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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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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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没财礼,没房子还是娶不起。”“成份是金不换,财礼算啥。”台发他爸只要给台发把布叶死的损失补上,给台发把媳妇娶回来,满说当积极分子,让他下油锅,他还会说:“你把油烧滚我下。”在斗争地主王老二和大哥时,台发他爸跳着骂着、喊的最显眼;推着搡着。唾星溅大哥一脸;扭着拉着,在大哥脚脖腿肚踢。兴娃不忍看,抓人头像抓石头,谁都想辱践他。台发他爸冲他下巴一扬:“兴娃,跟你大哥学点。到你当地主分子时就熟惯了。”兴娃不说话。台发他爸来劲了:“眼翻啥?铁纱帽不容易。人老几辈的好事,嘻嘻……”

  兴娃心想:啥货!你娃守不住媳妇,让人家弄了。上吊时脖子还挂着给心上人做的鞋,你驴日还想再给你娃娶媳妇给人家弄!

  现在他来了。骚情来了。狗戴礼帽,装人样!

  大嫂应了,还让他坐,问他喝水?

  兴娃几乎忍不住想跳过砖堆喊:给栽根木橛让他坐,端盆泔水让他喝。

  其实兴娃没挪窝,他不能让大嫂难堪。

  台发他爸那熊样,咋不说话,骂嘛!喊嘛!推吗!搡吗!扭吗!拉吗!踢吗!打倒嘛!

  不骂,不喊,不打倒是知道自己没脸。

  把劲使到嘴上了,只听到吧唧吧唧的吸烟。好似猪吞食却没发出哼哼。

  “大嫂,工作组说错了,那咱也错了。斗争会上那些话,都是我胡说哩!”

  一阵沉默。兴娃能想来,大嫂一定在头上篦针哩。她一定想:这货比刚才那货还脸厚。

  “我想,咱两家没仇没冤……”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2)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2)

  大嫂从来不诉委屈,不埋怨。能说这话不容易。兴娃想:大嫂背过人一定哭过不至一回。他眼发热,鼻子有点酸。可怜的大嫂,兴娃绝不惹你不高兴。

  “有啥仇有啥冤。我还不是为娃的媳妇……”

  “你娃媳妇和斗争我大哥有啥关系?”

  晓竹说话,兴娃服她!不急不噪,柔柔的把大嫂心里话说了。她绵里藏针,使的软刀子。

  “有,有……”

  台发他爸迫不急待。

  大嫂和晓竹一定不明白,死盯住台发他爸。台发他爸却不说话了,好像气断了的死人。

  “那如今我家不当地主了……”

  晓竹表情一定可笑。这鬼精灵的晓竹,猛不防肋窝给你一刀子,没人能搅合过她。别看大嫂不串街走巷,不识字,那心似明镜,极有眼力。依他心性,晓竹就成了别人媳妇。好大嫂啊!兴娃咋能离开你!

  “嗨,另想办法么。大嫂呀!娃没媳妇,把人熬煎的日夜睡不着。”

  兴娃心想:装的可怜相,说你妈的屁话。睡不着就给我大哥胡说,说我家隐瞒两个短工,说我哥放账是驴打滚!诈我,讹我……日你先人;还跑到程咬铁村里去搧呼他说:“砍倒大树有柴烧,给你也能分两个。”兴娃委屈得又想站起来堵到窑门口骂台发他爸。有大嫂在前,他抬不起腿,气得直抖。

  脑后又有脚步进院来,他赶紧转到砖背后。

  “你这狗熊咋到地主家来了?”

  是麻子狗蛋叔的声,他站在窑门口骂台发他爸哩。

  “好叔哩。谁能知道老三是咱的人,早知道咱的人,唉,咋能做这难肠事。我大哥没在,我给大嫂把话说明,把心里疙瘩解了。”

  “你不是这一回,从小就有三说五,五扬八的毛病。老大两口子不是糊涂人,还用你来解疙瘩。”

  “嗨,有错必纠么!工作组刘书记都这么说了,我借空来纠一下。”

  “你那是错了?你是欺侮人!兴娃是你说斗就斗!娃手上有伤你撕住领口子吃他呀!你呀!得势了就没好人活的路!”

  “好叔哩,杀人不过头点地,认错你还不让人过去?”

  “快回去,另打主意。”

  台发他爸向前走了几步又转回去。

  “你老叔是月老,给咱两个娃牵根红线。啥时都离不了媒人。”

  是祈求的讨好调调。

  “解放了,线断了!”

  “咦,天下无媒婚不成么。”

  说着话,脚步一乱,台发他爸走了。大嫂招呼麻子狗蛋叔哩。

  “老大呢?”

  “还没回来。”

  “兴娃哩?”

  “在他那边窑里。”

  “晓竹呢?”

  “也过那边去了。”

  兴娃悄悄从从砖后出来,高抬腿轻放脚,钻进自己窑里给晓竹说:“快到大嫂那边去,麻子狗蛋叔来了,问你哩!”

  “叫狗蛋叔,难听的!”

  “嗨,你不是叫过叔么?就那么叫,就那么叫!狗日的,成份变了,都来舔了。我可不是说麻子狗蛋叔,他可是硬梆梆的铁楦头!去,去,我刚把腿蹲麻了,歇会儿过去。”

  兴娃歇了一会,到大嫂窑里时麻子狗蛋叔说得正热闹,唾沫星子溅得自己拿手接。

  “笑啥!你到我这年龄,还不如我。”

  麻子狗蛋叔楞了娟子一眼,兴娃进来也没打断他的兴头。

  “……工作组说:你是老贫农,苦大仇深……我摇手摆头得他说不下去……我苦大是我先人造了孽,生我姊妹弟兄七八个。自己又不好好下苦,揭东墙补西墙,胆小只会欺亲戚……我苦大个啥。要不是我舅家,我这张麻子脸能上几天私塾,能会几路拳脚,能问媳妇?感激我舅还来不及呢!……这些年把我也说不到好处,比先人懒病强一点。说个媒,混个嘴……”

  “叔,东村西邻都感激你哩!”

  大嫂说的真心话!晓竹要不是麻子狗蛋叔,能到陈家。咱兴娃能有这福份。

  “当然你感激,人家两口可不一定!”

  麻子狗蛋叔瞅着兴娃两口阴沉下脸,故意的扭头不高兴。

  “咋不感激。感激得很!”

  晓竹看兴娃没说话的意思,就说了。

  “感激了好。叔一高兴,再给你一人说一个……哈哈哈……”

  窑里笑声,传出好远。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3)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3)

  “人家占江他爸多稳实。儿子是共产党一面官,孙子也是干部。工作组动员人家当积极分子,人家说:我老了,不想死了抬棺材少一两个乡党,不想让乡党路过指坟堆说:这老熊活着长了两片屁嘴,光能向外翻,给自己带骚气。工作组不敢生气,悄声说:你往积极分子堆里一坐,就当支持你儿你孙子革命呢。老汉把他楞了一会说:你不像么!”

  这句话出口连兴娃都笑了。

  “其实工作组想的也对着哩。”

  “娃,他把人瞅错了!占江他爸是直杠子,爱下苦的人。下苦人爱下苦人,见不得四蹄不收,嘴尖毛长的货客。一见灰色干部服的人,就给我说:别看如今马王爷穿袍子,装的大。日子长着哩,就看将来马王爷喝牛尿。”

  又是一阵笑声。

  “其实穿灰衣服也不是丢人事。”

  “人老了看不惯。”

  “占江哥和锁子还不是灰衣服?”

  “咦!你可不知道。他叔侄俩出门穿,在家里不敢穿。老汉说国民党就招了‘头戴礼帽,像个棺罩,身穿长袍,死了他娘’的祸。”

  “娟子,让你爷爷给你说个女婿娃!”

  大嫂瞅着自己女儿疼爱的说。

  “我不!”

  “娟子要自由恋爱哩。”

  晓竹搂着娟子,娟子紧紧偎着晓竹,羞红了脸。

  “陈三为娃的媳妇,既想当人,又想当鬼。啥人品!我手下还有三家姑娘托我相看婆家哩。就是不给他说,为啥?不为啥。是媒不是媒吃上四五回是逗笑话。当说的说,不当吃就是四十五十回,也不能说。狗咬穿烂的是他的本性,我一辈子见不得!”

  麻子狗蛋叔吐了唾沫,吹掉烟锅烟屎。把烟杆上下抹了一遍。

  “咋,烟锅吸烧了。”

  “嗯。”

  “快,快把你大哥水烟袋给叔拿来。”

  麻子狗蛋叔接过晓竹递过的水烟袋呶呶鼻子:“嗨,一股陈烟油味儿!”

  晓竹要换水。

  “算了。吸烟就吸个烟屎味。别笑,陈烟屎可是一宝,再毒的蛇一抹上就把肚皮亮出来了。”

  大嫂都唏嘘起来。

  “台发媳妇不是你说的?”

  “那时他在县上当茶工,回来和凡人不搭话。咱挤不上去,舔不到跟前,舌头短!” 

  “甭笑,别看舔*子,也是天生的。那一年中央军派个长官在村里催马料谷草,枪在后边衣服里边,别人都看到。台发他爸不知道没看到,还是故意显能舔*子,笑咪咪走过去把枪撑起的衣服往平里拉。还说:长官这么好的衣服撑得难看!长官却不领情,以为要下他的枪,‘啪’的一巴掌把台发他爸打得在原地打转,嘴里嘟囊说:地震了,地震了!”

  “叔,真能说笑话。”

  “笑话?真事,不信你回来问老大。”

  “谁一辈子不做两件瞎瞎事,叔年轻时挨过镇嵩军一顿打,就是认错了兵。那像台发他爸,谁兴红溜谁!”

  接着他讲了镇嵩军打他的经过,惹得大家又笑了好一会。

  “就拿你这成份来说:你老刘在村里住了不是一天两天,锅底墨摸一把,你都能知道是谁家的。让我去参加斗争会?斗争王老二我去,人家那地主有个看图,你家能抄的国民党都抄走了,一个破烂地主有啥看图。”

  “你是啥农?”

  晓竹不知道,羡慕他畅快豁达。

  “管他啥农!反正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也不想娃没媳妇,我死了没棺材。”

  老大走的第二天早上,晓竹刚起来扫院,有人敲门。

  兴娃听到就是不想起来。

  好一会,晓竹从大嫂窑里出来,进了自家窑,开箱子换衣服。

  “啥事?”

  兴娃还不想起来,只是欠身随意问。

  “和你没关系。”

  你看话咋能这样说?没关系刚从一个被窝爬出来,身上的香味还在被窝留着哩!真是莫名其妙。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4)
第十三章   左难右难(4)

  好,没关系就没关系,反正你飞不了。大哥说:解放了好,好在“冬闲”可以扯长扽展睡懒觉。我仍在热被窝闻你留下的香气享享福。

  福正享着,窑里没声,睁眼一看,晓竹不见了。

  大嫂一定知道,起来问大嫂。

  大嫂给娟子和小娟正缝棉衣,这是过年穿的。原来准备给大人小孩都不做过年衣服。你个破烂地主,有啥兴头过年。装的愈鳖愈让贫雇农高兴。如今成份改了,新衣新鞋就得做。这么忙的,晓竹一早上让谁勾引走了。该不是又开青年会、团员和积极分子会么!

  “多好的媳妇,不知道惜爱气跑了。这下打光棍吧!”

  大嫂明里明白逗兴娃。

  这一天,兴娃没情没绪,也不出门,更不说话。

  吃罢饭,躺在炕上看“水浒传”。这本书里的女人,只有扈三娘好。孙二娘他不喜欢,太浪太狂那像个女人,真真正正的母夜叉。扈三娘好在像晓竹。他能想来扈三娘说话,走路,笑,……不过一走神就和锁子绞合在一起,像戏台上武旦。真是莫名其妙,想这边就溜到那边去了。

  手好多了,不疼有点发痒。掌心受罪,指头跟上沾光,这些天它们没干事闲的有点胀。那换药的医生说不要紧,他就有气。打你个耳巴子,让你嫩脸蛋胀一胀,你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成亲以来,希有的一个人睡觉。两个人钻到一个被窝里,脚手不失闲,忙得不行。现在清闲得他摊开四肢懒得动。

  前半夜眯了一会儿,后半夜睡不着。好像窑也高了,窑间也宽了,……还有老鼠,平常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怕晓竹的拳脚,今天晚上知道她不在,这儿撕撕,那儿拉拉,吱吱吱,喳喳喳……它们也学会了讨论,研究,开会。

  他脑子像是涨河后漫出来的滩地,平得让人觉得卖凉粉的在上边摊凉粉再合适不过了。

  脑子不能摊凉粉,那咋办?像席一样卷起来,墩到门背后去。

  他很后悔,在二哥坟上锁子给他烟,他不抽就该接过来别在耳朵后带回来,要是带回来如今也可以抽。

  不行,晓竹的鼻子比一般人灵。把你头一扳,吸两下:“臭哄哄的,洗去。”

  水在盆里等着你,不洗也不行。

  洗了头,洗了脚,才让你搂上她睡。你把烟拿回来,藏都没地方。真是的娶了个这媳妇,和狗鼻子能比灵敏。你说这话,晓竹不嫌,不恼,反正怪味在她跟前过不去,脏东西和她不打交。

  唉,这才是真正地主家的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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