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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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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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我们就滚落在那又厚又软的皮裘深处,剥掉一件件冬衣,任由有些微粗糙的毛褥子擦过皮肤,一阵痒一阵暖,肆无忌惮地在彼此身上留下吮吻的痕迹。他抱我时有点激狂,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碎,我疼得连气都喘不匀,只攀着他的肩不住呻吟,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现实是即便我的上辈子,也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疼痛慢慢缓下去,酸软又涌上来,他还压在我身上,只是放轻了动作,含住我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着,喃喃道,“雅儿,不要离开我。”
  “嗯,”我轻轻喟叹,幸福在掌心停留的时候,为何却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这终究是一场虚空的繁华,还是因为我们近在咫尺,反而看不清彼此真正的样子?
  二月最冷的日子,大玉儿生下了皇五女阿图。三月开春,宫里摆了满月酒。
  我近些日子着实闲赋在家,专心于对付多铎的兴致勃勃,基本不见往宫中走动,这回于情于理都应该去一趟。多铎对此不置可否,只在临出门时挽着我的手道,“早去早回,我等你”,说罢在我面颊上浅浅地印下一吻,我点头,用力搂了搂他的脖子,便爬上马车。
  跨进永福宫大门,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角落摆着数只炭盆,噼噼剥剥烧得极旺,两个小宫女上来接过我的斗篷,略略打量了一周,原来不止炭火旺,人气也很旺呢。
  大玉儿裹着浅紫宫锦长袍立在人堆中,金线在腰际与袍摆铺出一朵朵小黄花,两肩上圈有御寒的貂绒,贵气而不失雅致,我微笑着走上前去,“玉姐姐,这儿好生热闹,”又屈膝给几位陪在她身旁的请安,谁叫多铎排行最末,这儿随便捞一个福晋我都得喊一声嫂子。
  “咱们妯娌聚着说说话儿,没的来这么多礼。”伊娜沁拉了我一把,笑着打量我道,“这福晋的行头穿在身上,果然与过去可大不一样了呢。”
  我恭顺地答,“齐尔雅真往日恣意惯了,虑事不周的地方日后还得要各位嫂嫂多加提点。”终于我也变成了她们中的一员,变成了她口里的妯娌,她,应该高兴吧。
  “都是一家人,妹妹这么通透的人儿,哪用得着我们提点,倒是互相帮衬还说得过去,”十福晋也朝我笑,状若亲昵地执着我的手轻拍了拍。
  我受宠若惊,赶忙转换话题,“小格格呢?”
  大玉儿通情达意地往里间努努嘴,“嬷嬷抱着呢,我领你去瞧瞧。”
  五格格被抱在嬷嬷怀里摇晃着,小而挺的鼻子,漂亮的杏子眼,娇嫩的嘴唇,我捏着她肉鼓鼓的小手叹息,“美人啊美人,果然是咱们科尔沁的传统土特产,前途不可限量。”
  “一边儿去,”大玉儿轻弹了下我脑门,“没事教坏我女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委屈。大实话,这宫里的格格就属哲哲和她生的品质高,包括我们娇悍无敌的二格格马喀塔,端坐不动时也绝对是千里挑一的小美人。
  她不理我混说,从嬷嬷手上接过阿图,直截了当地问,“多铎待你好不好?”
  “好,实在太好,”我拨了拨黑眼圈,睡眠不足。
  “你们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好,我也想尝尝当神仙的滋味。”
  她闻言就笑,“他还不是把你当神仙供着?”
  “神仙有这待遇么?”挽起袖子把大块的瘀青秀给她看,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投诉的而解气,谁晓得大玉儿捂着嘴乐不可支,差点没把我气昏,叹口气道,“不晓得为什么我最近老在想一个词。”
  “什么词?”
  “乐极生悲。”我没好气。
  她继续笑,“最近我也常常想一句话?”
  “什么话?”
  “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诧异,“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点着我的眉心,“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事少自找麻烦啊。”
  多……多么有哲理的话,我抽搐……
  
56、尘心无偈

  无奈地嗅了嗅衣袖间的酒渍,又醇又甜的米酿味道漫了一身,我提着袍子从宴席上溜出来时,正好撞见勒克德浑和几个小皇子在檐下扎成一堆,围着几枚梨子。这种天,在北方无论什么水果都是少见的,好奇地溜过去站在勒克德浑身后,用眼神警告对面的叶布舒和硕赛闭嘴,这两个平日里跟马喀塔混的小东西,看到我立马扮绵羊学乖。
  直到欣赏完“孔融让梨”,我才从后笑吟吟出声,“兄友弟恭嘛。”说罢不理他像见鬼一样的表情,自顾自坐下顺手把最小的硕塞抱到膝上,问,“既然都读过‘融四岁,能让梨’的典故,那知道陈琳不?”
  “当然知道,《为袁绍檄豫州文》的陈琳,”勒克德浑挑衅地看着我。这小鬼,上回苦头还没吃够嘛,我点头,“不错,就是建安七子的陈琳,说来他和孔融的梨子还颇有一段渊源。”
  “什么渊源?”叶布舒问,勒克德浑有点儿怀疑地皱了皱眉,却很明智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于是我继续道,“建安七子中与陈琳年纪相仿的只有孔融,是以两人较为交好,相处久了陈琳就发现一件事,无论什么情况下,但凡分梨子孔融都会挑最小最皱的那只。”
  他似是发现破绽,抢先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天下人都知道孔融谦让克己,忠直耿介。”
  我笑咪咪地“唔”了一声,说,“可惜这个天下人里偏偏没有陈琳。在他看来,好友除了上述美德之外存着点儿私心,为了成全好友的私心,他每回送梨子去必挑个小而皮皱,但凡新鲜梨子必在太阳下晒干方才装篮,从无例外。”
  “这个陈琳真迂腐,”叶布舒咕咕地笑起来,勒克德浑却不满道,“何止迂腐,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我俯身眯着眼看他,“那么孔融为君子而陈琳为小人,你阿玛是这样教你的么?”
  “不是。”
  “远小人亲君子,为何君子却与小人交好呢?”
  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因为……因为……”
  因为不出来吧?我再接再厉,“谁说孔融就不是真喜欢小个的梨子呢?他曾因年幼之事而自取名为‘小梨’,莫非,君子也特意标榜自己高尚?”
  “……”
  他鼓着腮帮子,一脸挫败样真是可爱,我满意地在心里吐了口气,拿起梨子在他的光头上轻敲了下,笑道,“我回去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问你阿玛去。”顺手把硕赛交给叶布舒,我在他们兄弟俩脸上亲了亲的同时,没忘记朝还愣在一旁的勒克德浑扯了下眼皮。
  这样孩子气的动作许久没做过了,我摇摇头暗自好笑,该不会真是方才席上被灌了几杯就醉了吧,一路信步踱出永福宫去,心里只是又轻又静的欢喜,直过了清宁宫才注意到身后有靴声橐橐,不急不缓地跟着我。
  是爱玩无聊把戏的人,都选了此时过瘾?我放慢脚步忽然转身,入目先是朱红压金线腰带,白玉带扣,两侧坠了火镰荷包玉佩流绦,无一不眼熟,“跟着我不出声,有趣儿么?”
  他负手站在两步开外,促狭地眨眼,“看你一个劲儿笑,当然有趣。”
  酒喝得晕乎乎,忍不住嘴角又往上弯,真是要命,我摸摸自己的脸颊,走近伸手便在他面上重重捏了一下,“我让你看个够!”
  “哎哟!”他痛呼,“你,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就喜欢这招数,没得人前给我留点面子。”小邓子闻言立马转过身去偷笑,只看到两个一抽一抽的肩膀。
  “好好,面子留给你罢了,”我睨他一眼,转身继续走。他便追上来一把拖住我手,笑嘻嘻地低下头,“里子都给你瞧过了,还要面子做什么?随便捏,别客气,不过……”
  正撞上他清亮的眼神,我下意识躲了躲才问,“不过什么?”
  “要点甜头先,”他仿佛遍地还价,食指轻轻撩唇而过,含笑道,“这里。”
  这买卖可算得仔细呢,一点亏也吃不得,好在四下无人……我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顺便揶揄他,“真孩子脾气。”
  携手慢慢往宫门的方向走,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出来?”
  他摇摇头,舔着嘴唇只是笑,“赶巧儿呗,要不就当咱们心有灵犀?”
  “谁要和你心有灵犀!”我瞪他之后转开脸,高高的红墙头上堆着极厚的雪,又白又软,仿佛连串的棉花糖,“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可不就见着你在那儿刁难勒克德浑?”他知瞒我不过,便借替我整斗篷的时机,轻描淡写地想岔开话去。我握住他的手直叹气,“是怕我醉酒还是在宫里走丢?叫十二嫂她们听着,又该笑话我。既然托了病还不老实呆着,这雪地里走最无益处,上回祭陵的苦头还没吃够?我看你是伤还没好就忘了痛。”话是如此,其实最担心的却是宫中闲言碎语,他既然告假这会儿就真不该来,若有人有心参一本,轻则是礼数不周,重则能和欺君沾上边儿。
  “再想眉头都皱一块了,”他伸手轻弹我眉心,轻笑道,“怕了你了。不如这样,今后什么事儿我都听你的,成不成?”我不答,他就絮絮地举例子,“若是你让我在家,我不敢出府门半步,若是你让我躺着,我就不敢站着……”
  我忍不住笑,“那是不是还得一条条抄录下来,让你早晚诵读,熟记于心;每犯一次,就拿戒尺打掌心外加跪祠堂,面壁思过?”心里又默默加一句,家法上头还要大书《男诫》二字。
  他看我得意的样子,也不生气,只将眼光飘开去,轻声在我耳边道,“怪不得十哥老爱念叨,女人最最宠不得……”
  “你!”我挑眉,浑然忘了方才的担忧,他却就势将我扯到怀里,俯身在我面颊上亲了一记,“我还没说完呢,有些人……一辈子都宠不够,最好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话音未落,就听得远远的“扑哧”一声笑,人影袅袅从屋后闪出来,投在冰凉的雪地上。
  我大窘,挣开他的怀抱,又被他重新揽住,只得一并上前行礼,“六嫂,十嫂。”
  “今儿月色真不错,”十福晋环顾左右,笑吟吟道,“难怪席上早早就不见了弟妹的影子。”
  赶忙配合地挤出一丝笑来,问,“这样早就散了席?”纵使脸皮之厚如我,难免也有些儿不自在,倒是身边这位一应如常,挽我的手落落大方。
  “可不是,大汗心疼侧福晋和小格格,怕扰了清静。这不,我和六嫂也赶早出来叙叙旧。”
  伊娜沁微微瞥了我一眼,也道,“想想永福宫那些个日子冰也似的,今儿瞧着大汗喜欢非常的样子,比得了小阿哥还高兴,侧福晋荣宠固然分毫不减,似还胜往日。”说得这一句,就有小太监匆匆来报信,“爷们从右翊门那儿过去了,福晋们莫要走岔路子。”
  多铎望着远处的凤凰楼,笑道,“六哥十哥怕是等急了。”
  “一会儿也不让人消停,”十福晋啐了句,面上几分得色,复对我俩道,“小十五既是来接弟妹,想必不愿和我们这许多人一道走,我瞧你们就从东便门去吧,放心,你嫂子不会与人闲话。”满目尽是了然之意。
  “如此多谢两位嫂嫂,”这话正中了多铎下怀,我亦舒一口气,不妨伊娜沁又道,“改日闲着时,还请妹妹来府里做客,琳琅念叨几回了,想向你学画儿呢。”她微笑,真诚得看不出端倪来,我只得应下,至于去不去,留着以后看吧。
  上了车多铎就不见了方才的笑脸,支起小窗,定定看外头的夜色,寒风倒灌进来,车厢里冰柜一样冷,我推他,“你想冻死我?”
  他回过头来像赌气,抓紧我的手,只说,“雅儿,你别去六哥府上。”
  “这是怎么了?”我失笑,“天下最可怕的地方也不过是皇宫,都让咱们出来了,难道六贝勒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么?”
  “雅儿……”他目光微微沉下去,我反手握住他的手道,“放心,你六哥不会对我怎样,何况我看六嫂也就一句托辞,未必真放在心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讷讷,眼光又往窗外飘,我委实不明白,只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答,合窗放下帘子,直遮得密不透风,车厢里黑乎乎见不着一丝光,才伸手将我抱到膝上,语气十分认真地说,“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这话来得突然,若是我手里端什么瓷碗茶盅,大概早就碎碎平安了,原本以为曾经有过不愉快的前科,关于这桩事儿我们的讳莫如深会持续更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提,他应该闭口不谈。于是心里准备全无,蓦然间仲怔着答不上话来,只埋首在他肩头,听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撞着心扉。
  身体感到他怀抱的温暖,可是脑海中却有凌乱的片断一个个不可抑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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