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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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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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大浪心头一热,暗道:“瞅个球,本来就是我的儿嘛!却无法承认,被众目睽睽搞得不知所措,“嘿嘿”两声,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他定眼看时,真正感到眼前这娃,个头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低,模样也不相上下,尤其是那张微显络腮胡的阔脸,仿佛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年轻时代。他的脑中,不由自主闪现出:小二十年前,他们这帮拉纤走滩的汉子,玩了一场风流把戏,把蛤蟆滩王家的六个女人皆串遍哩,让她们怀了四男两女……虽然,事情败露之后,纤班被赶出蛤蟆滩,四处飘荡,累累如丧家之犬。但是,风里雨里,总算在滩上拣回了自己的骨肉——根子。这么多年来,人们都说,根子越长越像他阎大浪。他虽然搞不清根子是谁的种,但也把这娃当作己出,从心理上和生活上倍加呵护。而今眼目之下,面前的后生,竟然也有微显的落腮胡子,他是……面对这情形,他定定神情,习惯性地咳了一声,提高嗓门道:“我说他婶子呀,你有没有正形?但凡见到一个后生,就说像我!我这心里只有你嫂子,啥时候放过别人?”
  阎玉水被他吼得回过神来,才仔细留意;又瞅瞅王不屈,又瞅瞅阎大浪,却不敢妄下定论哩。
  那王不屈年轻气盛,被阎玉水刚才指指点点的唐突激怒,就猛一挥手,指挥手下道:“娘娘拜罢哩,还傻呆这做甚?都跟我快快回去做准备,咱要求雨哩!”一边说,蛤蟆滩的人就一边离开娘娘庙,偃旗息鼓,没入雨中……
  孔秀才慌慌张张追上前去,沙哑的声音,被雨打湿,更加如是破锣湿鼓:“祈雨呀,别的都好对付,就是贵贱要请那女娃,她可是半仙,灵得很哩……”又加重语气道:“她可是说过,‘河神爷再也不要娘娘哩’……”
  河子一听“女娃”,也追着蛤蟆滩的人边跑边喊:“我说各位兄弟,你们好生找找……兴许那女娃,会跑到蛤蟆滩去哩……”
  雨蒙蒙……
  声切切……
  这场雨下得蹊跷——鲤鱼滩刚刚住下来,蛤蟆滩就哗哗啦啦地开始瓢泼了。
  自打那天在娘娘庙里看见了王不屈,阎大浪心里就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本已平静多时的心里,不由自主浮现起多年之前,在蛤蟆滩王家的那些混混沌沌的往事来……他抠了抠大光脑袋,手不由得抚摩着络腮胡子,就琢磨起气宇轩昂的王不屈和生气勃勃的王不隐来,心中油然而生舐犊之情。这种独特的,当父亲的感情,在一个单身汉身上,外人是看不出的。多少年来,这种感情,他都从看似严厉无情的表现中,一点一滴给了可怜而又可爱的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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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滩云雨 第十八章 3(3)
记得根子刚入队时,浑身长满了虱子,衣衫褴褛,头发又脏又乱,活像野狼窝里爬出来的小饿鬼。
  是他,为根子剃了大光蛋头,用心将这娃洗得干干净净,又将自己最好的衣衫给娃穿上,并在娃本命年时,给腰间系一条红布带子,把娃栓在自己裤带上,不论拉纤走滩,还是捞河,从来不让娃离开自己半步。
  冬天的老北风,呼呼地吹进棚棚来,他会像老母鸡似的,将娃紧紧搂在怀中,用体温护着干瘦如柴的娃,所以娃才没有夭折。而今眼目之下,蛤蟆滩的王不屈和王不隐,似乎更像是他阎大浪的种。
  但凡是人,只有上了些年纪,才会对自己的骨肉,产生如此深切的情感。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王家二位公子,一会儿是根子;一会儿是根子,一会儿是王家二位公子。一时间,搞不清哪一个是他应该最疼的——或许,三个娃都和自己没有关系……摇晃着大脑袋,他郁郁地说:“这事,只有老天爷能断得清楚。”
  当下,阎大浪把根子叫到身边,像打量王不屈那样,上上下下细瞅三遍五遍:英俊的脸庞,白净的皮肤,明亮的双眸,在乌黑的两鬓下面,也有一副微显的络腮胡子……
  根子觉得阎大浪今天的目光怪诞,不同寻常,就尴尬地问道:“叔——我咋哩?你来回在我身上搜寻甚……你离开后,棚棚里丢的花生米豆豆和那些酒,真不是我偷拿的……许是那帮难民偷拿的……”
  阎大浪立马收回目光,将烟袋锅递给根子,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
  “哦……”根子熟练地为阎大浪满满装好一袋烟,恭恭敬敬递到嘴边,待他含稳后,便打着火镰,伺候他抽了起来。
  “叔——”根子又说道:“我瞅你这几天情绪不对呀!有甚事,能给我说说么?”
  阎大浪摇摇大脑袋,召唤根子坐在自己身旁。他边抽烟,边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言语:“我知晓,你不会骗我的——说老实话,下雨那天早晨,你在杏花家么?”
  根子被突然问住,支吾了一下,回道:“我——我没在她家……没在……”
  阎大浪并不看他,而是望着滩下滚滚涛涛的黄河,自言自语道:“兴许,是我听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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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滩云雨 第十八章 4(1)
阎玉水安排好地里的庄稼活,去看望嫂子阎柳氏的病情,见这女人常年卧床,不晒太阳,反而养得白白胖胖,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就打趣道:“哎呀呀……乍一看,嫂子就像杨贵妃哩!都说女人越长越枯败,而嫂子咋越长越好看?该不会是得了甚神仙驻颜术吧……”
  “我正要找你哩!”阎柳氏挺正儿八经地说道:“大嫂和你多少年来就张罗我鱼儿与河子的婚事,如今大嫂去了,我鱼儿眼瞅着都二十好几,你这当姑的就撒手不管么?”
  阎玉水愣了一下,心里道:“这嫂子,真还有清醒的时候哩。如此看来,王荣诚并不是庸医,还有点本事的。”想起李老六入赘那事,面有难色地推辞道:“这……恐怕……”立马脑筋一转,想到李老六已经不在,就大包大揽承诺道:“嫂子呀,你好生养着吧,这事我来办!定会叫你满意的……”
  于是,她将孔秀才请到家里,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和盘托出。在孔秀才进门之前,她就下了决心,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也要办,咋说我还是这村的当家人!”
  孔秀才捻着山羊胡子,边想边说:“天下事情,要说行不通,甚也行不通;要说行得通,全在会变通……那李老六是李家的,河子也是李家的——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阎玉水听罢,拍着桌子叫:“这太好哩,咱说办就办,快快遂了我嫂子当年的愿,好让她含笑九泉!”又说:“孔秀才呀,这一向,我老梦见我嫂子——她总在催促我,说要赶紧给河子娶下媳妇,过安定日子,让李家香火再续燃起来。”
  “鱼儿姑娘好啊,”孔秀才欢欢喜喜道:“过去不认识这娃,总觉得她比我河子大许多,不合适。最近,娃一直来给我做饭,咋看咋喜庆……河子也成丁哩,是该娶婆姨哩!再说,她跟李老六并没拜过堂嘛……”
  关于河子的婚事,最有权威的决定者并不是他们俩,而是阎大浪。因为他既是河子的干爹,又是河子的救命恩人,还是纤班的班主。当孔秀才和阎玉水找到他时,他眼睛立马一瞪,挥手表态道:“不行不行!河子是河侠,这一生定然会遇到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大起大落,小家小口的日子怕是过不了,只能是逐浪纵性!万一有个不测,岂不害了鱼儿?”
  阎玉水早有准备,急忙说道:“河侠危险这我知道,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灾难就轮到他头上?再说了,阎班主你是听到的,这娃并不愿飘荡,就愿过平安生活哩!”
  “这……”阎大浪不愿多说什么了,边抽烟边离开,末了丢下一句话:“我的心里,早就把鱼儿当亲闺女看待哩。如若河子能摊上她,那是河子的福分……”
  俩人说办就办,急忙找到鱼儿,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鱼儿低着头,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说:“要说河子兄弟,我从小就疼他……不知而今眼目之下,他究竟是甚想法……”
  “我外甥没问题,”孔秀才忙替河子表态道;“他也稀罕姑娘你哩!”
  阎玉水兴高采烈拉起孔秀才,匆匆找到河子,说清利害,逼着他非娶鱼儿不可。
  河子的脑袋“嗡嗡”作响;对于娶鱼儿姐姐当婆姨,他从来都认为不合适。没等两位长辈说完话,他就起身离去,独自来到岸边,望着滚滚滔滔的黄河,哈哈大笑,像个疯子。
  “红船儿……红衫儿……”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令他激动万分的情形,不知是哪来一股外力,或者是他失足,或者是他自为,“哗”地一声,竟然从高高的岸上,一头跳了下去……
  ……
  孔秀才心里欢畅,他听说蛤蟆滩有集,天不亮就起身,将平时编下的箩筐篓篓之类,好生装在手推车上,谓之赶集,实里想给河子买点结婚礼物。
  阎玉水也醒的早,听见“吱扭吱扭”的响声,出门见是孔秀才,上前就说道:“孔秀才,赶集去呀?我也去,兴许还能给你老帮点甚忙哩。”
  “你甭去!”孔秀才说:“路坑坑洼洼的,摔着咋办?”说着,他就推起车子,像唱歌一样,摸黑而去。走到半路上,他想解手,便放下手推车,到路边玉米地里去了……
  ……
  想着红红亮亮的女娃,河子任河水漂荡……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爬上岸来,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游魂似的,独自在原野里徘徊。
  发现小道上停着老舅的独轮破车,他知道老舅要去蛤蟆滩赶集,不由骂了句:“这老糊涂,非要逼我娶鱼儿姐,我得整他一下,让他别再为难我。”就灵机一动,将车的方向,真真打了个来回。
  孔秀才从玉米地出来,急忙推上车子就走。“吱扭吱扭”,他进了村子,天就快亮了。只见河子正和一位拿着笤帚的女人在说话,他上前打招呼道:“河子,你比我起得还早啊,你来买甚?”
   。。

三滩云雨 第十八章 4(2)
“买……胡乱胡乱……”河子支吾几句,就走开了。
  孔秀才见人不多,心里挺高兴,窃笑:“这集赶得美,我比年轻人还跑得快哩……”再近前一看,女人是阎玉水,便埋怨道:“不是叫你甭来嘛,你倒早来给我打扫场子哩,这让我说甚好呢?”
  “你胡说些甚呀?”阎玉水大惑不解,说道:“半夜就听你捣鼓来捣鼓去的,咋恁早就返回来哩?”
  “啥?你没老就糊涂哩,这是在说梦话吧!”孔秀才这就扯着沙哑的嗓子吆喝起生意来:“卖箩筐喽——卖篓篓喽——不贵不贵——大家快来买呀……”
  杏花、鱼儿、阎五家的、阎孙氏等村里人不知孔秀才咋了,皆跑出来看他,阎玉水说他梦游呢。
  阎一石等人边穿衣服边跑:“货郎担进村哩,看有些甚稀罕物……”一见是孔秀才在吆喝,便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甚事,说道:“咋是你嘛?这……这……”
  孔秀才被人们围在当间,再细瞧这地方,原来正是自己的门口呀!愣了一会儿,见大家都在指点他,笑话他,搞不清究竟哪出了错儿,又将箩筐卸了下来……
  捉弄罢老舅和婶娘,河子的心里才好受些;而他们却安排自己与鱼儿姐姐“好好聊聊”,这使他又犯起难来。对于鱼儿,在这个世上,谁也没有他河子了解的深入。然而,许多年来,俩人真没有面对面在一起“聊”过啊!
  见他如此犯愁,纤班的井子、根子和众兄弟们皆劝他道:“聊就聊,成不成单说嘛!怕甚?女人是老虎?”
  这天中午,时隔多年,由碎妹细娃长成的姐姐和弟弟,第一次“聊”了起来,却是以沉默开的场。
  许久,河子才言语:“……昨晚上,从我那棚棚上掉下一盘蛇,老大老粗的,可吓煞人哩!”
  鱼儿勾着毛脑袋,见他终于开腔,急忙顺从道:“怪不得,昨晚上我听见‘嗵’地响了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
  河子又说:“我用棍子把它打死哩。”
  “可不,”鱼儿紧接着说:“我听见‘嘣’地一下,心里早就猜着,想必是你在拾掇蛇哩。”
  河子说:“我用铁锨把它铲断哩。”
  鱼儿说:“我说么,就听见‘噌’地一下——你长大哩,真了不起,真能干呀!”
  “那并不是蛇,”河子摇摇头,无奈地笑了:“天明时,我才看清,原来是棚棚上的一根麻绳掉下来哩。”
  “我就说嘛,”鱼儿怔了一下道:“蛇哪有那么老实?”
  河子无话可编了,就实话实说:“其实,我是骗你玩的。”
  鱼儿不好意思地搓搓双手,捋捋辫子,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河子兄弟在跟咱取笑哩!”
  河子脸一红,不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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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滩云雨 第十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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