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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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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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扯住女儿言,快快梳妆去见官。我去叫人相备轿,为父的,送儿就入县衙间。南金见说微微笑,手搭香几叫父亲。

呀,爹爹说得好笑,即叫女儿冒了孟家小姐,岂肯轻易到公堂?

父亲你自到官衙,禀报了,孟府千金在我家。知县必然亲至此,那时候,孩儿厅上见于他。官门体统须当要,哪有个,抬到昆明县里衙?小姐言完笑微微,项翁鼓掌大声夸。

啊唷,不错呀!这就是个大家小姐的行为了。我就去禀报,你快些打扮起来。

员外如飞出绣房,南金坐下自思量。奴家虽欲守三年,少不得,总要他处另适郎。再若重婚愚俗子,何如此日嫁亲王。荣华富贵多休表,这一个千岁夫人就异常。

咳!我们这等人家,也不过嫁个豪富罢了,哪里还想到这些好处呀?

今日充将孟丽君,真称平地步青云。到都如若更无变,就共皇亲结好姻。员外女儿通判妹,竟为千岁一夫人。那时可谓光辉矣,比嫁罗家强万分。

咳!只是冒孟千金的芳名,又僭了孟千金的大位,心内倒有些过意不去。

南金小姐为嗟吁,即便抬身换件衣。月白布衫玄色罩,紫罗裙子带双飞。一边重照菱花镜,看了芳容也自奇。

咳!真正怪事,奴怎么像起孟小姐来?

难道真容竟一般,她可无福我多缘。冒名夺却夫人位,辗转思来实不安。小姐于时房内坐,相同五嫂共言谈。

话说项南金坐在房内面,向侯五嫂问明了孟家多少人口,并一个个的面貌。侯五嫂初时尚不肯说,南金拔下一枝嵌宝珠钗与她,方才一一实讲。正言间,那些姨娘们也知风来问,乱哄哄闹成一处。

不说南金说项翁,飞骑亲到县衙中。忙似箭,急如风,见了琴堂诉始终。知县安爷心大悦,一声命下不从容。

啊,外厢看轿,待本县亲自去请见孟家小姐。

阶前答应喊声高,知县抬身就着袍。坐上一乘银顶轿,大排执事走滔滔。青伞罩,彩旗飘,两面铜锣开道敲。来往之人各骇异,交头接耳语还瞧。项翁员外多高兴,打三鞭,随着琴堂放马跑。

话说安知县一到项家厅前下轿,项宝叙忙请安爷坐下,自己入内来见女儿。

半晌忙忙出外云,孟家小姐已临厅。昆明知县躬身立,只见屏门闪玉人。金线压边玄色袄,翠绮垂带紫罗裙。娇滴滴,两腮红泛桃花色;细弯弯,二眉青分柳叶痕。雅丽端庄兼缓款,看来正是大家人。后随一个青衣婢,目秀眉青已长成。约略年华将二九,身材雄壮不轻盈。琴堂观罢忙施礼,那小姐,双袖微笼答礼深。见毕齐齐归了座,安爷启口孟千金。如何许久无音信?怎样多时在项门?女扮男装携一婢,荣兰她在哪方存?安爷恐有其中假,故此的,拔树搜根要问明。哪晓南金知得细,了无慌促了无惊。花容佯作凄凉色,燕语虚为惨切声。问一句时回十句,说得来,咬钉嚼铁万分真。又将玉手拉秋素,道是荣兰婢一名。知县安爷心大悦,深深欠体叫千金。

啊唷,好极了,小县立刻详闻上宪,备轿马送贵千金明日起身便了。南金道:多谢县尊。安爷道:小姐说哪里话来?昆明县当得伺候。

安爷道罢整乌纱,相别千金要回衙。员外项翁真快活,又惊又喜面添花。慌忙垂手当先道,望老爷,多叫妇人多叫车。有点装奁陪小姐,要行携带进京华。昆明县令称知道,上轿鸣锣出项家。员外送将离了舍,回身来看女娇娃。

话说项宝叙转身入内,只见众姨娘都来看南金问话。侯五嫂乱叫道:老太爷,我夫妻是跟着小姐去的。员外道:这个自然,我还要跟送哩。于是项家十分忙乱,把前时预备的妆奁,一件件收拾起来。那些桌椅之类是携带不得的,只把金银器皿,首饰衣裳,装载了廿四个箱子。这项南金也曾读过书史,无非能诗而不精。当下因恐到京时要考验方学起来,便于应对。就收拾了一包袱的古诗书史,整备在途中轿内记览记览。

是晚诸姨设酒筵,饯行员外女婵娟。纷纷打点多停当,只等来朝要出滇。按下南金家内事,且提县主署中缘。难缓款,不迟延,立刻详闻督抚前。

话说昆明县详闻了上司,那云南的总督抚院立刻点了二十名精壮排军,并着该县整备轿马,护送千岁夫人入京。

昆明知县好匆忙,一到黎明便坐堂。先发五车临项宅,又带了,排军二十送红装。自家坐轿门前候,整备着,千岁夫人上帝邦。项氏南金梳洗毕,浑身打扮作新妆。锦装绣裹离香阁,翠绕珠围到内堂。别了诸姨和弟妹,登轩立刻出门墙。昆明知县垂袍袖,抢步当先把礼行。

啊,千岁夫人!小县安朝爵侯送。呀,有劳台驾,请县尊回衙。

知县躬身退步行,排军二十护夫人。霎时抬起纱围轿,凛凛威风动了身。员外项翁贪富贵,不辞万里赴帝京。将带侯五双夫妇,还有那,假冒荣兰婢一名。行李五车跟在后,滔滔直上帝皇城。南金小姐多欢悦,轿内观书记览勤。看几篇来翻几页,自家分解自家评。沿途山水为题目,也做了,数首新诗觉道精。一路风光言不尽,逢州过县有官迎。朝朝公馆皆完备,处处人夫总现成。千岁夫人非小可,打得是,皇亲府上大宫灯。南金真是心中喜,坐在那,宝轿之间只学文。弄月吟花多得意,题山咏水大开襟。云南万里途程远,日落鸡鸣晓夜行。漫题这边虚小姐,且题那处假千金。飘云正月去京都,立意天天赶旱程。只见那,时值初春动物华。各到处,丽阁佳人醉杏花。见几处,绕屋小溪春小涨;见几处,依山香径夕阳斜。飘云一路虽风显,忧思相交意似麻。愁的是,真正丽君重出世。怕的是,冒名女子退回家。沿途好景无心看,万虑千忧亦叹嗟。时值孟春交廿二,一行轿马到京华。

第四十六回 考文才怀疑莫释

第四十六回考文才怀疑莫释诗曰:谓他人父莫我顾,巧语能诗路女装。鱼目混珠虽暂饰,乱玉岂能藏碔砆。

话说孟春廿二日,假丽君进了京师。那督抚的本章,先已奏闻了天子。元帝一观此本,立刻驾临午朝。一面急召孟龙图父子,一面飞宣武宪王爷儿。又着随朝太监去迎到都的孟丽君,并带庞福侍候,以便究问。

几处差官出了朝,分头各自去滔滔。孟相龙图书房坐,忽见家丁往里跑。一揭湘帘单膝跪,喘吁吁,面含惊喜禀根苗。

启禀相爷得知:喜从天降。今有湖广督抚差官上本,并遣二十名排军护送我家小姐进京了。万岁爷特着太监到衙相召。请同少老爷作速入朝。

龙图闻报笑微微,心中思想更又奇。我女已经相认了,又来一个好狐疑。莫非儿有分身法?变出个,另外真形上帝都。富贵自来人所慕,大约是,冒名而至不须提。龙图时下佯为悦,立刻呼僮取蟒衣。侍讲嘉龄心也笑,朝廷相召莫迟疑。顶冠束带多完毕,坐轿离家快似飞。不表孟家乔梓去,且将国舅府中提。爷儿同在东书院,盘坐胡床笑语齐。不讲别言和别事,正讲那,平江侯爵到家期。忽看门外官儿进,屈膝行参向上趋。

启千岁爷得知,万千之喜。今有湖广督抚拜本上京,并遣二十名排军护送孟小姐到了。朝廷旨下,特召老王爷小千岁速入午门。

忠孝王爷听此话,又惊又喜又悲伤。欢生柳叶双眉上,笑起桃花两颊旁。招展龙袍摇玉,飞身一跃下庭堂。

啊唷,果然么?湖广的督抚护送孟千金到了,你不要误报军情呀。呀,小人怎敢?现有钦召王爷众内官在外,小千岁作速临朝罢。

多情王子喜还悲,一阵伤心痛泪垂。方寸乱来无主意,腹中暗叫女蛾眉。

啊唷,孟丽君这芳卿呀!想杀孤家了。尔必须出寻夫主,所以流落在湖广地方。

君王旨下你方来,不知道,受尽飘零多少灾。今日一朝传喜信,与芳卿,夺袍良偶好和偕。

咳,不要这般欢喜!倘然是冒名来的,岂非大失所望?

王爷此时乱心苗,催促门官出外寮。不坐朱轮与骏马,孤家就此进皇朝。东平千岁言完走,也忘了,更换龙袍与蟒袍。国丈亭山惊又喜,慌忙唤住小英豪。

呀,芝田儿,朝服未更,你怎么思量就走?

忠孝王爷急唤僮,快拿冠带出宫中。于时父子齐更服,云板三敲速动踪。国丈当先骑白马,王爷在后跨银。忙似箭,急如风,会合嘉龄与孟公。兰谷一见贤坦腹,十分暗暗惜乘龙。

啊呀,丽君这痴儿呀,你作弄杀夫婿了!

自家只是不言明,又害儿夫空喜欢。他未薄情忘正室,你偏无念想芝田。本朝弄出希奇事,又有了,孟女前来应圣宣。

咳,娇儿呀娇儿,你再不说明,这一个王妃之位就保不住了。

龙图暗想只颦眉,已到金门落轿帏。武宪王爷双父子,也抛金辔去相随。春色丽,日光辉,剑佩锵锵仰圣规。当值黄门飞召进,九重天子笑容堆。

啊龙图阁先生,忠孝王国舅,恭喜恭喜。那湖广督抚已有本章到了,特送闺秀丽君临都。

朕躬也觉喜滔滔,特召请卿同到朝。如是孟门真淑女,贤国舅,眼前便可结鸾交。龙图翁婿齐稽首,举笏三呼拜赭袍。

谢皇上天恩,臣等刻铭肺腑。

成宗天子面含春,回首相呼内侍们。顷刻平铺龙绣毡,赐坐了,孟家父子与王亲。御茶一碗方才过,随驾宫官复圣君。

启万岁爷得知:闺秀孟丽君已召到朝门了。

内官方始跪当阶,又见黄门奏进来。孟氏千金钦差至,请皇旨下就调排。九重天子龙心悦,一名飞传出殿端。

啊唷,速召孟丽君当面。

黄门领旨一声传,假冒千金胆战寒。万叠愁生青黛上,面痕羞到粉腮边。垂彩袖,款红莲,步入金阶宝殿前。元帝君臣齐下望,丹墀来了女婵娟。但见那,乌云宝髻挽层层,金凤珠钗左右分。浅罩一重弹墨袄,长拖八幅织花裙。柳叶淡扫无螺黛,桃面微匀有粉痕。态度风流行款款,身材窈窕立亭亭。飘然拜倒金鸾殿,娇滴滴,吐出莺啼燕语声。

蒙圣恩钦召,臣女丽君应命来京,恭参阙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阶前拜倒假千金,宝殿君臣看得明。孟相嘉龄心暗喜,闷坏了,风流年少小王亲。眉头喜色登时退,面上嗔容顷刻生。脉脉不言将下泪,沉沉含泪转伤心。趋前俯伏金銮殿,抱歉低头奏一声。

啊唷君王呀,这是个假冒的丽君!

微臣原聘有真容,不与阶前此女同。伏乞吾主宣一问,然后把,冒名少女细追穷。蒙恩钦访臣铭感,断不肯,将就完姻要假充。忠孝王爷言就跪,成宗忽挽小英雄。

呀,国舅平身。那女子不是丽君么?只怕看不仔细,待寡人把她召上殿来。

龙图学士未开声,已听传呼上殿间。彩袖飞扬参御驾,花裙招展跪金銮。飘云拜来彤庭下,年少君王降玉言。

啊俯伏的女子,你是孟丽君么?臣女正是。然既如此,抬起头来。龙图阁先生可行一认。

孟相方才立起躯,飘云心内就知闻。乍掩面,假哭啼,彩袖斜遮向上趋。一把龙袍拉住了,香喉哽咽惨凄凄。

啊唷,爹爹呀!不意今朝父女又能重见。

丽君不孝别爹娘,也只为,圣旨催婚没主张。携带荣兰同出外,扮的个,儒巾儒服读书郎。可怜儿是闺房女,一路上,历尽艰难实惨伤。到得贵州交界口,染成疾病在招商。

咳,爹爹呀!丽君是未出闺内的弱女,哪里受得起途路之苦。可怜孤儿落在那贵州的店家。

发寒发热痛难挨,病到床中起不来。虽有荣兰当日伴,她又是,无能无用一裙钗。正当愁苦悲伤处,遇着个,湖广通城路秀才。

咳!爹爹呀,天无绝人之路。

这个却是一名流,坐馆教书在贵州,只为思乡辞了主,也怜旅次共相投。五旬已过无儿子,他颇深担绝代忧。看见孩儿孤苦际,心生侧隐便收留。

爹爹呀,千幸万幸,亏了这路秀才留着。

用药调和病就轻,见儿孤苦认螟蛉。于时同到通城县,丽君是,暗访夫家信与音。过耳之言无实据,又难走探到江陵。因而依傍干娘处,图个安宁便寄身。那个路家承继母,道儿形状象钗裙。若然不是闺门女,为什么,两边穿针在耳根?说得丽君难对答,没奈何,从头至尾吐真情。干娘就叫更衣服,仍就裙钗做女人。儿倒耐心将就过,谁知道,荣兰顽婢竟私奔。自从受了程途累,她便时时出怨声。一到路门寒素甚,丫鬟起念遂偷行。皆因自己埋名姓,不敢声张与我尊。

爹爹呀,不期路门父母相继而亡。

于归庞氏一姑娘,复继孩儿到武昌。疼爱颇如亲父母,偏偏不久又身亡。表兄庞福撑门户,开的是,小本营生杂货行。住在伊家深不便,只惟立志守冰霜。孟春上谕临湖广,儿方始,吐露真情上帝邦。荷感九重恩德重,今日里,一朝父女诉衷肠。飘云言讫低头泪,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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