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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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传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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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这是国际旅行的身份证,上面标明,该护照前往世界各国有效。看着这个梦寐以求的证件,仿佛已经见到自由的曙光,尽管远走高飞仍在未定之天。

  我们初步制定了一个“迂回签证,曲线出国”的计划,绕过欧美等西方国家遏制堵截外来移民的“马其诺防线”,第一步先谋求第三世界的贫困落后的国家签证,直觉告诉我们,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不会是铁板一块,无隙可乘。我们开始尽可能收集当时能找到的各种资料,如“世界各国年鉴”,“世界知识”,“华声报”和“参考消息”,我们发出各种信件,如:

  联合国紧急援助非洲行动委员会,要求成为志愿人员前往非洲饥荒地区。

  世界自行车旅游协会,提交环球自行车旅行计划,请求该组织提供路线的建议和沿途国家自行车协会名单和通讯地址。

  欧洲各大学中文系和华侨子弟中文学校,毛遂自荐前往担任中文教师。

  ……不一而足。

  所有信函都译成英文,然后打字力求清晰规范,小心翼翼投入邮箱。这种没有先例的投石问路,我们心中无数,也完全可能徒劳无功。冷眼者看来,无疑是神经错乱,好在双方的妻子都富有想象力,任凭我们左右折腾。

  国际邮件往来缓慢,不少的信息反馈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在这以前,出乎意料有了一系列的突破。我的妻子已经怀孕,十一月份是预产期,在孩子出生其间是不能离开左右,到北京签证必须在妻子生产之前或者之后。另外,家庭一点少的可怜的积蓄,是孩子降生和妻子坐月子的准备金,不可挪用作为活动经费。犯难之时,发生了一件事情。当时,按照上海市政府的规定,凡是获大学文凭学有所成者,可以在单位领取四百五十元的奖金。在八十年代人均工资才几十元人民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一开始交大人事处拒付这笔钱,万般无奈之下,我直接给当时的交大校长翁史烈写了封措辞恳切的申诉信,对交大这样一所著名学府的官僚作风,深表失望。事后并不存在挽回的奢望。正当为北上盘缠发愁,得到通知,翁校长签发了这笔款子。经费由天而降,喜出望外。我们决定,立即动身入京。

  江南的秋天,格外的天高气爽。繁华都市,熙熙攘攘。改革开放,市廛开始初具商品经济雏形,充斥着琳琅满目的百货,极精巧之能事。后来在东欧国家和苏联,相比之下,发现其商品经济远逊色于我们,差上一大节。内燃机车拉着列车,隆隆地驶出上海火车站,看着窗外的景色,花团锦簇,想起唐朝黄巢的名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怀里揣着护照,踌躇满志。当年下乡安徽,在京沪铁道线上来回奔跑。如今,时过境迁,人事已非,感慨万端。盛大成对我说,他向他的妻子保证,北京之行必定马到成功。我问他,为何说得这般有把握,他从深度近视镜片背后,透出狡黠又愉快的目光,答道:“我有直觉,同时也得给亲人希望和安慰嘛。”

第五章
北京的黄昏,璀璨絢丽,成名很久的白果银杏,仪态万千,还是一片绿色,只是镶了一圈金边,在湛蓝天色的衬托下,十分招惹喜爱。

  当晚,我们住进了中国工运学院的宿舍。这个学院刚成立不久,亮堂堂,崭新的,大部分师资是来自中国人民大学,听说主要是培养县团级以上的工会干部,以加强各级工会力量。东道主,好友陆晓翔给我们介绍了同校的同学,都是来自各省市的年青干部。其中有任班委主席的沙市工会领导老李, 有任班委支部书记的徐州工会领导老陈。一到晚上,寝室私人收音机飘出西方音乐和港台流行歌曲,表面平静的中国正悄悄的发生深刻变化,新的一代领导精英层的官员,以不同于前辈的风姿登上政治舞台。

  使馆区位于光华路和三里屯,这里就象神话中的迷宫,数不清的使馆建筑和外交公寓,纵横交错,几乎没有居民住宅和商业网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武警遍布整个区域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气氛和秋寒交结,令人感觉仿佛空气凝结的宁静。和北京城其他地方车水马龙的喧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后来到了欧洲,由于签证,也时不时前往各国的使馆区,除了一些易受恐怖攻击的使馆,可见持枪警员以外。一般人都可随意出入外国使领馆,就象出入商场和航空公司一般。漫步于这个特殊的地界,突发奇想,冥冥之中传来时远时近的人声马嘶,好象当年的庚子事变,冲击东郊民巷各国使馆的拳民阴魂再现。十九世纪,列强对华大肆入侵和掠夺,最后引发了义和团运动。此后在海外,一些老外说起这段近代史时,大有谈虎色变之态。但是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一百年后的今天,中国人却要在同一个地方,挨门逐户地企求外国的入境许可。

  周末的星期六,按照常矩,是各国使馆打烊之日。整个使馆区域格外冷清,门前可罗雀。我们竟获得门卫的许可,得以进入S国使馆的大院,遇上一位上了年龄的中国职工,他是使馆的花匠兼勤杂工,也是服务年限最长的员工。我们说明了来意,他很和蔼地说,星期一可以来此找一位翻译栗先生商谈。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进入一个外国使馆,什么都感到新奇。进入S国使馆纯属偶然,东南亚国家原不在计划之内,印象中这些国家还不是第三世界最下乘的,恐怕签证并非易事。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正在闹天灾人祸的非洲国家。星期日的讨论,根本没有考虑S国的可能性。不过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命运自有安排。后来,整个戏剧性的“签证工程”正是由S国使馆作为发端。

  从S国使馆出来,我们继续巡视使馆区,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分兵两路,各沿马路一侧行进,仔细辨认使馆建筑物的国旗和铜牌。大概是天意,始终没能找到名单上首选的,如乌干达等噩梦般的国家使馆。最后在光华路一带看到M国和B国的使馆。从《世界年鉴》来看,这两个国家还不算是最贫穷最糟糕的,当时也没有列入饥荒猖獗的非洲七国。

  九月京城花红柳绿,有了丝丝寒意。星期日上午,好朋友熊大力约我们在他下塌的酒店见面,然后一起前往王府井商业街,为他意大利之行(单位派遣他的公差)购置物品。中午时分,我们走进一家人声鼎沸的餐馆共进午餐。坐在对面,大力就象即将飞向天堂的安祺尔,让我们仰慕不已。大力多才多艺,是个英俊小伙子,我们越瞧他越美。特别值得羡慕的是,他操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意大利语。对于我们这种机关算尽的迂回签证,他感到十分好奇,问道:“如果得到了第三世界穷国家的签证,甚至那些闹饥馑的非洲国家,你们难道真的能无所顾忌的动身前往吗?”我们回答,如果得不到更好的签证,我们还得走,设法中途改道,再不行,干脆进入等待时机。熊大力出神望着我们,说道:“你们该说我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都是成家的人了,又有前程不错的职位,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们要这样挺而走险?我能够理解和感觉到你们的动力,我比你们年轻,阅历也浅,再过几年,或许我也会滋长出此般的愿望和破釜成舟的决心。”他的话竟给验证了。我们离开中国一年半的时候,国内的出国热浪达到顶端,每天在出入境管理处,门庭若市,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以出洋为人生目标。从意大利返回上海的熊大力,全力以赴申请到日本,虽然这时候的他已经成婚,和我们当时的情况没有两样。

第六章
星期一上午,天高气爽。我们出现在使馆区,西装革履,每人提着崭新的手提公文箱,显得有身份和有气派,以当时的社会审美标准看,甚至于有点阔绰。盛大成在前一天的闹市上,还特意买了个玻璃戒指,美其名曰:“签证钻戒”,自己都感到不伦不类。B国使馆位于使馆区南端,我们从国际大厦方向进入使馆区最近的目标就是它。B国位于西非,是个濒临大西洋的小国,前法属殖民地。是联合国公布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老远就看到绿黄红三种泛非颜色的国旗,图案上有城堡,棕榈和远洋船队,两侧各一只金钱豹,那种配色强烈的热带感觉好像是个好兆头。我们决定一试身手。B国使馆大门站岗的武警,是个来自山东的半大小伙子,按照规定,他盘查了我们的护照。看见我的胸口别着的交大红色校徽,他肃然起敬,客气问道:“老师,是上美国吧。”看来他有点迷惑。大成说:“我们先到B国,然后坐船横渡到美国。”我心想,这家伙也真能忽悠。那位山东大兵有多少国际地理和签证知识,是个疑问。他这样的庄稼汉子,穿着沉甸甸的粗呢子制服,乍一看,比我们这两个半路出家的演员还要别扭,他一挥手,予以放行。”我们穿过大院,进入签证处的翻译室。

  *翻译,女的四十岁左右,男的约莫三十来岁。按照事先的约定,我们分别敬烟,送口香糖,这些东西都是在友谊商店用珍贵的外币兑换券买来的,是创造良好气氛的润滑剂。效果很好,对方果然热情接待了。我们说,打算去美国之前,先到B国一游。男翻译看了护照,说这种情况以前还没有发生过,必须去问B国领事才行。五分钟以后,他走进办公室,笑道:“领事先生说你们可以得到签证,请立即填表并交付二十元签证费。”我们马上发现一个疏漏,没有带上照片。翻译很客气的说:“你们立即去拍照,当天或者过几天送来都行,请放心,签证是肯定没有问题。”我们打躬作揖,千恩万谢,飞一般跑出使馆,兴奋得心都要蹦出来。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顺利。

  好不容易拉到一辆出租车,一上车便对司机说:“师傅,照相馆。”我们一口气跑了好几家,上海有句俗话说,“吃斋遇上了月大”,全都没有快照业务。最后找到一家青年合作社开办的摄影之家,扯着经理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还塞上两包外国香烟。对方答应下来说,下午三点可以取照,已是摄影社前所未有的速度,实在无法再快了。B国使馆下午办公到四点,看来是能赶得上的。紧赶慢赶,就是恐怕夜长梦多。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后来还是出了意外。

  从摄影社出来,街道行人如蚁,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扫尽北国秋天的阴霾和寒意。我们让出租车折回使馆区,既然非洲国家已不成问题,下一步可以升格,我们想到了S国使馆。

  B国使馆的旗开得胜,使人处于最佳竞技状态。我们兴冲冲走进S国使馆签证处,开口问:“请问,哪位是栗先生?”其他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来得及作答,从里面一间传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谁找我?我是姓栗的。”人未露面声音已至,无疑是位干练机敏的人物。

  走进会客室,办公桌一侧是皮椅和沙发,窗台上的木架随意散放着S国各种旅游指南。主人瘦挑个子,人到中年,目光炯炯,叼着香烟,坐在茶几一角,吞云吐雾。我们上前握手寒暄,显得落落大方。他上下打量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是哪一位介绍过来的?”我们一面敬烟,一面说明来意,直接切入主题,回避了他关心的问题,给人一种感觉,或许隔墙有耳,不便和盘托出。实际上,我们事先并没有朋友介绍,无非是从花匠师傅听说而已。他也不再追问,只是漫不经心地翻阅我们的护照,突然间,他一针见血地说道:“是不是美国去不了,跑到我这里来了?”我们手忙脚乱的搬出一叠美国大学的入学许可诸如此类的资料,他咧嘴一笑,挥挥手,说:“把这些东西收起来,这里不是美国使馆,我对此不感兴趣。”这下子我们尴尬不已,显然什么都蒙不了他。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失望,他话锋一转,说:“好吧,你们填表吧。”这是继B国使馆的又一次激动人心的时刻。

  S国的签证申请表格,是用质地低劣的纸张油印而成。上面分别印有本国文字和英文,字迹模糊,以至于不少的项目,要在栗先生的指导下方能填写。其中一栏,是问及申请旅游签证者,打算在该国逗留期间花费多少美金。私下商议之后,我们咬咬牙填上,“一百五十美金。”实际上,就是这些钱我们也没有,美金还在天上飞呢。栗先生弹指一挥,说“不行,穷国同样不欢迎穷光蛋,记住了。改成五百美金,写少了,领事先生会拒绝的。”作为不结盟运动的发起国之一的S国,和印度次大陆其他国家一样贫困不堪,旅游业是该国争取外汇的一种途径。一家有一家的苦衷,我们的睁眼说瞎话,无奈于泱泱大国国民的难言之隐。

  临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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