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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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风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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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宁似没看出他的拒绝之意,笑道:“言兄,我也正要趁此与你说说这京中之事。”
言临素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勉强,打马与他一同出城。
城外江水辽阔,天低星淡,二人并辔在江堤上走着。
朱永宁道:“言兄可知这赵首辅在京中有扫榻首辅之称,皇帝对他觊觎已久,甚至已经得过手,你就算今日出手,也救不了他。”
言临素道:“我在山中曾听山主说,赵大人刚正清廉,也颇有进退手腕,是朝中难得的栋梁之才。”
朱永宁笑道:“那又如何?你也看到了,似今夜这般,赵大人迟早不是被熬得油尽灯枯,便是为这皇帝气死。”
言临素心情有些沉重,一时沉默下来。
朱永宁勒马在江边停下来,指了指对岸示意言临素看,又道:“你看那座山上有一座停云亭,二十年前皇帝初登皇位,得内外辅相助。他们三人曾是最好的朋友,那时经常在这里把酒论政,没有君臣之分,那里还留了皇帝手书的一副的对联:得知己三人,看江山万古。那时的皇帝也并不是这般模样,直到十五年前……”
言临素听他正经说事,脸上的神情也有几分肃然,“这十五年前发生了何事?”
“十五年前,大臣们因皇帝专宠内辅,冷落后宫一事上书,后宫之中由来都是各方势力争夺之地,历代皇帝都不能让不该冷落的被冷落,谁雨露多沾了都足以引起外廷争斗,何况内辅一介男子独得专宠,后来连居于凤仪台的太后也惊动了。有人密谋废了帝位,皇帝毕竟是皇帝,一旦在了这个位置上,都有些虎威,皇帝以霹雳手段处决了一些大臣,强势弹压下去。”
言临素问道:“那袁清年?”
“后来,皇帝发现袁清年竟也是密谋要废他的人。”
言临素一惊道:“怎么会?”
对于当年的事,他也曾问过山主,从来得不到答案,不想今夜却从朱永宁口中听到这番话。
“证据确凿,袁清年也供认不讳,而督察院也被证实与此事有关,所以……你爹也被问斩。”
“这是为何?”
朱永宁道:“我父王这些年一直在查证此事,终是发现袁清年认罪之前曾见过凤仪台太后派来的人,也许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以自己死于皇帝手中,保住他的皇位。这些年皇帝一直带着极深的怨气,凤仪台那位一死,便再无人可约束他。皇帝如此待赵甫,是因为当年的人已不在人世,他的一口怨气只能着落在他身上。”
言临素轻轻一叹。
“这件事,赵甫赵大人也知道,他曾对我父王说过,宁可他承了皇帝的怒气,也不想陛下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当年袁清年在乎的一切,包括这大宁的江山……所以方才赵大人纵然处于那般难堪的境地,也并不需要你拔剑。”

言临素一叹复又道:“是我鲁莽了,多谢小王爷。”
朱永宁笑道:“哎呀,言兄你我已经如此熟悉,何必如此见外。那停云亭便在对面,言兄可愿与我去看上一看?”
熟悉?言临素忍不住冷笑。
二人纵马过了江,朱永宁当先打马上岸,见星斗如覆,披落言临素红色官袍上,想起那日在江州曾与此人戏言着什么朱紫姚黄,此刻看来红色确实颇为合适。
山势不高,言临素沿着山路打马而来,转眼已到了亭子前。
这停云亭依山伴江,视野开阔,可见不远处的皇城灯火。
朱永宁下了马,走入亭中,回头见言临素跟在他的身后,指了指那片灯火道:“此处看去,最高的那片灯火便是皇城,东边便是凤仪台。太后虽是女流,但年轻之时便辅佐先帝,待先帝崩后,北燕铁蹄犯边,她力排众议自草莽之间拔曜孟武,保了这江山不失。二十年前她还政于皇帝,只带了三名侍女退居凤仪台。”
言临素既然要入朝,这一段旧史也曾听说过,此刻听小王爷说起此事,倒也一叹道:“太后为江山计,以为劝了袁清年牺牲,可保江山太平,可不曾想却让这江山多了个疯狂的皇帝……”
“十年前,太后崩了之前,曾传了一封信与我父王,上面只有八个字,天意算尽,难料人心。”
言临素目光似探究着什么似地落在他脸上。
朱永宁低笑道:“临素上一次如此看着我,本王记得还是在江州。”
此刻四野皆静,只剩下朱永宁低沉醇厚的声音。
言临素目中现了锋芒,“王爷那夜诈我传功,如今看来倒是大好了。”
朱永宁道:“本王所习的武功缺的便是言兄师门的这桩心法,言兄大方,本王感激。”
言临素觉得此刻再要与这人计较那些谁占了占谁便宜的事,但对于一个全不知脸皮厚为何物的人,倒也是自寻烦恼,若要说与他刀剑了恩怨……
“言兄,你且慢与我刀剑相向,所谓侠不以武犯禁,轩辕山的刀剑既出,不说护国卫道,也该为世间除却祸害,本王自问还不至于劳动言兄。除非言兄因为那一晚……恼羞成怒……”
言临素有点无话可说,实在也不想再说。
朱永宁见言临素转身出了亭子,翻身上马,打马下了山岗。
夜风清凉,翻飞起他的衣袖,朱永宁看着言临素离去,马上红色的衣袍如暗色的火一般燃烧。
天意算尽,难料人心,他将两句在心头一念。
玩味一笑,眸光若桃花灼灼,堪可扰乱一江春水。

皇帝第二日便为督察院派了活来,江南生辰纲,江州杀人劫镖的案子都着落到言临素身上。言临素交代了谢若之、江山、小阮和刘志贤看家。
谢若之可以多与士子往来,反正春闱在即,顺便下场考一考,中个探花,也给督察院长个脸。
自从宫宴后,愿意和督察院多走动的官员变多了,刘总管每天都忙,很忙。
言临素换了一身便装,手中拿了一柄折扇,带了画刀一同下江南。
下江南的船已经停在码头,一艘楼船,刑部尚书候在船边。
言临素拱手道:“李大人,劳您亲至。”
李尚书还礼道:“言大人客气,我也是奉皇命相送。”二人见过礼,李尚书又笑道:“言大人且等等,与您同行的还有人。”
言临素正要问,便听岸上喧嚣之声,他抬眼望去,一位身着朱紫劲装的男子骑于马上,身旁还跟着些家丁奴仆。
言临素认得正是君阳侯,江南生辰纲失窃之后,君阳侯曾奉圣旨去探过一次,虽然并不曾探得什么,但总算是轻车熟路,便也领了圣命与他同往。
君阳侯有军功,颇得圣宠,骄横跋扈,和他同行只怕并不大愉快。
言临素一笑见礼,“原来是侯爷。”
君阳侯傲慢地在他身上一转,轻轻一哼道:“原来你便是言临素,轩辕山的面子果然好用,寸功未建,一入朝便给了你换了个三品的官当。”
言临素轻笑,合起手中折扇,拱手道:“多谢侯爷夸奖。”
君阳侯冷冷一哼,带了十余人上船,占了楼船的上层。正牌的钦差言临素好脾气地去住了下层。
船行了数日,已经离江南不远,他们这一艘船终于遇上了第一波劲敌。
言临素听到箭划破夜空的风声,他拿了手中的剑踏上船板,画刀也已站在了船头。
此为朔日,江上起了雾,着了火的箭矢划破夜空,照得船舷这侧忽明忽暗。
紫袍的君阳侯也出现在楼船上,身侧站了数名张弓搭箭之人。
那数人扬声道:“君阳侯在此,何方鼠辈敢犯我家主人?”
声音以充沛内力传开,在江岸上传出去,仿佛能驱散冰冷的江雾。
言临素目力好,见那江雾之中数艘乌篷船如鬼魅一般倏忽来去。
一道箭矢穿破迷雾,钉上船篷,去力未消,船身轰然炸开,江水中翻起一抹血痕。
君阳侯将第二枚箭矢搭上弓弦,喝道:“休走。”
那几艘船似乎只是来试探,并不恋战,已经隐没在江雾中。
言临素摇摇折扇微笑道:“好威风。”
船家来说,这一段水路上有一群水匪,最是凶残不过,水路又险,请示是不是要绕路走。
言临素笑道:“我们远来是客,不好太过惊扰主人,若能绕路,也不妨多看些风景。”
船家又去问君阳侯,君阳侯胜了一场,当下只一笑。“轩辕山大弟子原来便只有这般鼠辈的胆量。”
船家无奈,只得继续按原路前行。
第二日,江雾散尽,阳光照在船上,浪拍江岸,这一段水路果然如船家说得凶险。
言临素与画刀在船舷旁喝酒,听楼船上传来丝竹声还有婉转的唱腔,这君阳侯出门竟然还带了人唱戏?
听那唱词是赏心乐事谁家院。
言临素摊开扇子摇摇道:“画刀陪我出门,本府却只能拉你躲在这角落喝酒,实在是惭愧。”
画刀目光自江岸礁石上收回,“前方这段水路易于设伏,昨夜的那些人若有所图,今夜还会来。”
言临素笑道:“画刀也听到了君阳侯如何骂我的了,今夜这些人若再来,画刀替我长长脸如何?”
画刀冷冰冰地道:“别人杀你,我会替你报仇。别人骂你,我不会替你还口。”
言临素叹道:“画刀好生无情。”
画刀武力极高,但在督察院诸人中最是沉默寡言。
这人出自宫禁,成日穿着的又是僧袍,若有可能,言临素总喜欢多招惹下他,至少不会那么没有人味。
画刀饮了碗中酒,声音依旧很冷,“言大人知道什么是唾面自干,我何必替你操这份心?”
言临素微微一愣,琢磨过来,原来这冰山一般的画刀也会拿话挖苦人了。

船行江中,当斜阳余晖在山川间敛尽,言临素听到破风的声音,燃了火的箭矢射破黄昏与夜晚交替的静谧。
江面上出现了无数竹排,列成方阵,身着黑色水靠的水匪们站在竹排的边缘,手中挽着长弓。
这水匪动手得比他们想象得更早,楼船上歌舞已歇,言临素看见君阳侯的紫袍出现在楼船的扶栏旁。
言临素微微皱眉,“不对,这是硫磺的味道。”
画刀目光中终是一动,“火药?”
言临素目光落在那竹排上,心念电转,道:“不对,快,截住那些箭。”
画刀微一点头,起身掠上了船头。
第一排的竹排已经离楼船很近,竹排上的水匪跃入水中,后排箭矢如雨钉上了竹排上的竹子,竹排去势未消,向着船身撞来。
画刀手中黑色的戒刀自袖中穿出,阻住靠前的竹排,竹子相撞,轰然炸开,气浪猛地将楼船掀起。
瞬息之间,船身排浪而起,仿佛弹跳一般往后顿了一顿,腾开数尺又稳稳落下来。
一时之间,江上的水匪看得都有点呆。
画刀口中发出一声低喝,脸上没什么表情,稳住身形,见言临素掠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言临素笑赞道:“好一手偷梁换柱的内力。”
画刀道:“这不过是少林的狮子吼,有何可奇怪的,你可会水?”
言临素见这场面,也知道竹筒中空装了火药,江面上一排竹排,重新撞击而来,露了苦笑,“不会。”
画刀倒是笑了,“我也不曾学过。”

船在轰然巨响中散作碎片,天色已经暗下来。
一身是水的言临素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着江水茫茫。
江上起了雾,深秋的天气本就极冷。
临落水前,他让画刀去救君阳侯,此刻不知道漂哪去了。
这一片礁石向远处绵延,不知通往何处,他抬头见山上有一星灯火,很昏暗,比天上星星也亮不了多少。
在就在这里冷死,还是上山遇见什么狐妖精怪之间,言临素挣扎了一下,顺着山路往前走去。
星光为林木树梢遮蔽,更显昏暗。
言临素自树上折下一枝枯枝,拨开草丛往前走去。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声叫救命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可怕,甚至还有些动听。
呼救的女子就被倒吊在路边的大树上,许是踏进了猎人捕兽的陷阱,为绳索所捆了倒吊而起。女子红色的裙裾掀起,露出笔直修长的腿。
言临素见这女子痛得脸色惨白,道:“姑娘且忍忍。”
他以素影剑割断绳索,将女子从树上放下,女子足上为捕兽的夹子所伤,铁齿陷入肉中,不知伤了多久,若久了只怕伤及筋骨。
言临素道声得罪,脱下女子足上的鞋,将那一双足握于手中,小心地掰开兽夹,再以布条为女子缠紧伤口。
待忙完这些,抬头看那女子一双剪水双瞳,也忍不住一声赞,竟然没有如预料地一般晕了过去。言临素问道:“姑娘家居何处?何以会中了猎人的埋伏?”
女子的手绵软地搭上他的肩头,将脸伏在他的胸口。
这般荒郊野外,这女子也不知道被绑了多久,倒也是该怕了吧。言临素心中有几分不忍推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没事,我送你回去。”
女子抬起头,一双秀美的眼眸如痴了一般看着他,幽幽地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纵然美色当前,有的事也不能乱认,言临素道:“姑娘……夫人你认错人了。”
女子眼底已经现了泪意,“我知道你喜欢了别人,已经讨厌了我,整夜整夜都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中等,你都不回来,我才在晚上出来寻你,结果被吊在树上,又冷又饿……我一直在想,若我就这么饿死了,我便不过奈何桥,魂魄便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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