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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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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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路上所见》等陆续面世。他因此成了当时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新青年》早在一年前即已登载新诗,是为“文学革命”最初的实绩;比起胡适、沈尹默、刘半农和唐俟(即鲁迅)等,周作人起手稍晚。然而《小河》被胡适称为“新诗中的第一首杰作”312,朱自清更说:“周作人随刘复作散文诗之后而作《小河》,新诗乃正式成立。”313原因即如周作人自己所说:“中国的文学革命是古典主义(不是拟古主义)的影响,一切作品都像是一个玻璃球,晶莹透澈得太厉害了,没有一点儿朦胧,因此也似乎缺少了一种余香与回味。正当的道路恐怕还是浪漫主义,——凡诗差不多无不是浪漫主义的,而象征实在是其精意。”314《小河》正在这一点上具有突破性的意义,它的形式“不是直接的,而用了譬喻”315。周作人说,这诗与“法国波特莱尔(Baudelaire)提倡起来的散文诗,略略相像,不过他是用散文格式,现在却一行一行的分写了,内容大致仿那欧洲的俗歌;俗歌本来最要叶韵,现在却无韵”;有如他所介绍的外国短篇小说绝不同于中国传统小说,《小河》作为诗——这一点最是重要——也对旧诗无所依赖,正如胡适所说:“那样细密的观察,那样曲折的理想,决不是那旧式的诗体词调所能达得出的。”316所谓“新诗乃正式成立”,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小河》与新村有甚关系,留待下面再说。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10)
一九一九年三月初,周作人完成《日本的新村》317一文。此系据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实笃《新村的生活》等抄译而成,其间缀有按语。有云:“一九一〇年,武者小路实笃(一八八五年生)纠合了一班同志,在东京发刊《白桦》杂志,那时文学上自然主义盛行,他们的理想主义的思想,一时无人理会;到了近三四年,影响渐渐盛大,造成一种新思潮,新村的计画,便是这理想的一种实现;去年冬初,先发队十几个人,已在日向选定地方,立起新村(Atarashiki Mura),实行‘人的生活’。”此前他与日本新村已有接触318,所写《人的文学》等,受新村的影响很深。现在则是首次著文介绍。更早在《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中谈到武者小路及白桦派,说是“肯定人生,定下理想,要靠自由意志,去改造生活”。
  四五月间周作人赴日,本拟访问新村,因匆匆回国而未能如愿。七月二日再赴日本,于六日抵达。七日到日向福岛町石河内村,第一次与武者小路见面。——武者小路夫人描述说:“周先生戴着金边眼镜,是绅士气十足的白脸书生(也许是因为其他人风吹日晒的脸上只有眼睛闪闪发光我才有了那样的感觉?),很温和,身材正和实笃一样高。年纪三十五(按西洋算法),落落大方,让人一见如故。”319周氏在此亲身参加劳动,并成为新村的第一位中国会员。十一日离开后,又访问了大阪、京都、滨松、东京几处新村支部。周氏特作《访日本新村记》320详述经过,有云:“不但实见一切情形,而且略得体验正当的人的生活幸福,实是我平生极大的喜悦。”八月十日,他返回北京。九月十六日,首次在通信中提到“建设本国的新村”321。十一月八日,又为天津学术讲演会讲《新村的精神》。此后一年多里,鼓吹新村尤为着力,发表了《新村运动的解说——对于胡适之先生的演说》、《“工学主义”与新村的讨论》、《新村的理想与实际》、《新村的讨论》等文章,并在《新青年》登出《新村北京支部启示》:“本支部已于本年二月成立,有周作人君主持一切,凡有关于新村的各种事务,均请直接通信接洽。又如有欲往日向,实地考察村中情形者,本支部极愿介绍,并代办旅行的手续。”322当时他受武者小路实笃影响很大,在本年日记末尾特地抄录了“武者小路著作目录”,共计二十六种。
  对周作人来说,从提倡“人的文学”到宣传新村,可谓顺理成章。他说:“新村的理想,简单的说一句,是人的生活。这人的生活可以分为物质的与精神的两个方面。物质的方面是安全的生活,精神方面是自由的发展。”323与《人的文学》所讲完全一致。他有关人的理想,是预期要获得社会实现的,新村被他视为最佳途径;换句话说,新村体现了他关于社会的理想。“安全的生活本是一切生物的本能的要求,人类也自然是一律的,算不得什么新理想,不过求这生活的方式与内容有点不同罢了。”他对内容方面固然关心,在文章中详加解说;方式方面亦多留意,一再提及。周作人信服凯本德所说,认定“社会的共产制度”不仅必须,而且必然;却担心诉诸暴力手段实现,所以倾力宣传新村。最早在《日本的新村》中已经讲到:“新村的运动,便在提倡实行这人的生活,顺了必然的潮流,建立新社会的基础,以免将来的革命,省去一回无用的破坏损失。”实地考察之后,更说:“新村的人,要将从来非用暴力不能做到的事,用平和方法得来,在一般人看来,似乎未免太如意了,可是他们的苦心也正在此;中国人生活的不正当,或者也只是同别国仿佛,未必更甚,但看社会情形与历史事迹,危险极大,暴力绝对不可利用,所以我对于新村运动,为中国的一部分人类计,更是全心赞成。”324——这就要回过头去讲《小河》了。这首诗“当时觉得有点别致,颇引起好些注意”;但是就中“稻草”针对“小河”所说:“我只怕他这回出来的时候,/不认识从前的朋友了,/便在我身上大踏步过去,/我所以正在这里忧虑。”以及“桑树”所说:“如今只怕我的好朋友,/将我带倒在沙滩上,/拌着他卷来的水草,/我可怜我的好朋友,/但实在也为我自己着急。”其实都有寓意,即如日后他自己所揭示的:“至于内容那实在是很旧的,假如说明了的时候,简直可以说这是新诗人所大抵不屑为的,一句话就是那种古老的忧惧。这本是中国旧诗人的传统,不过他们不幸多是事后的哀伤,我们还算好一点的是将来的忧虑。……鄙人是中国东南水乡的人民,对于水很有情分,可是也十分知道水的利害,《小河》的题材即由此而出。古人云,民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法国路易十四云,朕等之后有洪水来。其一戒惧如周公,其一放肆如隋炀,但二者的话其归趋则一,是一样的可怕。”325周作人希望通过新村来解决这一问题。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11)
周作人还与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一起,支持此时兴起的“北京工读互助团”,并出面为之募款,“来帮助北京的青年,实行半工半读主义,庶几可以达教育和职业合一的理想”326。“工读互助团”与新村都标榜“各尽所能,各取所需”,颇有相通之处。周作人与李大钊在一九二〇年春天相识,后者也成了他的世界里的重要角色。二人皆积极参与“工读互助团”事;而当“半工”无法维持“半读”,运动遂告失败,李大钊提出:“其有一部分欲实行一种新生活的人,可以在乡下购点价廉的地皮,先从农作入手。”327正是转而认同新村。周作人也说:“他们对于打破现在这种经济状态的方法,便只有实行宣传推广新村的一条路,此外别无办法了。”328
  一九二〇年十二月十七日所作《新村的讨论》329,是周作人最后宣传新村的文字。文中承认新村“不容易普及”,但强调这是“最与我的理想适合的社会改造的一种方法,并希望他将来的实现”。几年以后他说:“我至今还是尊敬日本新村的朋友,但觉得这种生活在满足自己的趣味之外恐怕没有多大的觉世的效力。”330晚年更讲:“新村的理想现在看来是难以实现,可是那时创始者的热心毅力是相当可以佩服的,而且那种期待革命又怀忧虑的心情于此得到多少的慰安,所以对于新村的理论在过去时期我也曾加以宣扬,这就正是做那首《小河》的诗的时代。那时登在《新潮》九月号的《访日本新村记》,是一篇极其幼稚的文章,处处现出宗教的兴奋来,……”331不过新村之于周作人,并非过眼云烟。这是他第一次致力于社会问题之根本解决,此种信念以后始终不曾消除。通过理解新村,周作人的人道主义思想更趋深刻。《新村的理想与实际》有云:“新村的理想的人的生活,是一个大同小异的世界。物质的生活是一律的,精神的生活是可以自由的。以人类分子论,是一律的,以个人论,不妨各各差异,而且也是各各差异的好。……倘若藉口大同,迫压特殊的文化与思想,那又是一种新式的专制,不应该有的。大同与统一截然不同,文化与思想的统一,不但是不可能,也是不能堪的。……或者因此说新村是个人主义的生活。新村的人虽不曾说过他们是根据什么主义的,但依照我个人的意见,却可以代他们答应一个‘是’字。”如果说其间特别有所取舍的话,周作人正是由此奠定了自己一生的基本思想立场。以后他也说:“日本日向地方的新村纯是共产的生活,但其和平感化的主张我总觉得有点迂远,虽然对于会员个人自由的尊重这一点是极可佩服的。”332基于此点,周作人反对一切群体的或个人的,政府的或民间的思想专制。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12)
当初访问新村,周作人曾说自己“思想上因此稍稍扫除了阴暗的影,对于自己的理想,增加若干勇气”333;待到中国的“新村运动”烟消云散,他思想上的“阴暗的影”或许反倒重了。其实在《新村的理想与实际》中已经讲过:“这理想的、平和的方法,实在是新村的特殊的长处,但同时也或可以说是他的短处,因为他信托人类,把人的有几种恶的倾向轻轻看过了。”由此而萌发的对于社会或者说对于人类根本不作指望,也成为他后来思想的主要基调。
  这一时期,周作人生活安定,成就卓著。访日归来后,他携家眷先在绍兴会馆间壁曹家外院暂住;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与鲁迅一起迁入八道湾十一号新宅——这是出售绍兴祖屋后,由鲁迅经手买下的。不久鲁迅迎接母亲北上,夫人朱安及周建人一家随行。将近年底,周氏家族在北京定居。在八道湾十一号,周作人一家住后院北房西侧三间,周建人一家住中间三间,东侧三间是客房;母亲住中院北房西侧一间,朱安住东侧一间,中间为吃饭间;鲁迅先住中院西厢房三间,后搬到前院前罩房中间三间。周作人除担任北京大学教授外,又从一九二〇年九月起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兼课,每周两小时,教的仍是欧洲文学史。“还有一件事也是发生在一九二〇年里,北大国文系想添一样小说史,系主任马幼渔便和我商量,我一时也麻胡的答应下来了,心想虽然没有专弄这个问题,因为家里有那一部鲁迅所辑的《古小说钩沉》,可以做参考,那么上半最麻烦的问题可以解决了,下半再敷衍着看吧。及至回来以后,再一考虑觉得不很妥当,便同鲁迅说,不如由他担任了更是适宜,他虽然踌躇可是终于答应了,我便将此意转告系主任,幼渔也很赞成,查鲁迅日记,在一九二〇年八月六日项下,记着‘马幼渔来,送大学聘书’,于是这一事也有了着落。”334鲁迅在大学任教,乃自此始。
  一九二〇年春,周作人接受北京大学学生社团新潮社的邀请,加入该社。新潮社由傅斯年、罗家伦、顾颉刚、俞平伯、江绍原、李小峰、孙伏园、叶绍钧等组成,其中不少人将在周作人以后的命运中或多或少起到作用。自《新潮》第二卷第五期起,周作人被推举为主任编辑,他也在这里发表了所译俄国弥里珍那作《老乳母》、日本千家元麿作《蔷薇花》等短篇小说。周作人的译著《点滴》于这年四月编就,八月列为“新潮丛书第三种”,由北京大学出版部印行。扉页上印了尼采《察拉都斯德拉的序说》里的话:“我爱那一切,沉重的点滴似的,从挂在人上面的黑云,滴滴下落者,他宣示说,闪电来哩,并且当作宣示者而到底里去。”注明“唐俟译本”。《点滴》无疑是新潮社所推举的新文学的典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13)
《点滴》收录了周作人至此为止的白话文译作;以前与鲁迅合译的《域外小说集》,加上他以文言译的其他短篇小说,也在一九二〇年三月汇编一册,经陈独秀介绍,次年由印行《新青年》的上海群益书社出版335。鲁迅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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