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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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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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分。要说这次擂台比赛是古今中西什锦大拼盘,倒是样样俱全,一
点儿也不夸张。可是别忘了,这是国术比赛,咱们让友邦人士赞不绝
口的中国功夫,就是这么乱来一气吗?外国人固然搞不清,咱们这百
分之百道地的中国人,也被弄得眼花缭乱,说不出所以然了。往者已
矣,再过两年,第二届国术比赛,已经决定仍旧在台湾举行。在这两年
之内,希望负责单位,好好研究出一套比赛办法,使真正的中国功夫能
在擂台上表现出来,让外国朋友重新把中国功夫再来一次新估价,恢
复前此光荣。如果我们拿不出好的办法来,还是像小孩打架,胡踢乱
打撕掳一场,我看还是免了罢,免得再一次丢人现眼啦。您说是不是?

刽子手
    夏元瑜老兄在《时报》写了一篇《砍人头》,将人比兽,以兽喻人,把
人兽来个大解剖,发人所未发,言人所未言,的确令人顿开茅塞,长了
不少见识。现在笔者把所见所闻写点出来,既不是续,更不是补,不过
是凑凑热闹而已。
    当山西军队驻北平的时代,笔者办公地点就在东四牌楼附近,机
关里没有伙食团,大家又不懂得带便当,所以中午这一顿饭,只有下小
馆。隆福寺的灶温,在当时算是物美价廉的二荤铺,所以笔者就成了
灶温的常客。晋军一到,跟着各饭馆的女招待就大为走红起来,灶温
首先响应,添上女招待,顶出名的小金鱼,就是灶温捧起来的。他家一
添女招待,为了扩充营业,散座也打成隔间,我们这帮真正吃饭的常
客,每天就得挤在柜房里凑合凑合啦。吃客多,桌子少,大家又都是常



主顾,拼拼桌儿也无所谓。
    当时几乎每天跟笔者同吃的,有位身材修长,腰板笔直,留着络腮
胡子,说话落门落坎,六十出头的老者。经过请教,才知道姓姜名景
山,原籍开封,落籍北平。初交不好问人行业,可是五行八作,看来看
去,哪一行也不像。日子一久,才知道人家是前清刑部的执事(刽子手
都忌讳刽子手三个字,通常都呼他们执事)。笔者曾经问过他,听说干
这一行都姓姜,有没有这档子事?据姜老说,明朝燕王棣,为了排除异
己,有姜姓亲兄弟五人,给他做贴身卫士,后来迁都北京,姜氏弟兄仍
旧给成祖执行刑罚,就是后世传说的姜家五虎。顺治门瓮城有五座的
宝顶,前头有砖瓦铺,堆满各种陶玉,所以看不见,有人传说那就是姜
家五虎的坟墓。后来才知道根本没那门八宗事,那是水平测高标准,
大家全错疑惑啦。北平倒是有姜家坟,在阜城门外八里庄钓鱼台附
近,凡是他们这行有传授的子孙,清明节都要去烧烧纸,那倒是一点儿
也不假。
    他大爷(伯父北平人叫大爷)姜大诚是刑堂总执事,他本人虽然跟
总执事是亲叔侄,可是他要投入这一行,也得磕头拜师,改口叫师傅。
他十六岁投师,最初是每天天一亮,就起身开始推豆腐,用砍人头的大
刀,反把往胳膊肘儿一顺,刀头突出部分,用腕肘气力,把豆膺推成一
块块薄片,越薄越好,等推熟了,在豆腐上再画墨记,照墨记往外推,等
准头练熟,再在豆腐上加十个青铜钱,仍然按墨记往外推,一直练到指
哪儿就推哪儿,毫厘不差,青铜钱在豆腐上丝毫不动,才算成功。
    学徒时期下半天,可也不能闲住,每天没事就逗猴子玩。用手盘

弄猴子的后脑勺子,专找猴儿的第一和第二的颈椎,也就是俗话所说
脖子后头算盘珠儿,大概人猴骨骼相同,久而久之,也摸熟啦。
    最后一关,就是现场表演,这一关一过,才算出师。姜爷第一次到
刑场,一看这个阵仗人就晕乎啦。第二次乍着胆子再去,到了节骨眼
儿,还是下不了手。到了第三次上,师父这次给他准备了新鞋新袜一
身土黄布的紧身裤褂,外带一条黄绸子包头。师兄弟四五位兴冲冲地
直奔菜市口,哪知道走到骡马市大街一个饭馆子门口,忽然从楼上迎
头扑脸泼下一盆脏水,正好泼了姜爷一个满头满脸,他一生气,就直奔
楼上,找泼水的小子算账,他师傅拉紧他说,差事要紧,等回头再跟他
们算账,到了刑场气势虎虎,脸红脖子粗的,一动手就砍了三个。一出
刑场红了眼的要找泼水的算账,师父带着他连师兄弟七八口子,直奔
这座饭馆。他一上楼,可傻啦,楼上是绛烛高烧,红毯铺地,正中摆着
一世太师椅。师傅赶紧把他叫过来说:“还不赶快磕头谢谢五师叔,刚
才那盆吉祥汤,是我安排好让你五师叔泼的,不然你永远出不了师。”
敢情他们这一行要在刑场见红才能算浦师呢。
    笔者问他砍头有几种砍法。他说处决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那跟
元瑜老兄说的一点不错,犯人跪下,刽子手在犯人左右肩膀一蹬,再一
揪辫子,脖子立刻拉长,有经验的刽子手一刀下去,正好是颈椎骨的骨
缝,真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完成一件红差。如果是三品以上大员,
犯了不赦之罪,必须问斩,那就不能揪辫子咔嚓一刀交差,刑部得选派
有经验的刽子手,在犯官后脑子,顺刀一推,飘然而过。既不敢对着腔
子沾血馒头,也不敢一脚踢倒尸首血溅刑场啦。尸亲如果打点的在刀



刃上,人头一落地,用木盘盛起,马上三下五除二的一缝,把身首又合
而为一了。姜老当了半辈子差事,只承应过这们一档子事,代价是纯
银二百两。据他说到后来大臣犯罪,多半是赐帛自尽,赏一条白绸子
自己上吊,绑到菜市口砍头的,简直少而又少了。
    姜老又说三百六十行,我们这一行,现在算是取消啦,否则的话,
我都不希望您跟我往深里交。干我们这一行有一个坏毛病,不管跟谁
在一块儿走,总让人先行一步,多看人家颈椎骨怎么长的。这倒不是
对谁有恶意,因为从小儿习惯使然,您说有多讨厌。
    姜老又说进入民国之后,东四牌楼骡马市大街,有一家姓承的,家
里有一个家常子(北平从小收养的小厮叫家常子),叫杜小子拴子的,
长大不务正业,主人一管教,愤而挥刀,把主人全家都宰了。后来在天
桥二道坛门行刑,可惜当时没有包青天的狗头铡,是用麻刀铺的大铡
刀铡的,小子真叫横,临刑还要躺在铡刀口上试一试。姜老也承认杜
小子拴子是他所见的第一条狠人。

当年的北平杂耍
    中华综合艺术团这次宣慰侨胞,其中有巧耍花坛一项,不由想起
北平的佟树旺来,佟是涿县人,家里是开缸瓦店的,他从七岁起,一时
高兴,就练起耍坛子来了,好在柜上有的是伤残带纹的瓮、盏、缸、盆,
卖又不能卖,正好拿来练手。他摔的陶瓷可多啦,换了别人谁也买不
起那么多的陶瓷来摔。咱们看有些人玩抖空竹、踢毽儿,在台上都有
失手的时候,但佟树旺耍花坛,却没有啪啦一响,满台飞瓷碎片的场
面。佟树旺的耍花坛,如苏秦背剑坛子,在脑袋后头走,二郎担山坛子
在两膀滚来滚去,都是不容易练的。尤其是魁星踢斗,头上左右膀臂
共三个坛子在转,脚上再把一个坛子踢到头顶坛子上,一个左转一个
右转,这套功夫都不是普通人能练得出来的。
    北平的各种杂耍,原先都是有财势、爱面子的子弟练的玩意儿。



遇上喜庆宴会,行人情、走份子,亲朋一撺掇,露个一手两手,给大家瞧
瞧。有的人后来家道中落,浪迹江湖,没法子才在天桥或庙会,赶集撂
地摆场子,凭着玩意儿来混口饭吃。
    早先在北平,讲究听评书、单弦、相声、大鼓、什不闲、八角鼓带小
戏什么的,杂耍这个名词,是后来才兴出来的。
    满清时代,北平内城虽有戏园子,但是因为前清定制,内城不准唱
大戏,偶或演点儿杂耍也是不定期的。民国以后,北平的杂耍,正式组
班,进戏园子卖茶钱,是前门外四海升平开的端,因为园子在百花丛
里,八大胡同各清吟小班,能歌会唱的名花,为了招徕客人,也不时到
四海升平客串一番,所以弄得老实买卖人不敢立足,有身份的人家,也
不愿意凑这份儿热闹惹闲话。四海升平的顾客,后来净剩下些花丛游
客,青皮恶少,维持了没有多久,只好关门大吉啦。
    一晃十多年也没有人出面拴班子,在戏园子里演唱杂耍。直到哈
尔飞一度改为杂耍园子,再加广播电台游艺节目,没早没晚一开收音
机,不是单弦,就是大鼓,要不就是对口相声,成本大套的连台评书。
这一闹腾,杂耍这一行,在北平足足热闹了十多年。
    想当年,北平殷实铺户富厚人家,逢到娶媳嫁女、给老尖儿办整
寿、给小孙子办满月,总想热闹热闹。假如唱台京腔大戒吧,花费太
大,也怕招摇惹眼,于是取法乎中,可以唱一台宫戏。北平又叫“托吼”
(表演道具的木头人有三尺多高,要托吼的人,可以在帷幕后走台步耍
身段),各路宾朋,凡是会唱两口的,都可以躜到帷幕后头去唱(北平话
叫躜桶子)。



    另外,唱一台滦州影戏,也够热闹的。滦州影戏主要的乐器是洋
琴,听苦的有《白蛇传合钵》,听逗哏的有《秃子过会》,火炽的有《竹林
计》,悲壮的有《胡迪骂阎王》。来宾要过戏瘾,可以枉驾后台,随意唱
点什么消遣消遣。从前金秀山、谭鑫培、陈德霖、德瑁如都是个中能
手,碰上有影戏的场合,总要到后台亮亮嗓子。其中,富连成的张喜
海,说刘赶三耍影戏人儿还有绝活,影戏里有一出叫《火烧狐狸》,剧情
跟京剧的《青石山》差不多,他能耍出各种各样火彩,在细白粉连纸糊
的银幕上,连一点火星都沾不上,连影戏班的耍手,都不得不对他伸大
拇指头。
    有的人家办堂会,会约一档子八角鼓代小戏什样杂耍,那可比宫
戏和滦州影戏又显着排场阔绰啦。
    八角鼓带小戏里,少不了什不闲,北平唱什不闲的,以抓髻赵算是
泰山北斗了。他曾经进过大内,在御前献唱,颇蒙恩宠,所以抓髻赵唱
什不闲的锣鼓架上,左右各雕着一只金漆盘龙云头,表示他当过内廷
供奉,这是上赏的响器。笔者听抓髻赵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脸皱纹,白
发盈巅,可是唱起来老腔老调、古趣盎然,嗓筒儿还是脆而亮。故都名
票张伯驹,曾经特烦抓髻赵在高亭公司录了两段排子曲,现在当然已
成绝响啦。
    北平的京韵大鼓,有银发鼓王之称的刘宝金是特出人物,他一上
场,气度雍容,唱做炉火纯青。刘本来是梨园出身,后来才改唱大鼓,
所以他的刀枪架儿特别受看。一般唱京韵大鼓的,都说艺宗鼓王,其
实十有八九都是留学生(从留声机学来的)。尤其大鼓妞儿,一张嘴就



是《大西厢》,只要唱《大西厢》,就算是刘派啦,其实《战长沙》、《宁武
关》身段繁复,悲壮激烈的大鼓段,那才是刘派的代表作。北平剧评家
景孤血说:“刘宝全的《宁武关》,描摹周遇吉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唱起
来仿佛都有脑后烈音,是凡血性人听了,都能激发一股子爱国的情
操。”此话确实不假。
    当初清末内务府大臣奎俊(乐峰名票关醉蝉父亲),有一年新得长
孙,一高兴把刘宝全叫进宅里,唱一台小型堂会。台面就在小花厅里,
正面放上一架特大穿衣镜,宝全就在穿衣镜前头唱。奎老坐在一张摇
椅上,专看刘宝全镜子里后影,宝全知道奎老是个中高手,不但能唱而
且会编。当年张筱轩唱的《翠屏山》带放风流焰口,就是奎老的手笔。
所以他越唱越犯毛咕,一段《战长沙》唱完,真是汗透重裘如释重负。
你瞧大鼓虽小道,可是在以前,听的主儿和唱的主儿,对于艺术是多么
认真呀。
    把八角鼓带小戏唱出名的是奎星垣,同行都叫他奎弟老。奎弟老
拿手好戏是《锯碗丁》,只要是出堂会,没有不唱这出小戏的。一般女
眷看到恶婆婆对待儿媳妇的阴损毒辣,真有当场流泪的,这类小戏对
于警世醒俗,倒也发生了相当效果。奎星垣唱到脸不上粉,没法唱包
头了,才洗手收山。后来又出了一个张笑影,张年纪轻扮桕好,很出了
一阵子风头,不过因为整天涂脂搽粉,变成似女非男的脸蛋儿,加上便
于包头,头发留到可以梳髻儿,下装之后简直分不出是男是女,渐渐也
没人敢领教啦。
    唱八角鼓带小戏,还有一个名人徐狗子。徐狗子在杂耍界人头熟

人缘好,既能吃亏让人,又四海够味,谁家要是办一档子堂会,找徐狗
子当承头准保没错。不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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