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儿看看炉子,药都快噗出盖子了,忙找了块湿布,将那药端起倒进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碗中。
大夫人的药?
朦儿想起之前婵娟的话来。看来这是给娘的吧?
喝药可耽搁不得,朦儿四下看看,没见到婵娟的人影,想了想,端起了药碗,算了,还是她端过去吧。反正大少爷说,让她有空多去看看娘。
端着药出了厨房,绕过回廊,抬头见身侧曲径深处有一处湘竹围绕的小院落,清幽雅致。那是滕家二夫人的居所——幽琬阁。
朦儿刚刚路过,便见院门被人轻轻地打了开来,里面钻出个小男孩的脑袋来,好奇地朝外张望。看那男孩衣着不是很华贵但是很干净,天庭饱满,眉浓眼大,倒也招人喜欢。
“天赐,你怎么又想出去?”朦儿正看着,里面传来娴小雨的声音,带着质问的意思。那小男孩的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娘,整天呆在这院子里好闷啊。”有个小孩的声音响起,应该就是刚刚那个男孩。原来,他是娴小雨的儿子。
原来,娴小雨有个儿子呢?朦儿轻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正想走,一道小小的黑影冲了过来,正好撞在朦儿的腿上。朦儿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脱手而出,顷刻间,盘中的药碗就摔在了地上,正巧这块地是泥地,那碗一点没有摔坏,但是药却倒得一滴不剩。
“丑八怪,你倒掉了我大哥的药,我要告诉大娘去。”那黑影站定了身形,正是滕缳儿,此刻她正指着朦儿叫道。
“这个是娘的药,不是我倒掉的啊?”朦儿一头雾水,刚刚分明是她撞上来才会翻了药,怎么变成她把药倒掉了?
“你倒了大娘的药,我更要去告诉她了。”滕缳儿双手叉腰,鼻孔朝天。
“三小姐,三小姐——”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呼声,朦儿正听得耳熟,却见秦拾言匆匆跑了过来,拉住滕缳儿道,“三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他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他就自告奋勇帮她带滕缳儿,反正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可能要下雨,书画摊子不摆也罢。不过要是让滕缳儿走失了,他娘就要受罚了。
滕缳儿冲秦拾言嘟嘟嘴道:“我看到这个丑八怪把大娘的药倒了,所以过来了。”
秦拾言作证
听得滕缳儿的话秦拾言不由朝朦儿看去。
“大少奶奶?”秦拾言眯起眼睛,有些不悦。
“你是秦……秦公子吧?”朦儿也认出了他。
“你把大夫人的药给倒了?”秦拾言看看地上的药碗。
“没有啊,我不是……”朦儿着急地摆摆手,“是缳儿冲过来,我才……”
“分明是你故意把大娘的药给倒了的!”滕缳儿坚持,“你别想冤枉我!”
秦拾言两边看看,其实心中透亮。这大少奶奶就是再蠢,想要谋害大夫人,也不至于选择把她的药给倒了这种幼稚的把戏。
滕缳儿的个性他也清楚的很,和她娘一样,是个挑事精。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平时府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什么二嫂的大褂有个窟窿,三姨的耳后有点泥,都精细观察,而后故意当众报告,经常故意夸大其词。所以全府上下看到她都绕道走。
秦拾言看看现场的情景,碗摔出去有几尺远,怎么也不像是故意将药倒了以后不小心将碗摔在地上的,倒像是故意扔出去的,不过那个时候应该不会用扔的吧?
不过这种大宅门里富人家的事情他并不想插手,冷眼旁观就好,反正这两个,都不是讨人喜欢的主。
秦拾言正沉思,滕缳儿已经耐不住了,叫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大娘知道!”说完快速跑了出去。
这个滕家三小姐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关他的事了!
秦拾言来不及多想,也赶紧跟了出去。
朦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跑出去的两条人影,半晌反应过来,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托盘和药碗,赶紧朝倚水轩跑去。
缳儿,药真的不是她故意倒掉的啊!
*****
倚水轩内,傅倚水正在秋雁的伺候下闭目养神,便听耳边一阵嚷嚷声:“大娘大娘,大嫂把你的药给倒了。”
“缳儿?”傅倚水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眼前跑进的小女孩。
“大嫂把你的药给倒了!”滕缳儿重复一边。
“什么?”傅倚水皱了眉,难怪该喝药的时间,也没见要端进来呢?
“三小姐——”秦拾言跟着进了倚水轩,心中一急,也忘了礼数。
傅倚水抬起眼,见来人,不由问道:“拾言,怎么是你?奶娘呢?”秦拾言在滕府也待了十年光景,滕大夫人自然是人得的。
“大夫人!”秦拾言行礼,道,“我娘今天身子不好,就让我带着三小姐。”
傅倚水点点头,倒也没怪罪,转头看向缳儿道:“你刚刚说什么?”
“娘——”门口又传来怯怯的声音,正是拿着空托盘的朦儿。
“海棠,你怎么也来了?”傅倚水越发奇怪了。
“大娘,她故意倒了你的药!”滕缳儿指着朦儿大叫。
“怎么回事?”傅倚水看向朦儿。
“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朦儿张嘴欲解释。
“她就是故意的,我看见的。”滕缳儿打断她话,拉过秦拾言道,“拾言也看到了,不信大娘你问他。”她的性子和她娘一个样,从来都把秦拾言当下人看,因此秦拾言虽然大了她许多,但是她叫他也是叫名字。
傅倚水抬眼看向秦拾言,不露声色,问道:“拾言,有没有这回事啊?”
秦拾言看看朦儿,再看看滕缳儿,抬头朗声道:“大夫人,拾言并不清楚事情经过,拾言到达时,药碗已经空了!”
傅倚水上下打量了一下朦儿,见到了她手上的托盘和空药碗,脸上的阴霾加重了:“海棠,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朦儿怯生生地看看傅倚水,道:“我不小心把娘的药给打翻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如果说出缳儿,她会受罚的吧?那就还是不说了吧!只是她没看到秦拾言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中有数!”傅倚水一拍床沿,瞪着朦儿道,“我的药向来是由婵娟来送的,怎么今天就到了你的手上呢?”
“娘,我到厨房的时候看到王二嫂煎好了药,说要让婵娟端来,可是婵娟不在,我怕耽搁了娘喝药,所以……”
朦儿结结巴巴地解释,却被傅倚水冷声打断:“所以你就打算让我耽搁到底是吗?”
“没有,不是……”朦儿着急起来,张口结舌。
“白海棠!”傅倚水怒道,“从你进滕家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安于室,没想到你还心肠歹毒,巴不得我早死是吗?”
“小姐,当心身子,别动气。”站在一旁的秋雁忙过来劝慰。
“跪下!”傅倚水根本听不进劝,只用手指着朦儿。
朦儿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少奶奶,小姐让你跪下你就跪下!”秋雁赶紧朝朦儿示意。
朦儿满心委屈,但也只好跪了下来。
“拾言,你带缳儿回去吧。”傅倚水顺了口气,看着秦拾言吩咐。
“是!”秦拾言点点头,再看一眼朦儿。这个女人似乎和传说中不大一样啊,刚刚她为什么不说是滕缳儿撞翻她的?难道是想保护滕缳儿吗?她有那么好心?
而滕缳儿则看看跪在屋内的朦儿做了个鬼脸,然后一奔一跳地朝屋外跑去。
“大夫人大夫人……”屋外又传来婵娟的声音,只见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屋内,话都快讲不出来了。
“婵娟,你慢点……”秋雁皱着眉头,让婵娟缓口气在说话。
“大夫人,您的药不见了。”婵娟缓了一口气急急地说道。
“喏,被她倒掉了!”傅倚水指了指地上跪着的朦儿。
“大少奶奶?”婵娟满脸讶异地看着朦儿,“你不是去给大少爷喂药了吗,怎么在这里?”
“婵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药都看不住啊?”秋雁看着婵娟,有些责怪的意思。
婵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大夫人,奴婢刚刚闹肚子,就让厨房的王二嫂看着药炉子,结果去了趟茅厕回来,那药就不见了,问王二嫂,她说她交给奴婢了,可是奴婢并没有看到啊……”
秋雁一跺脚,瞪婵娟一眼道:“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而傅倚水则沉思一阵,问道:“婵娟,你怎么知道大少奶奶给少爷去喂药了?”
婵娟忙低头,原原本本将她去煎药时碰到朦儿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傅倚水连连点头:“是了,她一定是知道你给我煎药,所以特地折回想从中破坏!”
“娘,我没有啊……”朦儿张着双手在胸前摇晃。
“你给我闭嘴,做了这样歹毒的事情,还敢狡辩?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傅倚水怒气冲冲地打断朦儿的话。
“婵娟,还不快去再给大夫人煎碗药来!”秋雁看看地上跪着的婵娟,赶紧示意她离开。
婵娟一走,傅倚水盯着地上跪着不敢吱声的朦儿,不耐烦地道:“让她去屋外跪着去,看着烦心!”
秦拾言负疚
空中有几丝小雨开始飘下,秦拾言站在回廊拐弯处,看着跪在倚水轩滕家大夫人卧房门外的朦儿。
“哈哈,丑八怪被大娘罚跪了,活该!”藤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个脑袋,用拇指压住自己的鼻子,冲朦儿跪着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她可是为了你罚跪的,你一点都不内疚吗?”秦拾言冷冷地看着滕缳儿。
“内疚?”滕缳儿一愣,“我为什么要内疚?秦拾言,你凭什么说她是我了我罚跪的?”
“我没看到并不表示猜不到!刚刚她在大夫人面前可没有说是你撞翻她的药碗的,反而自己一力承担了下来,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秦拾言说完转身离开。滕缳儿看了朦儿一眼,急急跟上秦拾言的步伐,大言不惭地道:“她还承认是她的事,罚她跪着的是大娘,又不是我,我干嘛内疚?”
秦拾言摇头,大户人家的孩子,果真是比寻常人家的要铁石心肠得多。
只是,他是不是真的害了大少奶奶?
秦拾言微微蹙眉,奇怪,他不过是讲了几句实话而已,怎么好像是他陷害了大少奶奶一样?可是陷害她的,明明是滕缳儿啊,关他什么事?他是真的没看见这药是被撞翻的,还是被故意倒了的,他刚刚不过就是阐述了一下事实而已,有什么问题啊?
甩头,想甩开心中奇怪的想法。他说实话而已,说实话而已,对,他说的是实话,他怕什么?
“你怎么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滕缳儿满脸疑惑地看着秦拾言,不知道他怪异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秦拾言对着滕缳儿说着,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听说,这位大少奶奶还是扬州白家大小姐的时候,去金光寺进香,因为出门不小心撞上了寺院门口的槐树,一怒之下,派人将那两棵百年老槐树给烧了个精光,还差点将金光寺都给烧了。
后来,还是她爹白墨衡派人又送香油钱,又送僧衣僧帽,不光修缮了寺庙,还给佛祖塑了金身,最后还派人从别处移植过来了两棵老槐树,这才平息这次风波。
还听说,有一年白墨衡给白海棠请了一位私塾先生,可她却嫌人家的白胡子难看,硬是叫家丁把他的胡子给一根根拔了下来。最后,又是她爹,赔罪赔礼赔钱,才将这事压了下来。后来,再也不敢给她女儿请带胡子的先生了。
再听说……
哎呀,总之就是听说……
都是听说,可是他看到的明明就和听说的不一样啊,那些不过就是传说而已,是不是真实的,也没人去核对过,可是传得太多,大家就都信了。
“秦拾言,你要拉我去哪里?”原本跟在秦拾言后面的滕缳儿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起来,前行的速度不原先快了许多。
“喂,你别走那么快!”见秦拾言抿嘴不答,滕缳儿有些生气。
秦拾言依然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几个拐弯,已经到了燕子坞门口。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滕缳儿叫起来,她还想到处玩玩呢,再不行,回去看看那丑八怪罚跪的样子也不错!
进了燕子坞,秦拾言侧身进了左边的一间小屋子。
“拾言,你怎么回来了?”屋内是一个打扮干净的妇人,正是缳儿的奶娘——卫大娘。
“娘,你身子好点了吗?”拾言轻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