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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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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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内偏偏有事情,连宵歇宿在衙门。你丞相,朝前告了三旬假,梁大人,感冒风寒又欠宁。委决百端多是我,因而无暇作闲身。今明既转当来看,且待我,吃了免饥一膳行。赵受应声称晓得,明堂郦相入仪门。

话说郦丞相走入内来,先见了岳父岳母,又到花园中,请安了康老夫妻,然后回入弄箫庭内。

夫人起接笑融融,问道因何宿阁中。郦相答言因有事,为官哪得不匆匆。快传厨下人知道,取膳前来充一充。梁氏素华忙下命,明堂随即坐房中。玉山斜靠金交椅,闷闷无言皱翠峰。只见元郎来作揖,双腮含笑叫声兄。

却说其时元郎已经上学,是郦相爷亲自选择了一位饱学先生。当下放了学,走进来作揖哥嫂。

胸前斜抱小书包,深揖哥哥弯着腰。郦相欣然忙扯住,问了些,诗经解语二三条。元郎颇是聪明性,对应如流讲得高。相国明堂心内喜,连声喝彩小儿曹。

啊唷好好!但愿你也似哥哥,做一个少年宰相。

言讫欣然面带春,回头含笑叫夫人。可将盒内携来物,付与元郎幼弟吞。梁氏素华忙取过,描金盘内摆纷纷。俱是御赐明堂物,果饼鲜干样样新。犹恐元郎拿不起,丫鬟帮送到园厅。于时厨子排齐膳,娘妇丫鬟向上呈。丞相于时方用饭,一边筹算一边吞。须臾用毕收开去,走入香闺绣阁门。对镜正冠窗下立,回身悄悄叫夫人。

啊夫人,适才龙图府又来请,我只得要去走一遭。但是看父的光景,已看破机关的了。我这一番去,必不肯脱放回来。夫人可见我转身之后,随即令家人来说:奉梁太老爷所差,请老爷早些回府,明日主上要点主考,一切应用等项,也须预先整备收拾。如若点着了,免得当下匆忙。一面差人到来,一面你自己整备便了,不可迟误。

梁氏夫人应一声,郦明堂,重重执手又叮咛。饮茶一盏离香阁,就在仪门上轿行。心内愁思如絮乱,眉头怨色似山颦。难决断,费调停,只是犹疑费认亲。赵受其时真喜悦,飞鞭打动马腾腾。须臾到了龙图府,门上官儿急报闻。云板三敲传入内,喜坏了,龙图学士与嘉龄。夫人正在愁烦处,一听其言坐起身。

啊唷好了,妾身有命了!

你们父子快些邀,就请明堂进内寮。从此再休相放处,可怜我,专专直等到今朝。嘉龄欠体连声应,娘须把,前日之言记个牢。郦相若来临榻畔,母亲须,掀开帐子扯她袍。夫人悲喜称知道,父子齐齐出外邀。

话说这一边孟夫人坐在床中,章飞凤闪于帐后,预先把些丫鬟仆妇俱皆屏退出房,整备着要认郦相。那一边孟龙图父子,喜孜孜迎出大厅。

明堂相国下鱼轩,跨进仪门正正冠。那其间,万虑俱捐床内卧,千愁怎敢上眉尖。抬头看见相迎出,免不得,一拱当先启口言。

啊呀!老前辈、侍讲先生,有劳久等了。

连日偏偏阁内忙,朝中委决费商量。今晨才得调停毕,傍晚回家走一番。不道数差人相请,下官是,十分抱歉罪难当。龙图父子齐谦逊,没奈何,又在厅前把礼行。

第四十四回 奉君言又生巧计

第四十四回奉君言又生巧计诗曰:锦衣玉食珥金貂,运际明良佐圣朝。更荷衡文悬藻鉴,职司鼎鼐阴阳调。

话说见礼已毕,少不得要献茶略坐。郦丞相是绝世聪明的人,看那侍讲学士不住地低头忍笑,心内就知此番是必不能脱身的了。

暗暗惊疑乱了怀,眉头欲皱又还开。心闷闷,意呆呆,此事如今怎取裁?前者多亏韩太太,顿然解脱一场灾。今朝复入牢笼内,怎么得,也有谁家宅眷来?郦相正思茶已过,龙图立起笑盈腮。

啊大人,请进里边去罢。

明堂只得便抬身,足踏朝靴入锦屏。父子齐齐前引道,片时已到内堂门。一名童仆开帘幕,孟嘉龄,含笑开言说一声:

郦大人进来了,房内可曾伺候?

廊边侍女接声言,桌椅排齐床面前。侍讲即呼童仆出,就陪丞相入房间。龙图举手忙相送,学士含欢亦共谦。当下明堂归椅坐,卷了卷,紫罗袍袖露春尖。正然要诊夫人脉,忽听那,罗帐之中叫得喧。

啊唷好气闷啊!挂起帐子来,挂起帐子来!

一边叫喊一边挑,床上红罗举得高。只见夫人衾内坐,病容憔悴喘相交。绫罩髻,被围腰,两颊通红似发烧。伸手揭帏全不避,圆圆地,呆睁二目四边瞧。嘉龄斜背明堂笑,唬得个,郦相其时魂魄消。

话说郦丞相一见孟夫人掀帏乱看,忙忙地立将起来。

又是惊来又是慌,退行几步近明窗。龙图一把忙扯住,说道是,病内之人也不妨。郦相无奈重进步,忍不住,容颜微变带凄惶。临榻畔,坐帏旁,玉指轻轻按脉方。韩氏夫人悬了帐,睁睛仔细认明堂。只见他,凛凛威风一品臣,金貂映额蟒披身。莲花面上微含惧,柳叶眉边半带颦。叠膝坐于交椅上,风流俊雅貌无伦。真可骇,实堪欣,正是亲生孟丽君。韩氏夫人看到此,又悲又喜又伤心。一言未出泪先倾,扑上前来不暂停。就把紫袍扯住了,一声悲唤叫亲生。

啊呀亲生呀!你是我的女儿呀!撇得为娘好苦吓!

一口哀呼扯住裳,时间唬倒郦乔装。魂恹恹,魄扬扬,大变容颜着了忙。立起身来朝后退,扯开袍袖避亲娘。夫人无力难扯住,惨凄凄,大放悲声泪万行。

啊唷,妾身好苦呀!

一声哭叫合双睛,扑到床沿发了昏。两脚撒开身不动,牙关咬紧命将倾。龙图学士明知假,故意地,大步如飞扑上衾。

啊呀,夫人呀苏醒,你要那不孝女儿做甚?

一去多年想不还,任亲思念与牵连。你将她,挂于心内为珍宝;她将你,撤在天边当等闲。何苦因伊如此痛,丽君哪肯顾椿萱?总然目睹亲娘病,不孝儿,也作旁人一样看。

啊呀夫人呀,快些苏醒。你不要为狠心女儿反坏了身躯。

龙图方始扑牙床,侍讲嘉龄也着忙。高叫母亲苏醒来,何苦为,狠心妹子自家伤。休痛绝,快还阳,因甚登时晕在床。

啊呀母亲呀,她纵然现在房中,也未必肯相认。

嘉龄言讫哭劬劳,又见牙床宝帐摇。凤履如飞行得快,红罗帐后闪多娇。桃面淡,柳眉凋,款动金莲往上跑。却是夫人章氏女,一临床畔放悲号。

啊呀婆婆,快些苏醒。

仆妇丫鬟在哪方?快来相助与相将。拿滚水,取姜汤,灌醒夫人再主张。飞凤方从床后出,又观妇女共奔忙。掀绣幕,串兰房,鹊乱鸦飞短问长。顷刻之中忙一处,顿时唬杀郦明堂。

话说明堂初时被夫人扯住,心内急了,只得闪过一边。又是初见夫人昏去,又听了父兄那片激将的言词,好似千条利剑刺肝肠,万把钢刀攒肺腑一般。

正冠旁坐顿然呆,无语无言没主裁。眉敛春山愁已起,眼含秋水泪将来。悲切切,犹如冷水浇全体;惨凄凄,顷刻微霞退两腮。俯首三思肠欲断,寸心千转痛难挨。又不好,走临床畔相呼醒;又不好,走出房门去避开。正在十分危急处,魁郎公子也前来。

话说小公子放了学,也走进来哭叫祖母。那孟夫人未见郦相过来,总不肯苏醒。龙图父子等索性放声大哭,围定了红罗帐前。

明堂一见大惊惶,一霎时,魂魄全无没主张。今日我若还不认,断送了,生身之母罪难当。

啊呀伤哉,我顾不得老师难嫁门生了!且认了母亲再作区处。

郦相其间失了机,含悲即刻款朝靴。心惨淡,意迷离,走上前来泪染衣。两手分开兄与嫂,紫袍一展抱娘躯。

啊呀母亲苏醒,有不孝女儿丽君在此,母亲苏醒。

一声悲唤众皆惊,孟府亲丁大喜忻。个个止哀观郦相,夫人长久亦还魂。开玉齿,动朱唇,啊呀连呼二目睁。相国明堂知唤醒,泪垂玉颊叫娘亲。

啊母亲呀!不要伤悲了,看一看不肖丽君。

韩氏夫人喜更哀,忙忙坐起病躯来。郦明堂,双卷紫袖扶慈母;孟太太,半拂红罗抱女孩。一阵酸心遮了面,两行痛泪落于腮。几年离别重相见,止不住,惨惨悲声恸起来。

啊呀狠心的娇儿呀,尔可是痴了!

如何留图竟私潜,一出家门隔几年。想得我,无日无时心不念;想得我,对茶对饭泪还涟。想得我,由冬病到今春里;想得我,前日巴于此日间。只道你,弱质怎当艰险境;只道你,闺门不识路途难。只道你,异乡漂泊同孤婢;只道你,故里迢遥苦万般。又谁知,堂堂竟作真男子;又谁知,赫赫还为太宰官。又谁知,父女早逢偕内阁;又谁知,娘儿才认在今天。为什么,大家访觅儿高隐?为什么,圣旨周寻女不言?为什么,见母病凶推有事?为什么,任人呆等说无闲?莫不是,贪图富贵三台位?莫不是,断决劬劳二老年?莫不是,先占头婚妒燕玉?莫不是,顿忘原配恼芝田?可将大概心中故,一一分明向我谈。韩氏夫人言到此,泪如雨下意悲酸。龙图见了明堂认,又是嗔来又是怜。微带怒容半含欢,喜恼之中更惨然。

啊呀不孝的痴儿呀,你忒也狠心之甚!

抛爹撇母改装逃,几个年头信息杳。只说埋名流异地,谁知与父立当朝。日常睹面心疑惑,平素相逢尔作乔。只为娇儿疏淡我,为父的,信乎不信万千遭。何期你竟真真是,藏得情形这等牢。非见母亲昏过去,一定把,生身两老永分抛。

咳!丽君啊丽君,你贪图名利之荣,竟不想劬劳之德!

今朝见母晕于床,方吐真情认父娘。自己心中评此理,可算得,闺门女子孝高堂?龙图言讫悲还恼,不觉纷纷泪两行。飞凤嘉龄齐大喜,笑盈盈,旁边扯过小魁郎。

啊孩儿,你终日思念姑娘,此不是姑娘来了?快些上前作揖。

魁郎走近象牙床,不住凝眸看细详。郦相一观爱又喜,欠身抱起坐身旁。呼幼侄,叫魁郎,可晓姑娘改了装?人小自然难认得,呆呆向我细端详。

啊呀迅速光阴呀,竟是几年不见了!

今日魁郎真长大,谢家兰玉不虚名。天生好个佳姿格,祖父的,衣钵应传到小孙。言罢携了公子手,从容回首叫双亲。

啊爹爹母亲,女儿的已往之事,今日也细谈不及了。总是可以再来的,下次尽堪备述。至于忍心而不认父母者,实有他事所制之耳。

肯为新婿赘梁门,那是孩儿初见亲。因认假装疏淡者,其时当道有仇人。若然一露真消息,岂不被,刘氏门中又奏君。再请纶音来逼我,那其间,除非自尽以全贞。因而不便分明说,隐忍其情直到今。

啊爹娘呀,为什么如今不说呢?却又有别件的缘故。

皇甫门中复得全,一家富贵大团圆。芝田虽则封王位,可知他,燕尔新婚又续弦。

啊爹娘!那刘奎璧害得他骨肉分离,家门抄灭,况且女儿逃避,算不得切齿仇人么?

可笑那芝田,父母之冤一概休,竟因私爱易公仇。爷儿已入朝中奏,要请王恩赦罪囚。圣上原因先后戚,立传敕令放刘侯。轻轻定个充军罪,就着他,送女于归结凤俦。

啊爹娘!请想哪有个谋反重罪只赐死了奎璧一人,余者俱不问。那时孩儿现作大臣,本要当朝谏阻,

只为真身是丽君,恐防人说我私心。故尔一任君王敕,论起来,此事原应陈圣明。当道官儿俱不讲,皆因是,芝田父子大人情。刘家好不多欢乐,一时间,骨肉依然住满门。忠孝王偕奎璧妹,仇家敌国做新亲。他们既已成花烛,为什么?到此孩儿还肯云?

咳!爹娘呀,儿虽不孝,却是不痴。

若然这一认爹娘,皇甫门中知细详。定要上闻君主听,惊天动地奏岩廊。孩儿已到三台位,怎么好,几载重新改女装?况且未知君喜怒,如何冒险便传扬?若还天子龙颜怒,我死还愁累爹娘。为此立心权不认,并非是,贪图名利负高堂。今朝在此分明说,万不可,信息通于忠孝王。郦相言完看侍女,又呼仆妇与梅香。

啊尔们这班人听者,既已目睹今日之情,概不许传出于外。若肯人人紧口,我日后也不亏负你们。

仆妇丫头个个欣,高高下下应连声。夫人听了明堂语,坐到身边启口云。

咳?娇儿呀,原来为此,所以不认爹娘。但是那忠孝王却未尝有负于原配。

映雪当初替嫁行,可怜尽节跳池心。云南贞烈牌坊建,她倒与,孟氏留下好芳名。这件事情儿谅晓,为娘也不细重论。初时女婿还无觉,只道你,自跳池中丧了身。在尔父前常道及,空房守义要三春。后来知得乔装事,索去真容要访寻。况且迎将苏乳母,报其女德养其亲。此皆厚待孩儿处,他所以,代汝殷勤答了恩。

啊娇儿呀!你乳母住居王府,哪一件事情瞒得她的眼目?就是要娶刘郡主的时节,已请了三封诰命,加孩儿为正室王妃,并将尔遗下的真容,一并供于中宫灵凤,也把苏映雪投池一节奏闻皇上,敕封了忠烈夫人。

将其灵位供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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