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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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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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惊之余忽然想起,她怎么不叫“姐夫”?
  距离上次看到豪格似乎有一段时日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不能不意外他的出现,更意外地是他正与多尔衮激烈地争辩的同时,一手持刀直指背对着我们的硕垒。
  他们彼此不甘示弱,硕垒的声音却响起来,他说蒙古语,分外地清晰,“是我不慎,才酿成了大祸,两位贝勒爷不必为我这个罪人再伤和气……”完了忽然跨前一步,竟自往豪格的刀锋撞去!
  可多尔衮比他更快,一侧身抓住他肩,生生将他贯往一边。刀刃擦过两人身体,已然多了一缕鲜红。我们走近所见的便是这一幕。
  “十四爷!”诺敏惊呼着甩脱了我的手,奔上前就给了硕垒一记耳光,“啪!”这声脆响,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打愣了。
  “敏格格,你……”这是我第一次看清这位喀尔喀最有势力的继承者,他年轻英气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的惊愕,逐渐涨得通红。
  “诺敏,你这是做什么!”我狠狠瞪她,早知道刚才说什么也该拦住她。
  她并不答我的话,只昂头紧紧盯着多尔衮,大声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让他去死?为什么你还要拦着他!你,你……”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便注意到有血慢慢从多尔衮衣袖上晕开。
  “齐尔雅真,你带她回去,”多尔衮面无表情地越过我们向硕垒走去,甚至不曾看她一眼,“豪格,既然咱们意见相左,我看那也只有请大汗圣断了。”
  “十四爷!你……”
  我急扯了诺敏一把,“你非要弄出人命才满意?”
  “姐!”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却是满脸哀求与不甘的神色。
  “敏格格,你忘了么?那日是谁容忍察哈尔的追兵将你迫到走投无路,几乎失身?还有博瀚,可是差一点就为了救你做了刀下冤魂?这一切……”
  “大阿哥,”我冷冷打断了豪格的话,“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胡乱挑拨各族各部关系,随意安加罪名的后果恐怕不轻啊。”
  他冷笑了声,望着诺敏的目光却别有含义,我没打算再给豪格任何开口的机会,侧身比了个“十四”的手势给诺敏,低声道,“不想害他就跟我走。”
  想来这半个月,我陪着多铎,几乎都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除了知道那日是多尔衮与豪格带人救下他们之外,其余经过细节均从未问起。
  也许是我错了吧,原本一直以为,“血缘”是一种在大多数场合下都不够有力的证据,既不能说明问题,也不能借此判断是非曲折。所以面对着她激动而期待的诉说时,终于忍不住道,“你认为我会赞同吗?”
  她呆了呆,便如我所想地举出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大姐还不是嫁了十四爷?”
  握住她的手,我将满腔怒火压弹下去,“对,如果没有你大姐,也许能轮到你嫁他,但现在,你最好认命,他只能做你的姐夫。”她没有见过那兰聿敏人后的落寞,我当然也不能说给她听,她仰慕的那个人的心,永远也不会流连在宫墙外任何女子的身上。
  她慢慢把手从我掌心里抽离,“姐,我不在乎名分,大姐是他的嫡福晋,我情愿只做个侧福晋,不,哪怕就是个侍妾……”
  “你阿玛绝不会答应的,况且,我也不会。”扔下这句话和她,我掀开帘子,径直离去。
  夜里便有些轻微的失眠,多铎凑到耳边问,“怎么了?我听说今儿为了硕垒的事,哥和豪格一直闹到御前去了,是不是……”
  “不,没什么,大汗不会拿硕垒开刀。”我胡乱应着。
  他转首亲吻我的侧脸,“那就不要操心。”
  在黑暗中感到他温暖的气息,我合上眼说,“对,我不操心那些,我现在只操心你。”
  
67、恒兮可怀

  以四对一的比率分别在沈阳和蒙古渡过近十年光阴后,进入山西边境时,不由得我不感叹这初次踏上中原土壤的滋味。
  在张仲其与李太医的坚持之下,皇太极默许我们单独留在北奈曼苏默。大军启程后又过了月余,多铎已见大好,便提议南下。
  我诧异地望着他兴奋的表情,道,“虽说应州、大同一带都有驻军,但毕竟已在关内,恐怕不大安宁,再说这样的走法,兜的圈子可不小呢。”
  他搂住我,将头压在我颈肩,闷闷不乐地问,“之前不是说要去恒山和桑干河么?难道你改主意了?”
  那是半年的“之前”吧,倘若没有当时的任性,也许……我顿了顿,回道,“不,我一直惦着浑源悬空寺和汾阳竹叶青。”
  三百年后因为令狐冲和尼姑们而人气空前高涨的北岳恒山,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唯有淡然出世。
  也许是新下过雪的缘故,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上一个游山的。天峰与翠屏直插云霄,两崖相距极窄,愈到高处愈是狭隘,一线青天悬顶,叫人不觉屏息驻足。
  多铎笑道,“此处用来伏兵,那真是再好不过。”
  北魏道武,宋朝杨业父子都曾占此天险或侵入中土,或以抗外敌。可惜我对于打仗毫无兴趣可言,只仰望崖上深浅不一的石坎,果还留有仅剩的两根木梁,大概就是徐霞客所谓的“水溢时插木为阁道者”指与多铎看,道,“那里便是旧日‘虹桥云阁’所在。”
  他吁了口气,才轻赞,“好贴切的名目。”
  山势上升很快,在三佛殿已能感觉悬空寺这“悬空”两字的奥妙,待到了连接南北二楼的栈道,踩在木板上,竟能感觉到脚下的微颤,一面是矗削的石壁,一面却是无所凭依的开阔,那窄小的通路上,山风挤过金龙峡的崖缝,呼呼作响,吹得人衣袂飞扬。
  他握住我的手,问,“冷不冷?”
  我猜他原本想问的是怕不怕,便回以一笑,伸手替他拢了拢大氅的衣领,可手还没离开衣襟,他却忽然抄住我腰身,低头就吻了下来,我毫无防备,下意识往一边躲去,他的唇便落在颊边。
  “好痒,别闹,”我挣扎了两下,听到木板发出“咯吱”的响声,随后有一大团积雪从崖壁上滚落,便不敢再动了,他低笑了声,吻上我的眉际,鼻尖,侧脸,在碰到嘴唇前,戏谑道,“万一从这里掉下去,嘿,可别忘了抱紧我。”
  这主意不错,有人做肉垫总比没有好,合眼时,依言环紧他的肩。
  他的舌探入我唇齿间,触到我的,便尽力纠缠。我暂时放弃了思考,仰起头回应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渐渐的,便觉得心跳加快,似乎有什么在胸口膨胀。
  “怎么了?”他托住我的下巴,轻问。
  我摇头,只是忽然的感慨罢了。依恋一个人的温暖,会成为习惯,不能放手不能远离,屈从于此,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睁开眼却吓了一跳,几步开外站着个人。那是栈道和北楼相接的尽头,当然不会是侍从,何况看身影也不像。
  我推开他,以便视线能更顺利地到达前方。定下神,原来是个小和尚,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裹着一件单薄的袈裟,颈上挂着一串极长的佛珠,赤足踩在覆满厚雪的木道上,纯净透明得仿佛不沾染人间烟火之气。见到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也未见惊奇,只是双手合什,让在一旁,看样子是请我们先行。
  现代悬空寺已没有僧人常驻,一直被我自动屏蔽于“佛门净地”之外。在最初的诧异过去后,倒也不觉得有多大意外,于是微微一笑,向他回礼,道,“多谢小师傅。”
  他却摇了摇头,说,“施主请随我来。”
  他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嗓音中带有小孩子特有的清澈和认真,让人直觉没有恶意,我笑道,“好”。
  多铎凑过来问,“你确定要跟他去?”
  我挽住他手臂跟上去,一面轻笑道,“又不是黑店,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到了北楼门前,小和尚轻喧了声佛号,道,“请两位稍候”,便进楼去了。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封折成四方的信笺,递进我手中,说,“施主请收好。”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轻声解释,“三月前,一位大师来寺里挂单,临去时留下这个,说要交给来年第一场雪后入寺的有缘人。”
  我闻言忍不住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凑巧的事么?小师傅怎么知道今日在我之后便无人上山?”
  他却认真地答道,“大师问过卦象,必在已时之前。我从子正起就等着了呢,夫人您看,现在已经是午初了。”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滴漏,忽的想起一事,“那位大师是……”
  他摇头,“我不认得的,师傅也没有提过他的法号,不过他写信时,师傅让我在一旁伺候笔墨。”
  大概是看出我接下去的问话内容,他说完,便撩起宽大的僧袍,踩平了积雪,以足尖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描画起来。
  “这是……”片刻后,我瞪大眼睛望着地上栩栩如生的神兽,“麒麟?”
  “嗯,大师说,‘见此,则大难趋避也’。”他又伸足慢慢抹去了痕迹,神情依旧十分平静。
  “麒麟?麒麟怎么了?”多铎一脸不解,我已打开了纸笺,扫了一眼后便转手交给他,“有人帮我解了对子,‘大难趋避,’竟是这个法子么?”
  这么熟悉的笔迹,还想骗谁啊?挂单都挂到千里之外来了,算我服了他。
  多铎对着那一纸相仿的墨迹没摸着半点头绪,揽住我腰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斜睨着他,心不甘情不愿道,“‘瑞兽祥诞’就是麒麟送子,又该便宜你了。”
  下山时,他便兴致高昂,老是笑眯眯地想占据地利亲我,我被他缠得头痛,一下了栈道,便干脆地扯了张仲其过来闲聊。
  崖壁上朝山文人留下的诗刻颇多,有七律云:石壁何年结凡宫,悬崖细路小溪通。山川缭绕苍冥外,殿宇参差碧落中。残月淡烟窥色相,疏风幽籁动禅空。停车欲向山僧问,安得山僧是远公。
  张仲其见我驻足,便道,“这个郑洛,也是人才。做御史时,是嘉靖亲点专主纠察,后又任兵部尚书,西征鞑靼火落赤,军威显赫,安素城中的‘柱国坊’便是为纪念他而建的。”
  我若有若无地“嗯”了声,回首向南寺望去,仿若还隐隐可见僧衣飘动,呵,谁说那就不是慧远了?
  崇德元年六月的天,仿佛只有一角的灰亮,窗外的梨树上偶尔传来新蝉短促的叫声,天真的是热了呢。也许才五更,我翻了个身,对于嗜睡过去后的反常失眠,一点办法也没有。
  多铎伸手环住我,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我轻道,他却睁开眼支起身来,有些紧张地追问,“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拉他躺下,道,“这些天总是吵着你,要不……嗯,咱们分房睡吧。”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道,“不行!”随后尴尬地咳了声才说,“你一人睡怎么成?万一夜里要个什么的,多不方便。”
  我想也不想便答,“让春儿睡外间就是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不,我不放心,”他亲了亲我面颊,合上眼宣告话题的结束。
  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轻声问,“渴不渴?要喝水么?”
  被他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渴,我“嗯”了一声,他便跳下床去,倒了满满一杯茶回来。我接过,他又取了架子上的外裳替我搭在肩上,“小心着凉。”
  喝完水放下杯子,他已坐回炕上,圈住我轻笑道,“比起春儿来,我是不是更勤快一些?嗯?”我转头不作评论,他也不计较,摸了摸我隆起的腹部,便把脸贴上去咕哝道,“小家伙,来,让阿玛亲亲……乖乖,宝贝,你也想阿玛每天都陪着你,……”
  现在就知道联合统一战线了,我哭笑不得,忽然感到腹中一跳一跳,还真是胎动?不由得坐起身来,用手压住肚子,多铎一手扶住我背,仍维持着半趴着的姿势,得意地连连道,“小家伙踢我呢!嘿嘿,现在就知道帮阿玛,嘿……”
  “他踢的人好像是我,”我看着他一脸陶醉,忍不住道,“还有,他一向很乖,除非是表示强烈抗议。”可他听进去的大概只有“很乖”这两字,喜滋滋地自顾自猜测道,“大概是女孩儿。”
  是,是,倘若是个小子,依照他的个性,我真怕我会变成铁扇公主。
  他像是猜到我的心思,蹭到我耳边笑道,“额娘说怀我的时候,比两个哥哥都辛苦,还以为怀了什么了不得的精怪呢……”
  我抓着他的手臂,笑得直喘气,“果,果然,像个猴子精!”
  用过早饭后,去院子里散了一圈步,就有人来报,睿亲王福晋的车驾到了。自从怀孕,多铎最好我哪儿都不去,成日呆在府中给养起来。今儿是奉召入宫,他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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