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再次看着她，最近他好像一直在做这样的动作，移开目光，再定睛注视。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想再移开了：“若是真有那时候，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来利用我就好，无论如何，千万莫要自己逞强。”
妲己正在收拾棋子，听到他这话，手一震。杨戬只是掉了一枚棋子，她却整整撒了一盒，稀里哗啦落在地上，玉石的棋子有的摔成粉碎。
“不管日后如何，如今说这话，我是认真的。”杨戬继续说，还是那么平稳的语气，还是安定的表情。不可思议的，只是这个人就会让你觉得安全。
“这玩笑不好。”妲己轻声说。
“我并不是开玩笑，我杨戬连逆天都敢，更何况承认自己的心？”
“这……可是两码事，你今天离开，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对你对我都好。”
“但我今日所言，全都是肺腑之言，是我的真心话，我自然不会当做什么都没说过。”杨戬伸手，轻抚过她的发：“我杨戬所说的话，从无虚假。”然后他放手，离开，让自己隐藏在暗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妲己无力，靠在床头发呆，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许杨戬自从认识自己，表现得太平淡，她竟然不知道这是一个如此霸道的人，认定了就要说出来，随心而行不在乎其他……难怪这个人当初有逆天之举，是自己看错。
她本可以利用这个人的，有什么能比一片真心更容易利用？只要他喜欢你，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爱人之心本没有任何理智。可她却不能这么做，也没想这么做。她竟然善良了，真是奇怪……
只怕，是因为唯独杨戬一人真心对她，能够轻松一些，能够没那么多遮掩吧？所以她只是心软了，而不是心动。
手放在胸膛，小心感受心跳的痕迹，没错，并没有苦涩或者甜蜜，她只是心软了而已。
纣王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惨白着一张脸，广成子已经不见了。
妲己靠在床头，对他柔和地露出笑容：“王上，您平安归来了……”
纣王立刻抱住她：“爱妃没事了？果然是那地下之物捣的鬼！没关系了，寡人已经将它用巨石层层封死，我们立刻回宫，你很快就会痊愈！”
妲己终于忍不住笑了，所以就算要离开，纣王也毫无知觉的给阐教惹了点麻烦啊，层层叠叠的巨石，仙人也要费一些工夫吧？
离开泰山回銮的第二天，夜晚，妲己让纣王陷入沉睡之后，换了一身容易行动的衣服。
“走吧。”
“嗯。”杨戬带着她御风离开行营，向着泰山的方向飞去。
不知道妲己为什么非要去看看不可，广成子师伯竟然也答应，总之，自己护住她就是了。想到这里，杨戬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妲己身上：“内里有符咒，能够抵挡一次攻击，不管是法术的还是其他，暂时给你穿着。”
“好。”能够保全自身的，妲己不会拒绝，于是系紧了外袍的带子。
杨戬却突然拉着她停步：“不是这么系。”他重新拉开系好的衣襟，将衣服裹在她身上，然后灵巧的手指系了一个天蚕结，立刻衣服上便闪过一抹华光，慢慢消失。
“这样，内里的法阵才能发挥功效。”
“是天蚕结？这个结很难打的，我自己可不会。”妲己继续向前，御风飞行。
杨戬飞在她身边：“多熟悉熟悉也就会了。”
“没有必要，我可不敢留个男人的衣服在身边，反正是要还给你的。”
杨戬看着她，宽大的衣服下更显得娇小玲珑，风一吹就要飞走一样。脆弱，但是坚强，一个万分矛盾的女人。
“妲己姐，你们来了？”哪吒迎了上来：“我们这边搬得差不多，就等你们了。”
妲己笑意盈盈道：“本来还想帮个忙的，谁知道竟然是来晚了。不过我见这东西埋得很深，能就这么挖吗？”
“不必挖掘，只需一段咒文即可。只是出土之时威力甚大……”广成子看了妲己的装束一眼，约略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将这神色掩盖：“我看也无妨。”
出土的会是什么？妲己本只是好奇才来看看的，随着地下的光芒越来越盛，她的心跳竟然也加剧起来，破有些忐忑不安，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一道白光，还未曾全部绽放便聚在一起，最后凝结成形。它成形的时候，妲己的心也跟着放到了肚子里。
是一面镜子，青铜的颜色，显得古旧斑驳，和一般的镜子没什么不同，唯独那镜面是白色的，也照不出人影来。
广成子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天机镜出土，我们也算有了交代。”
“我看看，我看看。”哪吒好奇心盛，伸手去摇。
宝物既然出土，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损坏的，广成子大方交给众人传看。
妲己方才还心神动摇，此刻却突然觉得不舒服了，心跳的厉害。此刻杨戬正接过镜子，顺手递给她，似乎全无兴趣。
妲己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要看得好。”
“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这个。”杨戬干脆塞给她，看完了，妲己以后就不会再想，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
妲己低下头看着镜子，白色的镜面突起波澜，水波荡漾开来，映照出妲己的脸。随即无数影像闪过，镜子表面出现细碎的纹路，最后只听到清脆的一声。
“怎么回事！”广成子夺过镜子，看着镜子上的无数裂痕，不管是镜子四周还是镜面，已经裂的跟蜘蛛网一样，再也看不出原样。而且那镜面也不是一片白色，而是能够映出人影，斑驳碎裂的人影，就像一面最普通的镜子。
“狐妖，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拿着它而已，你也看到了，我身上连法力的波动都没有。”妲己淡淡说：“而且这么一个古物，也不是我能够解决。”
“说得也是……可是不对，为什么你一拿着就出事了？绝对有什么问题……”广成子翻来覆去地看：“你拿着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能说吗？妲己摇了摇头：“什么都没看到，它只是发出了光芒，然后就碎了。”
“是吗……”广成子看向杨戬，刚刚只有杨戬站在妲己身边，能够看到镜子里的东西。
杨戬沉默，而妲己攥紧了拳头。
然后杨戬开口道：“什么都没有，那镜子只是闪烁了几下，就像反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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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不变鹿台起
那镜子闪烁，就像反光一样……
妲己低着头，是的，在旁人看来，那些飞速掠过的影像就像反光。
广成子回去报告了，杨戬和哪吒送妲己回去，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说话。
眼看到了行宫面前，妲己道：“好了，你们两个离开吧，我自己进去就是。”
“妲己姐，你别在意天机镜的时候，我看它就是在地下埋得太久，被我们传来传去才会这样，只是巧合，和你没什么关系。”哪吒连忙安慰说。
“傻小子，我看起来难道像很在意的样子？当然没什么关系，这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本就什么都没做过。”妲己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吧，晚了的话你的师父又要生气了。”
哪吒回去，杨戬却没有回去。
妲己似乎在看风景的样子：“因为你师父没来，所以你就可以胡来了？”
“不是，我是要叮嘱你，这件事情不管面对任何人都不能露口风。”杨戬沉声说。他看得清楚，那面镜子中的影像闪烁虽然快速，但分明是和妲己有关的，天机镜的破碎也是因为妲己。
“杨戬，天机镜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一般，可以贯彻天地，显现天机？”
“是的，我想师祖想要这面镜子也是因为如此，希望能够一探天轨究竟。”杨戬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妲己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听起来有点奇怪，因为妲己太过悲观，她怎么就知道自己最后一定没有好下场？但是现在看来，妲己的所作所为竟然影响了天机变数，这让她如何能平静下来？
“我又不是傻的，这种事情只能烂在肚子里……可是难道你也不说？若是你的师父问你，若是你的掌教师祖问你，你也不说吗？不说可就是欺师灭祖。”
杨戬皱眉，反问她道：“怎么我觉得，你很希望我把我隐瞒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妲己一愣，低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弄错了……我先回去了。”
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而且也不敢相信。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管是交易、承诺还是利用，都是那么单纯的东西，不会让人进退两难，不会让人难以取舍。可是一旦掺杂了感情，一切就都变得复杂，而现在的自己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资格接受复杂……
或者是幸福。
回到王宫的日子还是那么平淡，偶尔去拜访一下姜王后，听她说两句酸话，却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剩下的日子，就是和纣王寻欢作乐，让他不理政事。
一转眼，便再次迎来了春天。
“王上您看，此楼名为摘星楼，高约六丈，亭台楼阁美不胜收，上再建一鹿台，高二丈，堆满奇珍异宝，层层叠叠几可摘星辰。”一日妲己拿出一张图纸，柔声道：“在此楼上居住，可吸纳日月灵气，采天地之精华，若是有缘的话，甚至可请仙人上与摘星楼，共饮飧宴，参修仙长生之道。”
提起修仙长生，纣王的眼睛立刻亮了，拿过图纸：“的确是好楼，好楼，爱妃可是为了寡人……”
妲己低下头，微笑道：“臣妾年幼时身娇体弱，幸而得遇世外高人，让师父带着去寻三山五岳，学的一些粗浅道法。虽然说没有缘分，十岁之后再没见过师父，但终归是知道些，能为王上想些办法。”
“妲己，你对寡人之心，后宫众人无一人能比！”
“王上不必如此夸赞臣妾，臣妾不过希望……长相厮守。”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是多么安详的生活。
“寡人立刻下旨，命人修建摘星楼与鹿台！届时，爱妃与寡人一同居于台上，等待仙家来访。”
“谢王上。”妲己眯起眼睛，笑得满足。纣王不建鹿台，甚至连摘星楼都没有，不就跟一盘大餐少了油盐酱醋，食之无味？
至于那炮烙和虿盆……妲己自认，自己还做不出那种事情。何况她不用血食，要那么多人命做什么？还不如抓紧这个时间，多多修炼才是正经。
“妲己是吗？你们先下去吧，既然是女娲娘娘之命，想必就算是妖狐也不会乱来。”将自己的弟子遣下，元始天尊抚摸着天机镜的裂痕。
这裂痕已经无法修补，这面镜子也已经彻底没用了。他已经细细问过，确定太乙真人没有碰过这面镜子。虽然镜子是在苏妲己手中碎裂，但不代表就是那狐妖的问题。
广成子、杨戬、哪吒还有狐妖，到底他们之中是谁……能够足以影响天机？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要知道才可以，否则姜子牙下山封神，辅佐圣主，中间不能有差池。
思索了一会儿，他轻声道：“白鹤童子，通知各个洞府，开坛讲道。”
“是，师尊。”
杨戬是回去听讲道的，一共三日闭门不出。
三教签押封神榜后，元始天尊一直没有再讲经论道，说是杀劫将至，要看众人悟性造化，纵使圣人也不能插手干预。
想起封神，便想起了妲己，明明刚刚听完论道之法，心底却急躁起来。
“戬儿，自己站在洞口发呆？还是在想那只狐妖？”杨戬和妲己的约定玉鼎真人是知道的，却还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心事。可就算不知道，现在看到也猜着几分。像他徒弟这样的男子，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牵肠挂肚，甚至想起来就变了神色？
“师父。”杨戬轻唤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只狐妖的所作所为我也打听过，是个聪明人，又有纣王的宠爱，你无需多虑。”
纣王的宠爱吗？杨戬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玉鼎真人叹了口气：“戬儿，你这么多年来一心一意只知道修炼，为了将你的母亲从桃山就出来，我有时候看着都心疼，也希望你能有一段感情，一个珍惜你的人，拥有快乐的人生。但是苏妲己……那个妖狐绝对不是理想的对象，你比任何人都更知晓她的身份，怎能放任自己沦陷下去？”
沉默片刻，杨戬轻声说道：“以前我总是想，早知道天道无情，早知道不得善终，为什么父母还要相爱？可是今日我才知道，若心中之情能够克制，便不是情了。”
“你爹娘用情至深，超越一切。可是你，戬儿，你从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