睛正盯着我,这小狐狸又要做什么?
  “呼伦贝尔格格,您有害怕的人么?”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微笑道,“当然有,比如大汗和你阿玛。”
  “那……”他拉着我的手悄悄指了指那兰聿敏的方向。
  “不怕,”我看了他一眼,又问,“为什么要怕?”
  “因为他们说十四福晋是老虎,您是不是怕她所以才输给她?”
  母……母老虎?我一把掩住他的嘴,拖到一边,“你都听谁说的?”
  他挣扎着扬扬下巴,疑惑道,“很多人,可是为什么要把箭术好的人比作老虎呢?”
  我汗颜,盯着他道,“你想被胖揍一顿吗?”
  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么以后,千万别问女人和老虎之间的关系!”
  回去路上,多铎也问射箭的事,“你看出小聿儿的花样怎么不学一学,若能多射一只便算胜了。”
  我有些不耐烦,道,“今儿小聿姐姐肯定正憋气,让她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射灯心我已是勉力而为了。”
  他就笑,“萨哈廉家的那小子眼光不错,你也这么答复他?”
  我随口道,“用纪昌学射的故事糊弄过去了。”
  他“唔”了声,车轮碾过石板路,咯吱咯吱的,是车轴合着轱辘的脆响。我觉得小腹的阵痛似乎又厉害了些,便用手压着,蜷起身子来,方才射箭时还不觉得。
  他有所察觉,伸手将我抱到膝上,满脸担忧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好。早知大哥赏的酒,我就帮你喝了。”
  我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任由他抱着,有人垫着也有好处,起码颠簸得轻些。
  微有睡意时,感到颊上有轻轻的摩挲,当灼热的气息拂过嘴角时便蓦然惊醒过来,下意识道,“别碰我!”
  “你还是不愿意?”他离开了我唇际,有些难堪地望着我。
  不是……不是这个……脑中混乱一片,耳边有繁杂的轰鸣,隐隐的有什么让我在他的注视下焦躁起来。终于抓住那一丝痕迹时,瞬间浮出来的念头却立时让我骇然。
  我抓住他的手臂,腾的坐直了,却正撞到他下颌上,想说的话转而成了一声痛呼。
  他忙替我轻揉着,一边问,“疼吗?”
  我干瞪着他,一时语塞,只在心里合计着,回宫后月事确实未曾来过,又难怪嗜睡贪懒……偏过头咬牙回道,“我只是难受。”心中一阵鬼跳,这回玩出火来,想要理智都难。
  一心盼望能快点回去,可真到了宫门前,脚才沾着地,眼前就“嗡的”花了一片,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来,身子晃了晃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我靠着他只说了句“我有点头晕……”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晚上统共没吃多少东西,能吐得都吐了,我还是一个劲的恶心,直连黄水都倒了出来才喘过气来。
  “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视线慢慢恢复清明,多铎神色慌乱,扶着我腰的手微颤着,“你忍一忍,我给你找太医!”说着便伸手要抱我。
  “不用,”我攀紧了他的手臂,一手死死按住小腹,咬牙道。这是嫌命长么?万一真的有了,传出去一百个婚约都没得救。
  “什么不用!你知不知道你脸色有多磣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白搭,他抱我进了宫门,看见宫人就喝住,“你,给爷去叫今儿当值的太医!”
  “奴才给……给贝勒……”
  “免了!还不快去!”
  “慢着,”我大惊失色,厉声道,“站住!”
  “雅儿,”他皱眉,却柔声哄道,“别胡闹。”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惊恐地垂着头,进退两难。
  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我自己都乱作一团,养小孩不是养动物,何况也不确定。深吸口气,好像真没痛得那么厉害,勉强镇静道,“我只是有点胃痛,躺一会儿就好,你送我回去也就是了。”
  “都吐成那样你还嫌不够?”他气急,脸上白湛湛的可能比我还难看,“你别骗我。”
  “谁要骗你?我是想说没的一点小事劳师动众,你我的是非够多了。”就他放着名正言顺的福晋不管,送我回宫,明天就能赶得上八卦头条了。
  “可……你这样子……”他是知道轻重的,眼神里都是怜惜和心疼,心里还是不得不动摇。我趁胜追击,“想是最近气候多变,欠了些调养,我那儿还有太医开的胃药,一会儿服了就没事。”
  他终于点头同意,请医的事是作了罢,我心里一松,眼前又有点晕乎乎的。
  小山居里,玉林陪着我,一个劲儿地屋里打转,最后还是掉了眼泪,“格格,奴婢去请太医来瞧一瞧吧。”
  “我没事,”让她取了份日常的补药当胃药服了,才瞒过一个,好说歹说送出门去,千万别再自找麻烦进来。阵痛在逐渐过去,剩下只是无尽的疲倦和一种不安的兴奋。
  “玉林,你过来坐,”这个半大的女孩儿,跟着我从草原到沈阳几乎从未离开我身边,差不多已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今儿身子不爽,可能是因为有喜了。”
  “格格?”她猛地就抓紧我的手,连哭都忘了,“您……您别吓我……”
  “这就是我不敢叫太医来的原因,如此时候,若宣扬了出去怕这里所有的人都难逃干系。”
  “孩子是……”她嚅嗫着看我,我轻轻点了点头,“那……那怎么办?”
  “明儿出宫去,找大夫瞧了再想法子,有一件事儿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今儿我告诉你罢。”我将与皇太极所作的交换一五一十全说与她知,只是省去了瞒多铎的两个理由,最后
  她含泪点头,“奴婢是格格的奴婢,这一生都是格格的人。”
  “傻丫头,将来我一定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只怕我若有一天自身难保,还是得连累她,能将她送去平安的地方,那是越早越好的。
  让玉林散了我昨夜宿醉的消息出去,又叫来李海来略略吩咐了出宫的事,喝过细粥暖胃,就躲在房里看书,挨到下午方起床梳妆。李海来回话,事情都按格格吩咐的办妥了。
  下马进了大吉山房,老板就笑脸迎上来,“哎哟,姑娘要什么?您看,这盘儿可是青花釉里红,元朝手里传下来的;这镂空雕和田白玉二龙戏珠,往腰带上一挂,谁不知您身份高贵哪,啊?再看这……”
  我暗笑,朝李海偏了偏首,他忙上前,三两句过后那老板立马换上副比方才还夸张的表情,“姑娘是要看上等的货,请跟我往里头来。”说着,撩开了通往里间的垂帘。
  厢房里已有人等着,隔了一层纱帐,只能看个隐隐约约,想必外头的人也一样。我将手伸出去搁在玉枕上,让那人搭脉。
  “夫人……”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真叫人不自在,“老夫恭喜夫人,确是喜脉无疑。”
  “你能确定?”挂了帘子,望闻问切当然不齐全,有没有侥幸?
  “老夫在宝善堂坐堂二十余年,专看妇人小儿,夫人若不是信得过宝善堂的名声,又怎会请老夫前来?”这话倒是给他说对了,全沈阳谁不知宝善堂医术高超。
  好一个嘴不饶人的老头。我轻笑,确认下来不算意外,“照高大夫看,我该注意些什么?有何忌讳?”
  “虽未见夫人尊容,可夫人脉象平和,并无气血亏虚之状,补药只须适当服用即可。只是妇人有娠的禁忌还是得守,夫人这是头胎,老夫这里列张单子,但凡所需日后当谨慎的事物都在其上,至于害喜孕吐那是只有两月身孕的缘故,再过一二月自然能渐渐好转,忌着荤腥便可。”
  他说罢就自顾着开始收拾医箱,我示意李海,“送高大夫。”
  就听那老头嗤笑的声音,“夫人这是何必?夫人不愿登宝善堂的门,却请老夫从这古董店的后门入来,必是有难言之隐。今日之事老夫自然不会和人提起,诊金已收过,这封口费就不用了。医者父母心,老夫最后奉劝夫人一句,忧思郁结与胎儿无益,但凡有事莫放在心上。”
  不仅嘴碎还挺高风亮节,我轻叹,“大夫请便。”
  “多谢老板的宝地,里头的东西可叫人大开眼界了。”
  “哎哟,黄姑娘,这货能入您的眼,可是它的福分。”见我出来老板依旧陪笑,百两白银只为借他一间厢房掩人耳目,他也是该笑到嘴边挂钱串子了。
  我随手拿起一个笔架,淡淡道,“既然东西有了我这个主顾,你可别又让了旁的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将手一摊,比了个数字,“这个数,卖不卖?”
  “卖,当然卖。”老板喜上眉梢。
  “等一等。什么样的笔架,用来搁金笔还是银笔,得要二百两白银?”身后有人冷冷道。
  我慢慢转身,果然是济尔哈朗,锦袍玉带,风度翩翩,看到他暖帽上一粒粒的冰晶闪烁,便问,“外头又下雪了么?”
  他点头,嘴角上的冷峻已经化作笑意,“昨儿醉了,今儿又下雪,怎么还出来乱跑?”
  心里微微苦涩,不再爱的那个人,即使道别过,也无法真正忘怀。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才是我现在的选择不是?笑回他,“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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