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与清- 第1部分

1。1　　桌上一盆兰
几年前，朋友送我一盆兰花说是点缀一下我空荡的办公室，我欣然接受。

　　我一向对玉石字画花草虫鱼没有多少兴趣，可有可无，有了也多是弃置一边，很少把玩，用喜爱这些东西的人的话说，简直是糟踏。

　　这盆兰花也不例外，我把它放到了靠窗的地上。心想凡是植物都要见光，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总没有错，平时想起来给它浇点水就行了。

　　可能这花在原来花房里被侍弄的较好，或许是它的本性使然，在我给它创造的少人爱抚的环境下，居然仍然长得枝条楚楚，到了前年春节到来的时候，它更是悄无声息地抽出了四五枝花箭，实在是出人意外，叫人惊喜！这几枝箭挺拔挺拔的，通体透紫，它们排列着，像一齐射向天空的矢，又像高傲地昂着头的仪兵。它们每一枝箭上都长着数量不等的花蕾，陆续开放。第一朵花开的时候，我蹲在那里研究了好久，它有五片细长的花萼，和茎一样也是紫色，只是稍微鲜艳一些，看上去很像是它的花瓣。而它真正的花瓣只有两片，乍一看像古人饮酒的卮，歪放着。两个瓣上下张开着，上面一片半截深紫半截嫩黄，样子有点像弓着身的萤火虫，下面一片大许多，像女儿身上伸展开的大大方方的旗袍，大片的嫩黄色的底子上重重地点了几个紫红色的斑点，样子像极了京剧的脸谱。它的这身装束，于庄重中透出几分俏丽，洁净，秀逸，高雅。我闻了闻，这花的香气好像一阵一阵的，极淡，但吸入肺里顿时让人有心旷神怡豁然开朗清泠忘俗的感觉。有人说在世界香水之都法国，几乎自然界所有的花香他们都能提炼仿造出来，而惟独兰花的香型至今没能研究成功。大自然毕竟是神秘的，即使现代科学再发达，也不可能穷尽她的奥秘。

　　这盆兰花叫墨兰。它的叶子真的像郑板桥饱醮浓墨画出来的，宽大细长，摇曳多姿，即使不花，也很有韵味。我办公室因一兰而倍添生机及幽雅。我对之也自然由视有若无转而为珍爱有加了。看来只要是真正的美，就能打动人们那一颗颗看似冷漠的心。

　　我对此花因怜而宠。先是把它放到窗台上，到了夏天的时节，听说兰花喜阴不喜光，为避免阳光直射，又把它挪到座位后空间大些的地板上。过了一段时间，我忽然觉得这么美的花仙子，把它放到室内最低的位置，太对不起它了，迅速决定把它搬到处于室中间位置的茶几上。可能是我经常伏案工作，累了抬头就想看些绿色的东西，也可能是此花放在茶几上有些碍事，反正是过了不多日子，我又把它请到了办公桌上。一会放到左手位置，一会放到右手位置。除此之外，还把它放到过条几上，花架上，一年之内，不知让它变换了多少姿势。以它的秀雅俊丽，自然放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知不觉中，我对它的呵护也不断提档升级。原来盆内的营养土是一些砂石硬磊，我把它们捡出去，添上一些细土。别人养花爱把喝剩的茶叶倒进去，我则把一些没泡过的茶叶喂给它。我多少知道一点“干兰湿菊”的养花经，但还是怕它旱了，时不时给它浇上一点水。这样的精耕细作和周到服务，结果可想而知，陆续有几簇叶子枯萎死掉了，到了年末，只有一枝瘦弱的花箭艰难长出。可见一些高雅出俗之辈，往往习惯于寂寞和清淡，如加以太多的富足和奢华，反难养成其高洁的品格和内涵。

　　接受这个教训，我对这盆花再也不敢大献殷勤。把倒进去的茶叶小心翼翼地清理出来，还其少土少肥的本来面目。每次给它浇水，也是谨慎小心，必要等到盆里的土干透了再一次浇足。努力为它创造一个安定的居所，把它放在办公桌的右前方，几个月不去动它，以期形成兰花自己的小气候。总之尽管我心中有它，也要狠心地故意去冷落它。果不其然，这样过了几个月时间，它又重新水灵起来。也许是先前施下的土肥发挥了后劲作用，它接连冲出了几簇新芽，叶片长达尺许，微风吹动，风姿绰约。这令偶尔到我办公室小坐的客人无不啧啧称赞，垂涎欲滴。有一个同事照工作照，说是没有合适的背景，非要把我这盆花搬去点缀一下，着实叫我担心了一番，好在几周后还了。

　　跨入06年的门槛，桌上的兰花如约般抽出了两枝花箭，一枝高大粗壮，一枝纤小俏丽，但都像姽婳将军似的亭亭玉立，它们是叶的灵魂。06年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那枝大的花箭的第一朵花悄悄地怒放了，异香顿生。窗外雪花飞舞，室内兰香阵阵，此情此景，谁遇之心不惬乎！

　　2006…1…25

1。2　　新雨皇藏峪
我对窗而坐，不意间望了一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只见一道十分耀眼的闪电在正前方猛然划过，极速地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紧接着一个清脆的雷声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雨点急急赶来，仿佛急着要完成冲涮地上万物的任务似的。

　　雨后的一切总给人别样的感觉。

　　也是在这样一场雷雨之后，我和伊君入本地小有名气的景点皇藏峪一游，尽管时值盛夏，却有春风拂面秋风过耳之感。我们来时因一点误会随时生产的一点龃龉也不知不觉跑到爪哇国去了。

　　过去我曾多次来过皇藏峪，无非是春天干燥，夏天潮热，秋天枯草，之所以多次来，一是因为徐州附近实在没有多少景点，这里的树还多一些，此地生长的一种叫青檀的树种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样子也还有些特别，还算特色；二是朋友中有好事者经常串缀着到这些地方来，也是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们沿着石块铺就的山路漫步而上，呼吸着大雨过后山林间异常新鲜的空气，仿佛咀嚼着满嘴嘎嘣嘎嘣脆的负离子，充满着无尽的欢快。伊君拿出一颗无锡水蜜桃让我品尝，我谦让着不要却随手接了过来狠咬了一口，汁液流出嘴角，甜得像吃了蜜胞。山路两旁的树高大茂密，树干因为受了雨水的缘故，黑如涂漆，树叶则片片清翠欲滴，水灵得要叫出声来。树叶和树干形成鲜明的对比，无论单看还是群观它们，都像极了王摩诘的山水画，此情此景，任你没读过他的《归田园居》，你也会自然而然地吟出“空山新雨后”的佳句。伊君是个很有文学修养的人，触景生情，好不妙语连珠！古人讲，赏景须有佳侣，至此方信是言不谬也。看路旁的山沟里，流水一路唱着歌快速地奔下山去，似要和我们诗词唱和，也似要告诉人们这里不只是裸的石，干的泥，也有南国山川的秀丽和灵气！

　　皇藏峪自古不俗。传说古人刘邦当年被敌军追得无路可逃，就是躲在了这里才免遭一劫。但刘邦这人有天子气，他到了哪里，哪里上空必有祥云笼罩，这一点他的家人知道敌人却不知道，因此不论他到了哪里他的夫人吕雉一准就能找到他。刘邦后来当了皇帝，这里也就起名叫皇藏峪，并建起了瑞云寺，现在还有皇藏洞、拔剑泉、马踏泉等古迹。

　　通往瑞云寺的甬路被匠人们稍饰雕琢，有一段加上了窄窄的小石栏杆，有一段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有一段栽上了稀稀疏疏的石桩。我和伊君虽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见了这些奇技乖巧也未免童心一下。先是分别在两边栏杆上走过，像过独木桥，考验了一下自己的平衡力，都还可以。经过鹅孵石路段时，我比较君子，伊君则脱掉了鞋说要作一下足底按摩，不料被那看不见的细小砂粒硌得呲牙咧嘴，但既脱之则硌之吧，硬是让其贵足硌完了那段路，大有英雄气概。及到石桩路段时，我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好在石桩不高，我一脚踩住一桩，胜利过关。我们做这一切时，伊君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让整个山林充满了happy。

　　和各地大多数寺庙一样，瑞云寺里供奉的也不外乎金刚佛祖菩萨之类。伊君是信其它教的人，见了这些是不要拜的，但也要打声招呼。见其闭目站在那儿，双手合十，嘴里黙黙念叨着什么，我心里犯嘀咕，每逢这时我都会想到这样一句话，“人塑的坯胎人来拜”。但也想，见庙烧香，遇佛磕头，总没有多少错，就算是看一次心理医生吧。倒是寺里寺外三棵树引我注意，一是寺内的银杏树，树龄已1500多年，此可证见该寺确乎年代久远和此山的原始迹象，另两棵是寺庙入口处的青檀，树杈上长出的树瘤一个像龟兔同体，一个叫幼童攀古树，绕有情趣，可谓景中一景。

　　从山上返回时，我们选择了一条较好的路。不料出了瑞云寺就被山水拦住了，好在水流漫过道路时尽管很宽却只是薄薄的一层，伊君见状马上又把鞋脱掉踏了进去，只听其“唉哟，这么凉！”我把手伸进去试了试，一股爽爽的凉意直透心窝，这是一种诱人的凉意，是一种只有山泉才有的凉意，是一种带有甜味的凉意。我们一路走去，听洪水涛涛，吟大江东去，看溪浪急流，叹逝者如斯。每遇一处可近之水，伊君都不放过“湿足”的机会，俨然成了一个调皮的坏少年。我掬一捧泉水在手，清澈可啜，扑在面上，莹润如雪。皇藏峪有此等风光，可列千古名胜。伊君和我邂逅此雨后胜景，可谓天赐之福，不虚此行啊。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性格，只要经过一场酒就行了。我感受，识一个人的性情，和他一起游览一次山水也就差不多了。智乐山，仁乐水，融入山水，性情自现。伊君是一个乍交十分严肃的人，经过此次游，我观其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不是一个坏人。我们都生长在皇天后土，离开皇藏峪时，回头望去，见山上的云气还在，我知道那祥云是属于伊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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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冬季之约
冬季之约

　　朋友那年南下创业，和我相约，到明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回来和大家相聚。这之后，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谁想一晃几年过去了，竟一直没能如愿。期间朋友虽然也回过三两次，但都没碰上下雪天，因此总感到有点遗憾。

　　期望着冬天下雪的时候和友人一聚，是觉得冬天像一支大军，或者像是另一个世界。他一真正到来的时候，对整个世界是摧枯拉朽，稍有一点脆弱的东西，霎然销声匿迹，剩下的只有刚强。特别是下大雪的时候，整个世界又都统一于一种颜色，完全的一个纯白的装裹，有哪个服装设计大师能有这样的气魄与杰作呢，人类再大的巨匠比之于自然也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这时读古今大家的诗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或还能感受到那样一种气势，及再读被今人称为“意义虽浅、格律却最严”的张打油的咏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变白狗，白狗身上肿”，也就只剩下笑料了。冬天的壮烈与刺激，纯洁透明与大气磅礴，对世生万物也是一种考验。美国超验主义作家梭罗在他的《冬日漫步》里说，寒风一吹，无空不入，一切乌烟瘴气都一扫而空，凡是不能坚贞自守的，都无法抵御；凡是能卓然独立于寒风之中者，一定是天地灵气之所钟，是自然界骨气的表现，它们具有和天神一般的勇敢。他还把冬天比作像一个男子汉。的确这样，冬天一来，只有少数几种树木花草能够经受枯寒而保持常青，这样的草木是令人尊敬的，而那些只有在温暖的气候里才能茁壮生长的植物显得太乏味了。正如一个人，如果不经过艰难困苦环境的磨练，其一生未免平庸，鲜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

　　少时读古文《李朔雪夜入蔡州》，　很佩服李朔的英勇机智，同时潜意识中也很觉得风雪交加的时候才是干大事的时候。后来又听大人讲《水浒传》，听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林冲雪夜上梁山》，愈发叫我把大雪纷飞和那些英雄故事联系了起来　。就是现在读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样的诗句，想的也还是一个在外干了大事的人物，突然一天回来了，惊动了满村狗的狂吠声，而完全不是刘长卿笔下“一个急切赶路之人，因为天晚到一庄户去投宿，引起了周围的一片狗叫声”那样一种意境。在常人看来，大冬天又下大雪，是极为恶劣的天气，人们应当蜷缩在斗室里或读读书，或做做家务，或二三知己围坐在一起作些闲叙，但在经世济民、运筹帷幄的志士看来，或许这正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大好良机。一年四季里，算来也只有冬天的刚强，堪配英雄们横空出世的衬托。

　　前几年到广州出差，宾馆里一工作人员听说我们是北方人，就问“你们那里有没有雪？”对于从没见过雪的人，他们对于漫天皆白的晶莹世界是多么向往啊。即使对雪司空见惯的人，在每一场雪到来之时，也都一样欢喜异常。《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