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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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全四卷)-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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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你是谁!不懂规矩,以下犯上者,论罪当诛!”中常侍尖锐的嗓音陡然打破沉寂,我从混沌中猛地清醒过来,忍不住瞥了那人一眼。
  能让刘秀挑在身边伺候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我镇定下来,甩袖进殿,声音冰冷:“把许美人带进来。”
  在木榻上坐下后没多久,一名穿浅粉色曲裾深衣的女子耷拉着脑袋,由琥珀扶了进来。她头上梳的三股发髻散开了一股,长长的青丝披盖住半侧脸颊。昏暗不明的烛光下,那抹苍白的肤色刺痛了我的眼球。
  “贱妾许氏……”琥珀扶她跪下,她哆哆嗦嗦地叩首,“拜见阴贵人!”
  手足发颤,我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抬起头来。”
  她抖抖索索地抬起头,目光触及我时,娇躯一颤,飞快地垂下眼睫。
  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体态丰腴,面颊圆润,我蹙着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来回数遍,终于将她的五官轮廓与我记忆中那个瘦小胆怯的丫头合二为一。
  半晌,她见我不吱声,怯怯地扬起眼睑,偷觑我一眼,见我目光如炬地死死盯住了她,吓得脸色一变,差点没瘫到地上去。
  “原来真是许美人呢。”我眨眨眼,故作无辜地瞪大眼。她额头肿起老大一块青瘀,显然是方才摔下楼时碰的,“许美人不在自己寝宫歇息,深夜到访西宫,事先怎的也不打声招呼?刚才门口一团漆黑,我还以为是哪里蹿出来的野猫,没瞧清就抬脚踢出去了。呵呵,美人万勿见怪,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打小就这坏习惯,最喜欢练练腿脚,踢猫踹狗……哎,琥珀,还愣在那儿发什么呆哪,赶紧扶许美人起来,小心地上凉。”
  “哦……哦,诺。”琥珀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将胭脂扶了起来,搀到一旁的蒲席上坐下。
  “方才没伤着许美人吧,若是伤着了,真是我的罪过呢。”我随手拿了案上的一只梨,取了匕首慢条斯理地削皮,琥珀想接手,我用眼神制止了她。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专注地盯着梨,我并不抬头。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再死盯住胭脂看,让她松了口气,隔了片刻,她终于恢复了冷静,不再哆嗦:“贱妾无碍。”
  “嗯。”我继续削皮,一层薄薄的水果皮削完了,刀刃却仍在果肉上一层层地刮着,不曾停歇。
  梨汁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溅在案上,我神情专注地一层层削着果肉,直到最后手里只剩下一枚梨核。“当”一声,我将梨核扔进果盘里,一扬手,手起匕落,匕尖戳中果核,一并将木胎的漆盘钉在了桌案上。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胭脂似乎被再次惊吓到,脸孔煞白,面无人色,一双眼瞪得老大,盛满惊恐。
  我随手取了琥珀递来的湿帕,慢吞吞地擦手:“琥珀,去瞧瞧沐汤放好没,我累了,一会儿洗完澡便歇了。陛下若是晚宴回宫,你让他歇皇后的长秋宫安寝吧。”
  琥珀是个直肠子的傻气丫头,我的话半真半假,没唬住胭脂,倒把她给糊弄晕了。愣了半天才答我一个字:“诺。”
  那个中常侍倒是个机灵的家伙,俯身说:“陛下吩咐了,今晚仍宿西宫,只是让贵人不必守着,先安寝便是。”
  我不得不再次对他投去关注的一瞥,眼中已有少许赞赏:“陛下也真是的,每次都爱这么费事儿,不愿打扰皇后安寝,便来折腾我……今儿我实在累了,不如这么着,你引陛下今晚去许美人宫里吧。”
  话音刚落,只听琥珀一声低呼,扭过头,却是胭脂面如白纸地闭目,斜斜瘫倒在了席上。
  我险些于心不忍,忙狠下心转过头去,继续对那中常侍吩咐道:“劳烦大人送许美人回宫吧。”

2夺子(2)
“贵人直呼小人名讳即可,小人姓代,名,字子予……”
  “带子鱼?”
  “诺。”
  我差点喷笑,强行忍住。代正要招呼小黄门带许美人出去,她却忽然醒了,爬起来两眼木然地望着我,我反被她盯得发怵。代说道:“许美人,天色晚了,小的送你回宫吧。”
  胭脂浑不理会,我被她瞪得怒火一拱一拱的,正欲发话,忽然侧殿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我呆住,诧异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胭脂“腾”地一下从席上跳了起来,扭身往侧殿冲去。
  代反应比我还灵敏,胭脂没跑出十步,便被他追上,一把扯了回来:“许美人,回宫的大门不在这边……”
  “撒手!”胭脂突然号叫起来,“你给我滚开——”她叫嚣着,小小的身躯像是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居然将身材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代推得差点跌倒。
  代抿着唇,脸色铁青地勒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胭脂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代呼痛撒手,她趁机推开他,继续掉头往侧殿门口跑。只这片刻工夫,我早抢在她之前堵到门口,她冲过来的时候,我劈手一掌打在她的肩胛,右脚往她奔跑的下盘一勾,她尖叫一声,绊倒在地上栽了个筋斗。
  我飞快地跳到她身上,将她双手反拧到背后,用膝盖死死顶住她的后腰,怒叱:“你当西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我面前放肆无礼!”
  她吃痛哀号,痛哭流涕,代三步并作两步,招呼一帮吓傻了的黄门宫女,将胭脂捆绑起来。
  站在侧殿门口,那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听来愈发清晰,胭脂花容失色,浑身发颤,尖叫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不能抢我的孩子——”我心神大颤,胭脂声泪俱下:“你总是这样,当年把我扔在乱军之中,受尽凌辱,生不如死;如今却又夺走我的孩子,再一次要生生剜去我的心头肉……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你怎么能够这么没人性?你怎么能够这么……”
  她哭得连气也喘不上来。
  我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牙齿咬着唇,痛苦地反复啃噬着。琥珀揉着她的胸口,替她顺过一口气来。我冷冷地望着她,居高临下道:“你不也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承认当初亏欠你,但如果让我重新再选择一次,我仍是会那么做……我只是个人,不是个神,即使我当年有心救你,也无力回天!所以,既然做了,便不容许我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就像如今换你做错了,也不能怪我夺你心头所爱一样!”
  胭脂只是哀号,泪流满面,我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环顾四周:“今天许美人可曾到过西宫?”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战战兢兢地不甚明了,仍是那个代心思敏捷,答道:“小人送阴贵人回宫,这一日都未曾见到许美人……”
  其他人恍然大悟,顿时纷纷附和:
  “许美人不曾来过西宫!”
  “奴婢未曾见过许美人……”
  我满意地点点头:“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去。今晚的事若是有谁在外头乱嚼舌根,哼,宫规处置。”
  “诺……”长长的一串沉闷的应诺声,宫人纷纷退去,脸上各自不一地带着一种惊惧。
  胭脂也被人拖了下去,起初还哭号两声,一出宫门,便听一声“唔”的闷哼,再没了动静,显然是被人拿东西堵上了嘴。
  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耳听得那婴孩的啼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我打了个寒噤,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视线直接投向代,他先是一怔,而后扯着尴尬的笑容,一副讨好的口气:“这是陛下的旨意,许美人身份卑贱,不足教子。陛下赞许阴贵人雅性宽仁,三皇子交由贵人抚养,最为妥帖。”
  我面无表情地“哦”了声:“贱妾只是名小小的贵人,说起来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如何敢轻言教导抚育皇子?”
  代被我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闷笑,窘迫异常。
  我转身入侧殿,殿内有三四名妇人团团围着一个怀抱男婴的乳母,正想尽一切办法哄着那孩子吃奶。见我进来,这些人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跪下,室内只剩了那个抱孩子的乳母表情尴尬地望着我:“贵人恕罪,小皇子方才吐了奶,不曾想惊扰了贵人……”
  那男婴约莫半岁大,小小的脑袋上稀稀拉拉地长了几绺黄黄的头发,容长脸形,嘴角鼓鼓的全是肉,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嘴角沾满白白的奶汁。他见到我时一副惊恐的表情,小嘴扁着,似乎又要放声啼哭。
  乳母拍着他的背,细声细气地哄着,那些妇人也连忙上前使劲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儿吸引他的注意。
  我只觉得头疼欲裂,抚着额头闭上眼,那孩子委屈惊恐的小脸却仿佛始终在眼前晃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顿小皇子睡觉?”
  “原是睡着了,可方才不知怎的,突然醒了……”
  我没兴趣听这些育儿经,心慌意乱地退了出来,只觉得浑身是汗,衣裳黏糊糊地紧贴在身上,闷热难当。
  去单独修建的沐浴间洗完澡回来,躺在床上却辗转反复,再难入眠,明明身体累得半死,可脑细胞却兴奋得异常敏感,似乎……半梦半醒间,能一直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快天亮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弄得我分外酥痒。我揉着困涩的眼皮,勉强睁开眼睑,却发现刘秀手肘撑着床,正伏在我身侧,一脸宠溺地望着我。
  “唔,早……”我含糊地打了声招呼,翻个身,嘀咕了句,打算继续睡回笼觉。
  刘秀显然不甘心被我就此冷落,伸手扳过我的肩膀,戏谑地笑:“你昨晚上是不是准备赶我出西宫睡?”
  我一凛,顿时睡意全无:“哪个嘴碎的家伙乱嚼舌根?”
  他呵呵笑了两声,胸膛震动,从身后揽臂搂住我的腰,让我的后背紧贴在他胸前:“谁说的又有什么要紧?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打算赶我走?”
  我背上出汗,于是用手肘推他:“热啊。”
  他抓着我的胳膊,反而愈发贴伏上来:“你总是这么怕冷怕热的……”
  热辣辣的呼吸吹在我耳后,我面上一红,只觉得心跳加快,咬着唇闷着头反复思量,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往下移动的手:“把三皇子送回去!”
  他不吭气,微微的呼吸声紧贴我的耳廓。
  我舔着唇,强作镇定,但内心里压了一晚上的妒火却终是旺盛地燃烧起来:“想要孩子,我自己难道不会生么?为何偏要你拿别人的来硬塞给我?这算什么?讨好我么?嫌我没孩子么?”
  他吸气,沉寂了数秒钟后,猛地扳着我的肩膀将我翻过身来,没等我看清楚他的脸,如暴风疾雨般的吻已如火般落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3刘英(1)
许美人的儿子继续被留在西宫照料,小家伙才七个月大,放在床上连坐都坐不稳,像个不倒翁似的。本来我也没想过要多花心思去看顾这个孩子,可没想到孩子体质弱,以前由许美人亲自喂乳,现在突然挪了环境,换了乳母哺育,居然上吐下泻。
  时逢夏季,腹泻、疟疾之类的病症原就容易多发,小孩子的体质一旦扛不住,便一股脑地发作起来,高烧不止。
  我面上装作不关心,心里头却仍是挂念着孩子的病情。期间郭圣通派人来问了三四次,又亲自来瞧了一次,我见她面上关切着,嘴上却也始终没替许美人求情,也没有把孩子要回去的意思。宫里偶有风声,说许美人自从丢了儿子,像是发了疯一般,宫人为防她想不开自残,便把她严密看管起来,平时连上个厕所都有一大堆人看着,生怕出什么事他们得担上风险。
  我和郭圣通两个面上仍是十分客套,人前我敬她是皇后,她尊我卑,我处处以她为贵,让着她,忍着她。
  孩子的病始终不见好转,只要一吃乳母的奶水,便会腹泻不止,换了七八个乳母都不管用。我原也动过把孩子还给胭脂的心思,可既然郭圣通能沉得住气,我便不能主动示弱。
  转眼过了酷夏,天气微微转凉了些。三皇子在我宫里也待了三四个月,渐渐地,随着月龄增加,他开始会认人了,牙牙学语间竟然会喊出一声“娘”来。
  其实他并不清楚哪个是他的母亲,也不会懂得那一声“娘”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他只是个被一群仆妇抱在怀里,见奶便扑的小小婴儿。
  有奶便是娘!
  他饿了会喊娘,尿了会喊娘,高兴的时候喊娘,困乏的时候还是喊娘。那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娘”,却像是一遍又一遍的紧箍咒,每天在我耳边念着。
  每每看着这个笑得天真无邪的娃娃,甚至眼睁睁地见他咧嘴笑着要我抱,对我喊“娘……娘……”的时候,我的心会像刀扎一样痛。
  我愤怒,同时也深深地感到了——嫉妒。
  特别是宫里除了这个牙牙学语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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