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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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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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大浪和阎玉水对视一下,觉得此人的确像个商家,又像个儒士;风度翩翩,礼貌周全,态度恭和,举止有度,便请他入座,敬上茶来。
  阎大浪抱拳问道:“敢问先生有何指教?请快快讲来,不必客气。”
  那先生长得细皮嫩肉,虽然有些年纪了,却一点显不出老相;谢座谢茶之后,他就和颜悦色地说:“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实在不好意思,鄙人听说河上拉纤的班子,就在贵村居住。小可想请纤班的诸位老大,屈尊为小可拉一趟船——因为回来时,船队满载而逆水,无法过虎狼湾,希望纤班能赏鄙人这个面子。”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石桌之上。
  “金元宝!”有人脱口尖叫,被阎大浪狠狠地瞪了一眼。
  阎五家的、阎立土等人看得发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哎呀呀……”阎玉水嘴快,指着阎大浪介绍道:“这位阎相公,正是纤班的班主,大河上下,各家商号皆找他们拉纤,先生算是找对人哩!”
  白衣先生应声起身,恭恭敬敬向阎大浪行礼,颇显歉意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贵人就在面前,鄙人却是有眼无珠,失敬失敬……子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还望阎班主成全啊!”
  阎大浪忽然受此礼遇,一时乱了方寸,不小心将茶碗打翻,茶水溅了白衣先生一身,愈加不好意思起来:“这……实在对不住……”
  而那先生并不怪罪,显得修养深厚,仍旧笑容可掬地掏出丝绸手绢,将那些茶叶轻轻擦去,说道:“没关系,不碍事,只要阎班主能答应请求,鄙人也就三生有幸了!”
  “没问题,没问题,”阎大浪慌忙应诺:“纤班正闲着没事。你的货船,我们拉定哩!”
  正说着,远处一瘸一拐来了个叫花子。他衣衫褴褛,满脸皱纹,花白的头发,像一堆杂乱无章的蒿草;佝偻的身躯,象段嶙峋的死树根。抖抖瑟瑟,唯唯诺诺,他这便挪上前来,“咚咚咚”地叩起了头。然后,他伸出肮脏的双手,乞讨道:“各位贵人,各位大爷,各位大娘……行行好吧,给口吃食……”
  阎玉水厌恶地吼了那人一通:“这人好没有眼色,没见这正商量大事么?快走快走……”顺手抓起一个圆馍,塞到他手里, 命他赶紧离开。
  而人们看见,那位儒雅先生,却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光洋,双手递给叫花子说:“你老——这么大岁数了,还出门乞讨……这点银子,你就拿去当个本钱,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吧。”
  乞丐感动得直向先生叩首,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干瘪的嘴里,念念有词:“好人得好报……贵人得贵报……”
  人们正被先生的义举感动着,河子安顿好老舅,急匆匆返回场院来。
  阎玉水忙不迭问:“他现在咋样哩?缓过来没有?”
  河子回道:“杏花姐和鱼儿姐她们给灌了些姜汤,已经缓过来哩,只是咳个不停。”
  

三滩云雨 第二十一章 2(2)
阎大浪点点头,不想让阎玉水在外人面前问这些,就挥了挥大手道:“这就好!”
  白衣先生却凑上前来,将气喘吁吁的河子打量一番,微微笑了笑,问道:“这位小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告诉鄙人,你们说的是何人,何事?”
  河子瞅瞅阎玉水,又瞅瞅阎大浪,根本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就冲他一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问得着么!”
  这一下,把白衣先生呛得“吭吭吭”地咳嗽起来,连说“鄙人多嘴了……鄙人多嘴了……”
  阎玉水扯了河子衫子一把,小声说道:“咋像吃了火药一样,说话这么冲?这位先生,可是好心肠的大贵人呀,出手恁大方,你得客气些。”
  河子嘴巴嘟哝着,不再与白衣先生说什么了。
  “我娃年少鲁莽,不懂礼数,”阎大浪抱拳,向客人道歉道:“他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不必在意,多多包涵!”
  “哈哈哈哈……”白衣先生仰头大笑:“诸位多虑了!鄙人断不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哈哈哈哈……”一边笑,他一边走到河子跟前,再一次用心端详,目光久久不肯移开。
  跪在地上的叫花子,停止了发抖,象看戏似的,也斜着眼瞄他们。
  河子不想让人这样瞅自己,冲着叫花子嚷——其实也是嚷给白衣先生听的:“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圆馍——我又不是吃食!”
  白衣先生被河子的吼声震了一下,附身对乞丐说:“你可以走了。”
  乞丐回过神来,千恩万谢,抖抖瑟瑟,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白衣先生这就拍拍河子的肩膀,微笑着说道:“真乃后生可畏呀!小兄弟相貌不凡,血气方刚,前途远大,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河子被说得不知如何是好,阎大浪上来道:“先生过奖哩,过奖哩……我娃甚也不济。日后,如有不周,还要请先生多多指教。”
  白衣先生忙说:“阎班主说笑了,说笑了。鄙人一生,对老人和晚辈有着独特情怀。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圣人之教是永恒不变的呀!”
  他的这番话,和刚才的那番举动,使阎玉水和村里的人们颇有感慨,交头接耳道:“这位先生满腹经纶,比咱孔秀才的学问还大哩!”
  阎立土点头赞道:“前辈真是个大好人啊,真是有涵养啊……”
  阎玉水趁人们恭维白衣先生之际,迅速拿起金元宝,小声对阎大浪说:“嘿嘿……我先替你装上,免得丢哩……”
  河子鄙夷地瞅了她一眼,知道婶儿总是千方百计揩纤班的油水,心里道:“总是这等小家子气,把杏花姐都带坏哩……”但嘴上没有吱声。
  “哎呀呀……”阎玉水这便笑着嚷道:“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呀——如果不嫌弃,就在咱鲤鱼滩用了餐再走也不迟。”
  白衣先生掏出怀表,啪地打开盖子,看了看时辰,又望望黄河,收起表来,笑道:“子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时间不等人呀,我得赶紧去蛤蟆滩办事,咱们后会有期……”
  阎立土、阎立木等汉子和阎五家的、阎孙氏等女人见他执意要走,纷纷上前挽留。
  “蛤蟆滩离咱这儿近得很哩,”阎一石道:“先生吃顿便饭再走,不会耽误你甚事的。”
  阎玉水也挡横道:“哎呀呀……先生是瞧不起鲤鱼滩呀,连口茶都没喝便走,这让我们心里咋过得去嘛……”
  白衣先生深深地鞠一个大躬,谢过人们之后,又指着随行的小书童说道:“鄙人办好货后,就让这孩子来通知各位纤班大哥——事成之后,由鄙人做东,宴请诸位就是。”说完,又是打恭,又是作揖,戴上盔帽,礼貌有加地退回船上;俩小书童解开缆绳,频频向人们挥手。一会儿,船便缓缓离开鲤鱼滩,被万顷波涛托着,向蛤蟆滩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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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滩云雨 第二十一章 3
这天夜里,紧张了数日的人们,皆都放下心来,安安静静睡去;整个鲤鱼滩,一片静穆。
  孔秀才喝了一肚子姜汤,精神渐渐恢复过来,听阎玉水和阎一石等人告诉他,说那是一条商船,也就放下心来,自嘲道:“如此看来,神情过于紧张哩!真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一旦心绪平静下来,他又习惯性地研好了墨,摊好了纸,续写起了他的《春秋》。写着写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由于过于专注,起初他并没在意,后来响声越来越真切,才开门出去,就依稀看见有个鬼魂,在旷野上闪动。他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莫非是我书里那些英烈灵魂复活哩,正在黄河的浪花声中翩跹起舞?是的,这些黄河儿女,永远是不会死的……”眨了眨眼,他的确看到了灵魂,就抖抖地宣道:“我把你们载入史册哩……真乃惊天地,泣鬼神……”也许那鬼魂害怕他,停住动作,伫立片刻,“嗖”地一声,消了影子。
  这晚,河子也累煞了,死猪似的,居然也像从前的井子那样,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半夜,他起来解手,迷迷糊糊瞅见一个黑影,在柿树下的坟包间闪闪烁烁。脑中,这便闪现出红红亮亮的女娃倩影来,他顿时睡意全无,眼前一片灿烂,一片美丽……
  “是你吗?”他亢奋地对女娃说:“我可想死你哩!你是槐花,我猜准哩……”
  女娃仍在冲他笑着答道:“嘻嘻……不管我跑到哪儿,你咋皆能找到?嘻嘻嘻嘻……”
  听了这话,他叫道:“好槐花,跟我走,我们是一对金童玉女,嫁我吧!”
  女娃只是“嘻嘻”地笑个不停,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冲上前去,他想捉住女娃。一伸手,心里咯噔一下,暗自骂道:“该死,咋又想女人哩?”这便从梦幻状态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捉错了人——眼前的美景,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河子揉揉眼睛,问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这儿做些甚哩?”
  他的出现,把那人吓了个半死,连连跪地求饶:“回大人的话——小人肚子痛,疼得厉害,只是出来拉泡屎,没做别的什么事情呀……”
  河子这才搞清楚,这人原来就是白天在场院之上,讨食的瘸腿老叫花子。他转回头,吼这人道:“别乱跑,拉完屎赶紧回去,老实歇息!”
  叫花子点点头,一瘸一拐,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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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滩云雨 第二十二章 1(1)
一大早,阎大浪对纤班发下话来:“准备迎接战斗!”他对土匪的行动不抱任何侥幸心理,精心筹划了一夜,就从木棚棚回到村里,见人们藏粮的房子已经腾空,知道在阎一石、阎玉水安排下,粮食皆藏好了,这就放下心来。他将阎玉水、阎一石等村里主事的几个人召来,对他们说:“我昨晚上想了一宿,咱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白龙迟早要来的。你们也别在家里呆哩,就带着老人和妇女,赶紧到后山躲起来——村里的事情,就交给纤班处理,反正我们还要给昨日那位先生拉纤。”
  “阎班主,这咋行哩?”阎玉水想了想说:“鲤鱼滩出了这等人命大事,我们就撒腿逃掉,让纤班来扛顶,这让大伙心里咋过得去呢?”阎一石大咳一番,也点点头。
  河子按照阎大浪的指示,这就把正在写书的孔秀才请来,征求他的意见。
  孔秀才听罢,捻着山羊胡子道:“那帮土匪,咱是惹下哩!他们定然会来的。而今眼目之下,阎班主说得对,也只能这么着哩……”
  河子拉了他一把,插嘴道:“人是我打死的,让他们来找我好哩!有甚了不起的,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娃呀,”孔秀才紧张地抖起来:“在这要紧三关时刻,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你是上游李家唯一的根苗。你没哩,李家也就绝后哩……”
  阎玉水拉住河子的胳膊说:“你老舅说得对——你得跟着乡亲们到后山去,人是你打死的,土匪认出你咋办?”
  阎大浪瞅瞅河子,想了想,将他推到阎玉水一边道:“娃,听你舅你婶的,撑一回头儿,快领着乡亲们往后山躲吧!”
  河子梗着脖子,死活不愿撤,嚷道:“我不跑——我不躲……我不做缩头乌龟……”
  阎大浪看着河子坚定的样子,只好说:“别嚷哩!就这么着——河子你跟着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忽然之间,天下大乱。村民们皆在乱跑乱喊:“快看呐——土匪来哩!土匪上来哩……”
  阎大浪、河子、阎玉水、阎一石、孔秀才等人夺门而出,紧走几步,登上高台,放眼望去。果然,从虎狼湾顺流而下,气势汹汹过来十几条黑糊糊的船只。匪徒们边划桨边呐喊——顷刻之间,船儿“呼呼啦啦”在鲤鱼滩停了下来。
  “呆甚哩?”阎大浪朝正在发愣的阎玉水大吼一声:“还不快去组织乡亲们跑!”
  阎玉水嘴里“喔喔”两声,缓过神来,冲村里父老乡亲大嚷大叫:“大叔大爷们,婶子大嫂们,都别乱,快都跟着,到后山躲起来……”
  孔秀才已经吓得缩作一团。他嘴在颤抖:“这便完哩……这便完哩……”
  河子急忙叫来几个逃命的村民,搀扶着孔秀才,向后山跑去。
  吵吵嚷嚷,纷纷杂杂……从村前到村后,大人在嚷,碎娃在应,老人在骂,女人在哭……从村东到村西,到处都喊着“快跑呀,晚了就没命哩……快逃呀,土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望着这纷乱凄惶的一切,阎大浪习惯性地咳了一声,冲河子吼道:“我这就上场院去——你快把纤班的人皆叫来,咱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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