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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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旧时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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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尘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阿昭还记得我的寿辰?你要出去倒是可以,只是你身子虚弱,我要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不会打扰你。只是保护你,至于礼物就不必了,你好好养身体就是,不要贪图看景色而着凉。御花园也很美,你爱看可以在御花园里看。”

    钟尘的确心情不错。
    我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如此好说话。当下点点头,道:“臣妾知道。”
    钟尘点头,我便行礼告辞打算离开,钟尘却忽然道:“阿昭?”
    “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明日出发吗?”
    “嗯。”
    “那今夜,我去凤栖宫里过夜。”钟尘道。
    我一愣,道:“是。我会让下人准备好。但是臣妾残躯只怕不能服侍皇上……”
    钟尘打断我,道:“只是去过夜,阿昭不必多想。”
    “这样便好。”我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一出去,图海便向我行礼,一边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坠儿则紧张地看着我,似乎在询问我结果如何——此地人多,她大概是不敢如私下一般直接问我话。
    我冲她点点头,坠儿立马笑了起来,然后赶紧揉脸装作没事。
    我心中好笑,带着坠儿回凤栖宫,顺便嘱咐她歹人来整理一下凤栖宫还有床铺。
    “什么?”坠儿瞪大了眼,“皇上今晚要来此过夜?这……这……”
    “他说了只是过夜,不会做其他事,你别多想。”我道,“他今日心情不错,大概是突然有此想法。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他吵得不可开交,这次我却低声下气,和颜悦色去找他,他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服软了。”
    就跟以往每一次一样。
    可惜这次,真的不同。
    坠儿点头:“那就好,您的身子,可禁不起折腾。”
    坠儿边说着,自己却脸红了,转身跑去找其他婢女了。我爱安静,加之如今看起来不受宠,贴身婢女只有坠儿一人,其他人都是需要的时候再由坠儿找来,虽然偶尔麻烦,但长久的清净才喜人。


    当夜钟尘果然来了,来得还挺早,与我一同吃了晚饭。
    知道钟尘要来,连伙食都好了了不少,平日里肉什么的是极少的,菜色也少。但我素来没胃口,什么都草草吃两口便吃不下,也就没说什么,这次钟尘来了,菜多了许多,分量和质量都好了不少。
    结果钟尘看了菜色之后竟然连连皱眉,还问坠儿:“皇后娘娘平日就吃这些?”
    坠儿愣了愣,看了我一眼,尴尬地说:“回皇上,似的。”
    钟尘道:“图海,去吩咐御膳房的,皇后身子弱,需要大补,菜虽然多,却没几个进补的。皇后从京郊回来后,记得每顿多做些药膳还有补汤。”
    图海领命,赶紧也吩咐了下去。
    我就想象五日后回来,我这边将发生什么改变。钟尘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以成为后宫中所有人的风向牌。跟红顶白,捧高踩低最熟练的后宫众人,一定会又像以前一样跑来我这边,想来又将要变得丰富而油腻。
    不过也无所谓了,是山珍海味,还是清粥小菜,都吃不上几日了。
    掌灯时分我便乏了,径自让坠儿替找解衣,隔着屏风沐浴之后准备入眠。钟尘倒也很依我,唤人去备热水,沐浴更衣后,躺在了我身边。
    我已经是半睡半醒,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钟尘说什么都合眼不管他,谁料钟尘握着我的手,道:“阿昭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一顿,又道,“阿昭,为何你指甲上毫无颜色,一片惨白?”
    我猛然想起来,最近太忙了,忘了让坠儿替我捣花取红汁来抹指甲了。指甲上的鲜红一点点脱落,如今……
    我睁眼一看,果然脱落得差不多了。
    鲜红褪去,只余惨淡的白色。
    钟尘这“惨白”二字,用得真是好。
    我还来不及解释,钟尘便又摸到我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已不再流血,但摸起来依然可怕。钟尘一静,随即道:“这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我道:“便是不小心受伤了,才会使得指甲这般颜色。皇上无须担心,休养一段时间,便会没事的。”怕他不信,我又道,“刚换完血那段时间也是这样,后来就好了。”
    钟尘不再追问,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可他的手却没放开,依然握着我的手。
    钟尘身子硬朗,现在手也是滚烫的,和我冰凉的手成了对比。那温度看似温暖,然后对我来说,却有些太烫了,实在消受不起。
    但若我要甩开他的手,也不知道钟尘会是什么反应……也罢,就由着他握着吧,约莫,也是最后一晚,最后一次了。
    我很快再次睡去,临睡前隐约听见钟尘轻轻地唤我的名字,低低的、婉转的,像是岩溪镇那条横穿而过,弯弯曲曲的小河。

    第二日我醒来时,钟尘已经不在,我看了看天色,估计他是去早朝了,我松了口气,让坠儿替我梳洗了一番。梳洗完后坠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心里,一切就绪,我便带着她一同低调地出了宫。
    坠儿道:“我们是直接去法华寺里吗?我还没去过寺庙么……不过,我想去吴姨坟头看看。我……我都没能送吴姨最后一程。”
    说到吴姨,坠儿眼中又泛出泪花,我道:“嗯,我们去法华寺之后,就去看看师父和吴姨。”
    坠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法华寺中,坠儿先去放行李包裹,我则询问接待我们的大 师:“请问……慧通住持呢?可是外出云游去了?”
    以前我在法华寺中住宿之时,慧通住持给予我很多帮助,他是个年纪和师父相仿的长眉毛和尚,头发虽然是没有的,但我始终记得他长长的白色的眉毛,他看起来十分温和慈祥,又有种看破一切的淡然。
    我记得我刚住进来第一天,便去找慧通主持,我说:“慧通主持,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慧通住持平和地笑了笑:“请说。”
    “为何,人要有爱恨情仇?又为何,爱与恨,非但不会对立,甚至难以分清?人,要怎么样,才能彻底地摆脱这些情绪呢?”我叹了口气,“求大师解惑。”
    慧通住持笑着摇了摇头:“人生与世,爱憎便与之而来,正如哭与笑,也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哪怕连我,至今都无法彻底舍弃。“
    我惊讶道:“您也不行?”
    慧通住持笑着点头:“我看到花儿绽放,会心生欢喜;看见徒弟犯错,会心生惋惜。喜怒哀乐,爱恨憎怨,你只能尽量将一切看得很轻、很轻。只能尽力让心中,留有让人愉悦的心情。好比那话,开了之后,自当欢喜,然而即使花朵颓败,亦不必忧虑。可知万事有名数,万事有因果。”
    我似懂非懂,道:“那,花开而喜,花落而悲,本是寻常之事,却为何有悲喜交加,有爱恨纠缠?若这些对立的心情混之一处,我又该怎么办?”
    慧通住持道:“花开之后,是极美的,若有人伸手去摘,花儿自当枯萎。你因花盛开而欣喜,然而却因为你的怜惜,花兀自凋零,那么你的喜悦中,必当掺杂了痛苦、遗憾、惋惜。爱恨并非对立,只是两种极端,若是走上了极端之路,自会因此爱恨交杂;难以分清。”
    我点头,道:“那,如何能分清呢?”
    “这如何分得清?”慧通住持笑了笑;“你若执意要分清,便会更加难以看透你内心真实的想法,究竟是爱是恨,本无答案,若非要寻出一个胜负,那又怎会是最初的决定?”
    “可……可我不能让自己这样。”我那时很犹豫,“我总要想出一个办法,让自己做出决定。不论是对是错,以后是不是会后悔。”
    慧通住持道:“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可见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如今既是在寺庙中修身养性,便暂且撇开这些纷扰吧。待回到红尘中,自是有方法找寻最后的道路。遵从内心的指引做出的判断,你不会做错,亦不会后悔。”
    我那时虽然不是很懂,但却隐隐明白了一些,看着慧通住持的笑容,我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然而慧通主持却喊住我,似是有些迟疑地给了我一句赠言。
    “你若实在不愿爱恨交加,唯有一个方法。爱与恨不是对立,然而爱恨与无谓,却是对立。”
    “无谓?”

    “一切皆无所谓。爱恨俱散,情仇皆湮。不知生离之苦,不畏死别之痛。”
    爱恨俱散,情仇皆湮。不知生离之苦,不畏死别之痛。
    我记住了这句话,然而却没能做到。我匆匆忙忙回到宫,为的就是,被吴王刺杀的钟尘,之后我替他換血,义无反顾,才想起慧通住持说的,遵从内心指引做出的判断,不会错,亦不会后悔。
    我从来,是没有后悔的。
    但如今回想,若是我能做到无谓该多好,那我如今,才会是真正的不会后悔。
    那位大师愣了愣,道:“皇后娘娘,慧通住持他……已圆寂。”
    我一愣,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新的住持是谁呢?”
    那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道:“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住持在讲完早课后,溘然长逝。新的住持是慧通住持的师弟慧嗔住持。”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缓缓道:“那……那慧通住持的遗体……”
    “已按照住持的意思,焚为灰烬,撒于湖泊间,无拘无束,淡然自处。”那大师微微鞠了个躬。
    我点头:“无拘无束,淡然自处……”
    坠儿那边已经放完行李,她走过来,疑惑地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谢谢大师。”我对那位大师鞠了个躬,他也回了我一个礼而后离开,我对坠儿道:“本想让你见一见这里原先的住持。可惜,他一个月前圆寂了。”
    坠儿遗憾地说:“是吗?哎,就连得道高僧,也无法逃脱生死因果啊。”
    我道:“却也未必。那位住持的尸首,竟没入土为安,而是焚为灰烬,散于天地间,真是恣然快活,叫人羡慕。”
    坠儿道:“听起来是很好,但……如果是我,我还是希望自己埋进土里,以后万一别人要祭拜我,好歹有个位置让人祭拜。”
    我失笑:“你……也罢,我们去吴姨和师父的墓上看看吧。”
    坠儿点头:“嗯。”
    我与坠儿步行往山头走,钟尘派来保护我们的侍卫忠心地跟着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待到师父和吴姨衣冠冢边上,坠儿从包裹里拿出祭拜之物我与我排跪着,分别冲师父和吴姨磕了三个 头,再直起腰时,坠儿已经泣不成声。
    “吴姨,我是坠儿,我来看您了。吴姨,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您那么冲动,您为什么只想着报仇之事,却没想过我呢……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任性,但是我真的好难过啊……呜,吴姨,您若是到了地府,千万别再想着复仇之事了,好不好?你如今和皇后娘娘的师父葬得这么近,您应该很开心吧?记得,要抓着他一起过桥,下辈子,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一起开心,一起快乐幸福……” 
    坠儿哭得声音都变了,却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着也不自觉流出泪来,我用手帕揩了揩眼角,轻轻拍了坠儿的肩,坠儿大哭一声,扑进我怀里。

    虽然我与坠儿关系很好,但坠儿总是很讲礼仪,平日叫我,从来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有僭越,如今却扑进我怀里;可见是伤心到了深处。我心下哀愁,轻轻拍着她的背。坠儿像个小孩一样,一抽一抽地哽咽着。
    祭拜完师父与吴姨,天色已暗,我和坠儿往寺庙方向走去,结果半路忽然冒出个人来,我和坠儿都吓了一跳,那几个侍卫也拔刀,然而看清来人,又都将刀放下,一一行礼,道:“参见龙将军!”
    我十分无语,龙辰竟然找到了这里来?
    龙辰将手背在身后,难得有了大将军的样子,道:“嗯。都起来吧。我奉皇上之命,来保护皇后娘娘。”
    钟尘让龙辰来保护我们,一是为了监视我,二嘛……我皱了皱 眉,看向坠儿,却见坠儿已经愣住了,有点哭肿的眼睛愣愣地盯着龙辰看。
    龙辰向我行了个礼,就很快走到坠儿身边去了,他与坠儿都在我身后走着,两人一个是保护我的,一个是我贴身婢女,在我身后并肩而行并没有什么,只是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二人……一定离得很近。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龙辰的声音:“你……眼睛都肿了。” 
    坠儿闷闷地“嗯”了声。
    龙辰又道:“给你手帕。”
    坠儿道:“你现在给我手帕干吗……我又没在哭,难道你的手帕还能消肿?”
    龙辰:“……”
    我听着实在是哭笑不得。
    其实坠儿这性子,和龙辰倒是很相配,若他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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