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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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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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极默然不语,良久道,“那便罢了,朕很喜欢你家老二,封了他也是一样。”
  我不禁讶然,“安和尚不足八岁。”
  “昨日奠酒,你可知他对朕说什么?他让我不要伤心,说,‘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兰儿出殡那天,众人都散尽了,他还不住地再抹眼泪,”他面上似乎露出一点讽刺的微笑,“这孩子,倒不知像谁。”
  是啊,多铎与我,都没有这样良善的性子。只是……我道,“七岁幼童,尚不知良莠,无功而赏,恐难服众。”
  他并不答话,只望着迢递的天际道,“朕自有定夺。”
  “额娘,你看你看,”安和抱着小老虎,献宝一般举起来给我瞧,“它头上真的有‘王’字!”
  哪里有,不就是一点杂色的毛嘛?我伸手捋了捋那柔软的皮毛,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缝制细密的毛毯和坐垫……
  珠兰托了只小碟子,从中蘸了些牛乳,笑眯眯地勾勾手指,嘴里轻道,“乖乖,有好吃的,来啊,来啊。”
  不知是将他的手指当作玩物还是舍不得奶香,还不足月的家伙抬起一对小肉爪,扑上去摁住了,来来回回舔得他咯咯直笑,“二弟,你来试试,怪有趣儿的,哈哈。”
  看着兴致勃勃的兄弟俩,我开始头痛过几个月要怎么把这宠物送走,但愿他们只是图个新鲜劲儿。
  梅勒氏抱着尧尧站在一边直瞪眼,“二阿哥这样子,哪里像个小郡王。”
  对儿子凭恩萌得了郡王头衔的反应,多铎一脸的理所当然,大意是,也不看看他阿玛是谁!我于是深觉这件事不用再提,随他高兴就好,班师后众将叙功,他也重新晋为豫郡王,床第间得意地咬我耳朵,“一门父子同封爵,你不欢喜么?”
  我记得白日的事,朝他微笑,“恐怕在你儿子看来,还是那只‘虎皮山猫’来得重要些。”
  皇帝自田猎回京后又接连病了几回,入宫请安时,哲哲眉间的愁色几乎不曾消却。多尔衮身体亦不佳,睿王府闭门谢客,那兰聿敏更是足不出户地在府中照料。唯有肃王府传来的尚算好消息,诺敏有喜了。
  我得了空便去探她,肃王府里难得一派喜气洋洋,她虽是续弦,却一贯体贴仆婢,倒也颇得旧人心。
  丫鬟领我进了主屋,还未来得及奉茶,诺敏已快步迎出来。她着一件玫瑰紫二色金纱袍,外头罩了玉色百蝶穿花比肩卦,小腹微现端倪。我见她精神爽利,与平素无异,便放下心来,只说些闲话趣事。
  她笑叹道,“还是姐姐好,那些个福晋夫人来来去去就是些‘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碰’的,比府里的嬷嬷还啰嗦百倍,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还不是你一向粗心大意惯了,叫人担心?”我打量四周,问,“怎么不见肃王?”
  她若无其事地回道,“他有公事,方才才出的门,想是与姐姐错过了。”
  我点点头,道,“他复了亲王爵,你又有了孩子,算是双喜临门。”
  她依旧是淡淡笑着,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似是有几分探究的意思,片刻后转开去,“姐姐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我一直在肃王府呆到掌灯时分才离开,回到家屋里却静悄悄的,安和这孩子最近被放了风,成日里神出鬼没的,不知在捣鼓什么。我在后院找了一圈,连关老虎的铁笼也瞅了,正打算放弃,却碰上正从侧门入来的博瀚。
  他似乎也是吃了一惊,随即行礼道,“福晋。”
  “看到安和了么?”我摆摆手问。
  “前头还与大阿哥在一块儿,许是在纳喇福晋那边用了饭。”
  我颔首,与他擦肩身而过时,却发现他手上擎着一管玉笛,于是停步笑问,“怎有这样雅兴?”
  “唔……”他略扯了扯嘴角,神情却并不高兴,只是道,“福晋若不急着寻二弟,便容我吹一曲吧。”
  我疑惑于他的请求,抬头却惊觉他眼中不仅有期待,更多的却是深重的悒郁,便应下在一旁石凳上坐了。
  纤细的眉月悬在半空,清辉遍洒满院,他横笛于手,百转低回的笛声,渐渐充盈了云霄。闭起双眼,任由凄清的乐曲抚过耳际,仿佛那一年初见他时,朔风呜咽着穿过茫茫草原,马蹄声渐渐近了又远了,终只剩下一片幽幽的寂静。
  笛音忽然戛然而止,我诧异地睁眼,却见博瀚神色如常,或者是夜色深沉,我看得并不真切,他望向我身后,徐徐执礼,“问王爷安。”
  转身的瞬间,多铎已大步走近揽住我,并不多看他一眼,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他说罢,面无表情地拽了我便走。
  我忍耐着没有回头,快到院门口时,听到树丛中传来平静的回答,“是。”
  门“咣”一声被大力合上,没来得及表示愤懑,便被他抄腰抱起,他进了内室,不由分说将我往床上一抛,倾身压上来狠狠衔住我的唇瓣。吃痛惊惧之下,我扬手朝他脸上挥去,他一把握住我手腕扣在身侧,一手已探入我中衣内。
  我推搡着,奋力挣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气息急促地舔咬我颈侧,手上却用了狠劲,蛮横地扯开了我的外袍与小褂,我只觉手腕快被他掐断了,怒道,“你够了没?今天是那孩子姐姐的忌日。”
  终于想起来,那是《落梅花》的曲子,因为通曲是商调,所以格外凄恻动人。
  他微微一顿,望向我的眼神渐渐柔和,我躺着喘息不止,扭头不去看他。他伸臂环住我肩,这回手势轻柔,摩挲着我耳际,良久喃喃道,“我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看你。”

76、梅梁定翠

    “呜——”短促扎耳的笛音让我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一抬头,春儿正做捂耳状讨饶地向我直打眼色。
  杌子上,安和正满头大汗地与竹笛较劲,自从那晚后,他便又一回缠上了博瀚,闹着非要学乐。结果阖府人都被折磨得脑仁疼,看他是小祖宗,极力忍耐罢了。
  春儿见我听之任之,只得递了碗杏仁乳酪过去,好声好气地劝道,“二阿哥,歇口气润润嗓子,”又转过头来叹息,“真没想到博瀚小爷还有这一手,连奴婢手下那个没心没肺的平儿都听得泪汪汪的,也不知怎的,一半便不吹了,都道怪可惜的。”
  “也难怪小丫头们这几日做事魂不守舍的,”我微打量春儿,她唇边噙着笑,正给安和揩拭嘴角,便道,“你呢?你怎么想?”
  她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我顿时深觉自己问得鲁莽,大约是受了多铎那日举动的影响,正要圆场,她微带几分郝然,回道,“旁人也罢了,奴婢可是从小看着博瀚小爷长大的,就和,就和……奴婢僭越,和弟弟一般。”
  原是这样的,我微吐一口气。虽然不曾正式有过领养之意,但是博瀚对于下人来说仍是与安和地位相同的主子,一些活泼的婢女私下也会讨论府里哪个阿哥长得好,哪个格格最得宠爱,为自己的前途做些打算。
  是不是也该操心他的婚事了?
  博瀚的问题很快便脱离了我的掌控——多铎寻了个理由,将他送到多尔衮府上,随后竟编在新赴的将士中跟随多尔衮一同前往锦州。
  对他的擅自决定,惊讶之余难免觉得不快。他揽住我在床沿坐下,唇轻蹭我颈侧,口气一如平常,“这孩子不是一直想跟去战场历练历练?也正巧这回我哥要进兵塔山,锦州如今是后方,我就送他过去了。”
  我推开他些,瞪着他,良久平下一口气,“倘若他有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交代!”
  他却“哧”一声笑出来,含住我耳垂轻咬,“连这话也敢当我面说了,可见平时是我宠你太甚,嗯?”说着手已滑入我小衣里。他不知何时抱紧了我,我的背压在他胸膛上,感觉身体在他撩拨下软化,心里仍惦记着方才的事,“唔,你说……”
  “说什么?”他一翻身将我推压在枕席上,两根手指抬起捏住我下巴,貌似凶狠地盯着我,“给爷专心点。”
  这回便轮到我笑得岔了气,他不管不顾地剥尽了我衣衫,贴上来,亲我的脸颊,与我热烈交缠。当他滚烫的呼吸吹在我皮肤上,犹自带一点忿忿,“别管他,那混小子命大着呢……”
  开春后,帝陵修建完毕,第一位入葬的便是宸妃。皇帝为此又很是伤怀了一回,加之与外藩诸王会面游猎,病情反复,随后便大赦了天下。
  这几天总觉得有些气闷,也许是因为多铎奉命与阿达礼驻兵宁远,书信又变成唯一联系的方式。
  院子里的小池子融了冰,从高阁里望下去带了几分生机勃勃,我努力平抚心里的烦躁,笑着对坐在黄花梨圆鼓凳的安和道,“开始吧”。
  他下意识擦了擦手心的汗,抢先道,“额娘不能笑话我。”
  我点点头,并将笑容一直维持到他一曲终了。
  “怎么样?”放下笛子,他便忐忑不安起来。这孩子倒是真有毅力,从吹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到如今能勉强流畅地吹下一支简单的曲子,可见是下了苦功。
  “不错,”我拍拍炕沿,他便扭身坐过来,接过皎皎抱在怀里,得意道,“额娘,我要写信告诉博瀚哥。”
  “嗯,这个弟子他收得不错,”我捏了捏他耳朵,问,“这是什么调儿?”
  他摇头,答道,“哥只说,这曲子是江湖一位朋友教的,娘,什么叫‘江湖’?”
  我想了想,笑回道,“人,就是江湖。”
  他不明白,仰起脸来望着我,我轻敲了敲他额头,笑道,“别急,有些事慢慢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
  这是个与平素无异的盛夏,懊热在八月的几场雨后稍稍缓解,土默特部护送格隆喇嘛入京,顺便进贡马匹,朝鲜王李倧之子瞻仰天颜,连吴克善与满珠习礼亦赶着前来觐见。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白日还兴致勃勃为五格格阿图下嫁内大臣恩格德尔之子索尔哈主持婚仪的皇帝,当天夜里竟驾崩于清宁宫暖阁之内。
  这消息几乎将所有人都打懵了!
  宫门外是失魂落魄的八旗大臣,崇政殿前则集中了固山额真与昂邦章京们,直到在清宁宫外见到不久前还济济一堂的亲王贝勒和女眷们,我才慢慢缓过神来。
  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呢。
  大清至高无上的象征——威严的明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垠的苍白。男人们为此摘去了冠缨,女人们则一色的素颜素鬓。
  风吹得身上的夹纱袍微微颤动,安和紧紧握着我的手。
  来的路上,我告诉他,皇伯伯去见宸妃娘娘了,他便一直沉默安静。直到举哀时我请拍着他的背,他才扑到我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大敛后,大行皇帝的梓宫暂奉安于崇政殿,三日哭临礼毕,王公们各自还家斋戒,官员则前往部署轮值。虽然挂心哲哲与大玉儿母子,此时的我,却不比当年居于宫内时无所顾忌,为着避嫌,每日不过与她们匆匆一个照面,甚至说不上几句话。
  让人措手不及的纷乱逐渐平息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悬而未决的皇位归属。谁都知道,这相关国运的抉择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剑,落得好自然毫发无伤,否则只怕要兵戎相见。
  空气胶滞着悲切之外的暗涌,与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交汇,不仅令人无端心寒,更生出几分厌烦来。
  这已是第五日了,过了三更还不见多铎回来。
  “如今两黄旗与两白旗在暗里较劲……哎,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吴克善晨奠时忧心忡忡的话犹在耳边。
  我按捺着心中的不安,斜倚在炕桌旁翻书,这些天实在累人,说清楚会好些吧。这样想着,眼皮却支不住合起来……
  朦胧中,房中似有人走动,我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醒了?还不到寅时,再睡会儿?”那人坐到床沿将我半抱到怀里,唇便压到我颈后。
  “多铎,别闹,”我侧身避开,竭力在混沌中理出一丝头绪来,目光落到不远处桌上,不由一愣道,“那支弓很久没见你用了。”
  他一手环住我肩,紧贴着我后背,呼吸吐在我脸侧,“今儿忽然记着了,便取出来瞧瞧。”
  灯光下,那柄绞金丝桦木胎鹿弓似乎分外刺眼,我轻挣开他,转身与他对视,“这是先汗御赐之物,你怎会忽然想到?”
  “当年阿玛过世的时候也是这般,”他轻声叹息道,握着我的手合在掌心,“我还记得那年你来看我……”
  我静静看着他,“恐怕你想的并不是这件事。”
  他一震,容色稍变,却很快镇定下来,默然起身踱开两步道,“谁说的?”
  “难道还需要别人说么?”我下了床,他转过身,对望的片刻,我们看到彼此隐忍的情绪。他走近,将我揽到胸前,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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