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成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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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成长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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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呀,美妙的成就感……。这样暗地里的较量,在我家常演常新。我至今还怀疑,腿上的几条斜纹长疤是当年挨打的罪证,当然,老爸老妈是抵死不承认的。
  小学毕业那年假期,老爹正式跟我谈了一次话,大意是,古时候的女孩子及笄之年便算成年,现在我要进中学了,就算是大人,保证以后不再打我,但我从今开始,要学会自我承担。那一次谈话给我印象深刻,因为“及笄”这个新鲜的词,而且那次历史性谈话确实历史性地终结了我习以为常的挨打生涯。说句实在话,初一时几次犯事,居然没挨打,我还真有点皮痒痒,心里那叫一个“莫名惊诧”。
  所以,我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倒也没觉得体罚是多么可怕的、扭曲心灵的手段。甚至下意识地认为,在中国的亲子关系中,暴力是必要的、不可避免的。孩子就是这样,你好说歹说,他也不是不明白道理,但在你狠狠揍他一顿以前,他总不把道理当一回事。体罚确实方便、简单、直接见效,孩子在脏地上爬,揣一脚,他的行为当下一刻便纠正了,虽然也只是当下一刻。
  所以很惭愧,我对小秒针还是经常动手动脚的。打得多,又不重,小秒针便跟我小时候一样,“油”了。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顺手一巴掌其实没任何作用,但成了习惯,还是顺手一巴掌。
  但现在,我们是要纠正小秒针动手打人的行为习惯,显然就不能以恶抗恶、以打治打。否则,岂不成了自相矛盾?所以我威胁他要关黑屋子。
  小秒针并没有把警告当一回事,大概半小时后,他就犯禁了,动手掐了SC老祖宗。太岁头上敢动土!我二话没说,把哭闹的他提拎进了一间平时不用的小客房。
  这是小秒针第一次接受类似的惩罚。小秒针生性胆小,我并不想太吓着他,以免造成心理阴影。所以最开始,我和他一起呆在小房间里。我问他,是否知道我为什么惩罚他?他作错了什么?他置若罔闻,一概不答应,一味地哭闹,嚷嚷着要出去。

论惩罚:目的和效力(2)
我问:“知道自己作错了什么吗?”他大叫:“没有作错什么。”再问:“打人对不对?”他更大声地叫:“对!就对!妈妈走开!妈妈真讨厌!”这样的对话重复来又重复去,没有进展。
  几个回合下来,我决定加大惩罚的力度,当他再一次挥手试图打我,并叫嚷:“妈妈走开!”时,我离开了房间,将他独自留下。
  房门一关,小秒针便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趴在门上,捶门、踢门、撞门、试图开门,哭喊着妈妈。我在门的这一边,咬着牙坚持了大概一分钟,然后将门打开。
  小秒针热热的小身子一下子扑进我怀里,他很伤心地抽泣着,喊着妈妈,一头大汗,双手死命的拽着我。我捧起他的脸,只见小脸上涂满了泪水汗水和鼻涕,一塌糊涂。或许是身上的痱子发了,或许是我的拥抱让他多少感到了安全,他开始腾出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抓挠。
  我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等他渐渐安静,拂着他的头发再问:“以后还能不能打人了?”他呜咽着说“不能”;能不能说谁谁走开这样的话?“也不能”;知不知道作错了?“知道”;要不要改正?“要”。这时的小秒针对我有问必答,百依百顺。我满意地抱着他去洗脸、吃荔枝。
  我们在一般的情况下让小秒针自己剥荔枝吃,但是这一次,为了特别地表示爱意、友好与和解,我先剥了一粒给他,但他不理睬我,只眼看着婆婆手里那个正在剥的荔枝,习惯性地挥手赶我,说:“妈妈走开!——是不能说的吧?”他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住了,没敢落下来。他的表现惹得众人一笑。我补充说:“当然不能的。”小秒针也笑起来。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看起来,惩罚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是在十分钟之后,婆婆作为补偿,给他开了一个山竹,一边问:“婆婆最爱小秒针了。小秒针喜不喜欢婆婆?”小秒针答:“喜欢。”我过来凑热闹,也问:“那你喜不喜欢妈妈?”小秒针飞快的回答:“不喜欢——喜欢的。小秒针喜欢妈妈。”他还补充地拥抱了我,在我脸上很响亮地吻了一下。
  小秒针的亲热举动,像打在我后脑勺的一闷棒。就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通过惩罚,我想让孩子认识到的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如果做了,就会伴随相应的惩罚。而小秒针接受到的信息是:惩罚是可怕的,要逃避惩罚。方式是讨好实施惩罚的人。
  事实上,小秒针是屈服的,不是认识到“不应该打人”这个道理,而是屈服于惩罚本身,他并没有接受一个做人的道理,倒是见识了一种恶性惩罚的力量。我惩罚的行为和我实施惩罚的初衷竟然如此的南辕北辙!
  我记起了过去曾看过一本研究犯罪行为的心理学著作,有一段的大意是,违法者一旦被发现都有一种羞耻感,但是对有些违法者来说,这种羞耻并不是对犯罪行为本身的羞耻感,而只是“惩罚羞耻”:对于自己作案失败、没有成功逃脱惩罚感到羞耻。这种羞耻感不能引起真正的悔悟,而只是加强对惩罚的害怕,受到他人指责的反感,以及对惩罚(作案失败)的极力避免。
  小秒针此时的心理状态,便接近“惩罚羞耻”和“惩罚恐惧”,这很糟糕。其结果是,他并没有往前追溯:受惩罚是不良行为带来的,所以要改正不良行为。他只是单纯地害怕惩罚,而害怕使他变得虚假并且说谎。因为惩罚的实施者是我,所以他对我很畏怕,或许还怀着一种不能说出来的“恨”,却又极力想讨好我以避免惩罚。长此以往,小秒针从我的惩罚中只会发展出两种品质:恶(因为我施加于他的惩罚是恶性的)和假(因为他要逃避惩罚)。
  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没有回吻小秒针,而是若无其事地说:“哦,妈妈知道了,小秒针不喜欢妈妈。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我尽量平静,以免显得不悦或赌气。小秒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我一眼,没有否定。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试探着说:“妈妈是讨厌的吧?”婆婆制止说:“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连忙接过话茬说:“妈妈也可能是讨厌的。不过,小秒针为什么觉得妈妈讨厌呢?”小秒针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我,没有回答。他又玩去了。
  现在,小秒针在一边玩得很投入很忘我,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但他给我留下了两个大问题:为什么我的惩罚会如此失败?如何使他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变得虚假?
  我的失败在于,在整个惩罚过程中,我并没有跟他讲道理!我只是问他“能不能这样做”,并且让情势——独自关在屋子里——逼着他说“不能”,但为什么不能?我没有主动说明,小秒针也没有机会问“为什么”。这就是我的错误——不讲道理,更准确地说,是蛮不讲理。而蛮不讲理能带来的只是屈服、虚伪和同样的蛮不讲理。
  而使人不虚假的唯一方法是:不使真实的想法、说法和做法受挫。如果小秒针不喜欢我,他至少能够自由的表达,我也可以和他讨论,他的想法、他对我的认识对不对,彼此可以存异。但不管怎么说,不能因为说真话而受损。如果他因为不喜欢我,或者说出了他不喜欢我的真实想法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除了学着虚伪和说谎,还能干什么?
  看来,惩罚的副作用,有可能比被惩罚的那件事的后果还严重。惩罚之所以要慎用,在于它本质上是一种暴力的“蛮不讲理”。而教育,最好的办法还是讲道理。讲道理才能培养理性和克制。教育要培养的,不该是单纯信奉力量的野性的杰克,而是拉尔夫,所以,要树立家长(海螺)的权威性,还要时刻怀着进入(回到)文明社会的理想。在暴君制下长大的孩子,或者屈从、委靡,或者盲从、轻率,或者不从、奸邪,这样的人格,哪会有资格有能力进入现代文明?
  兹事体大,可不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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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惩罚:尊严和羞耻感
我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在三口之家中,一个人批评或惩罚小秒针,他会对另一个人格外地凶。
  这很没有道理,就像这天早上,他又不好好吃饭,被紫禁城狠狠打了两巴掌,终于哭哭啼啼地吃完了。事后,我一来觉得紫禁城的惩罚有点过重,有意弥补,二来也是贱人心态,要表示一下领导的诚挚问候和亲切关怀,凑过去问:“刚才爸爸打得痛不痛?”哪知道捅了马蜂窝,他一下子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大叫道:“你还说!我不理你了!”而且手脚并用,又踹又推。
  结果,我的心房里,本来合上的一窍被他如此砸开了。我突然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在他挨批评挨打的整个过程中,我是一个观众或看客。我见证了他感到羞耻的经历,这伤害了他的自尊。
  能想到这个,是因为自己有类似的童年记忆。我能记得自己最早的羞耻感。老夫子进城之后,天天早上带我去他上班的中学,有时丢在幼儿园,有时放在他的办公室。他对我似乎是宽松的,我可以在校园里随便玩,前提条件是完成他布置的任务,铁定的是几页毛笔字,偶尔还有别的,洒扫整理、或背诗看书什么的。
  可是那一天,我没完成书法功课,或者写得很马虎,反正,我很不幸地激怒了老夫子,被逮捕了。他让我跪在地上听教训。他的办公室很小,他在桌前一坐,我便有半个身子跪在门外。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那天的情况有点特别。老夫子正教训着,突然来了两个小屁孩,姐姐带着弟弟,他们大概是好奇,停住了,默默地看热闹。这本来也是家常便饭,我很淘,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淘,当然挨训挨批挨骂挨打的概率也高。教训可能在任何时候发生,比如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包括我自己。
  可是那一天,在姐弟俩的密切注视下,百炼成钢如我,竟奇怪的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别扭,百爪挠心一般难受,当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只是凭着本能偷偷挪动了一下,想要膝行近室内,再关上房门。
  老夫子明察秋毫,喝道:“老老实实听着,不准动!”
  我不敢动了,但老夫子的训话,我再也听不见一个音,注意力全在余光盯着的那两双鞋。大点的女鞋,花布鞋,带袢扣,小点的男鞋,黑色布鞋,俗称“懒汉鞋”,两双鞋都软塌塌的,都脏,都不动。我死死地盯着它们,恶狠狠地想,再过一会儿,如果还不走,我就抬头看清楚他们的脸,回头暴揍他们一顿。
  我被罚跪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站在那里,真的很碍眼。
  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不知道数到几,两只鞋启动了,渐行渐远,消失了。大概是发现老夫子说了还说,没有发展到热烈火暴的打斗趋势,不具有观赏价值,失望而去了。
  那一份如释重负的幸福感,让我失重地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老夫子,聆听他的教诲。结果又多受一通训:“笑什么笑,你还笑得出来!?”
  这个没多少意义的小事,却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它丝毫没有改善我的乖巧和驯服程度,似乎也没有别的影响。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当年的别扭,就是羞耻感。
  公正地说,我还是比较关照小秒针“面子”的,在可能的情况下,都不在公共场合训斥他,尤其不让他当着自己小朋友的面挨批。但是看起来,我的理解还不够充分。
  从那以后,我特别注意的一点,就是在他任何“跌份”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走开,事后也装聋作哑,让他独自接受惩罚。
  知耻是善的第一步,精进的第一步,而且近乎勇。我没有理由不呵护。
  一段时间之后,他对此反而不敏感了,我偶尔留在现场,或者事后谈论起,他的反应倒平淡了。
  我还就此跟他谈过一次,他并不承认惩罚时被旁观是尴尬和羞辱的事情。我也没有深究,但是我就此给他规定了一条,以后别的小朋友挨训的时候,他不可以在旁边盯着看,无论是随便看看还是兴趣浓厚的看,都不可以。
  从自私的角度,我只是不希望小秒针碰到像小时候的我那样的刁娃,先被小秒针伤害,然后再反过来伤害他。
  与“辱”相连的,是“荣”。小秒针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相当浓度的荣誉感,后来上幼儿园、上学了,尤甚。随便得个什么狗屁小花朵回来,都恨不得全家每个人都用显微镜瞻仰一遍。后来大概是被嘲笑多了,不好意思,偶尔有个什么100分或奖状之类的,总在一家人都聚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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