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篡汉传- 第26部分

　　“长安来的信？”

　　王莽望着信差，心里觉得奇怪。驿车是传送公文，不是送私人信件的。

　　“请签收一下。”

　　信差掏出一块布条，让王莽在上面签名画押。然后，把竹简交给王莽。

　　“我的任务完成。打搅各位。我得回去交差了。”

　　信差说着，便站了起来。陈亭长也跟着站起来。

　　“不再多坐会吗？亭长。”

　　王母对他说。

　　“不了。我得送一送信差。下次吧。谢谢夫人的茶，很香。”

　　“亭长，您可真客气。”

　　“不。说真的。这茶真的很香。不过，这茶好像不是我们这地产的。”

　　“是从长安带回来的。”

　　“哦。难怪呢。好啦。我们走了。”

　　“亭长。好走。”

　　王莽和母亲一块儿送他们出前院。

　　“好。好。你们请留步。”

　　待信差和亭长离开后，王莽一家回到客厅。几个女人都很好奇，这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莽自己当然也是很好奇的，因为，他并没有出任公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公文送给他。他解开封土，拉开绳结，再慢慢打开竹简。原来是一封公函，上面写着：

　　魏郡元城委粟里王莽，皇上下诣命尔为黄门侍郎。在收到信后10日之内，到未央宫报到。

　　“黄门侍郎？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你要当官啦？”

　　王氏将信将疑地问。

　　“嗯。”

　　王莽应了一声。

　　“真的？”

　　王氏充满了惊喜地问。

　　王莽点点头。

　　“娘。他说是真的。他说是真的。看来，姑母并没有忘记我们，她封阿莽官位了。”

　　王氏拉着王母的手说。王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阿莽，你终于熬出头了？”

　　王氏很开心。

　　“大嫂。我说得对吧。我们是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吗？”

　　王母的眼睛有点湿润。她用衣袖擦一擦眼睛。的确。媳妇没说错。这回，他们家终于是有出头之日了。阿莽终于熬出头了。

第十三章
做官的好处，是从古到今的。因为，天下为皇帝私有，官员为皇帝管理天下，皇帝自然要分配利益给他们，所以，若能捞上个官当，基本就衣食无忧了。

　　在品级上，黄门侍郎这个官不大，甚至，还不是正式的官，只是在皇宫里跑跑腿的人，但有俸禄，这点很重要，相当于是中央级部门的公务员。黄门侍郎1年有俸禄600石，兑换成现代的计算，1石为120斤，600石就是7万2千斤，平均起来每个月就是6000斤。这可是相当高的薪水了，因为，一个人的食量，一天1斤米，是相当可以的。6000斤粮食，按每个人每月30斤口粮计算，那么，足够养活200个人。如果再考虑到衣服、房子、应酬、医疗保障等等方面的支出，那么，这份俸禄让一个有10多20口人的家庭过上好日子，是完全不成为问题的。难怪王氏她们几个女人，听王莽念完公函后，都激动得不得了。

　　入夜了，她们仍然心情激动，睡不着觉。这是新的开始。这是新的开始。从此以后，他们这个家，就会有一个全新的变化了。她们齐聚在王母的房间里，藉着从户外照进来明月的亮光，一起讨论王莽什么时候到长安好。按公函的要求，王莽应在10天内报到，但如果在这个最后的日子才报到，未免有些风险，万一出些什么差池，错失机会麻烦了。况且，收到皇上的公函，应该立即去办，这才是正理。因此，她们的意见很一致，王莽应该立即动身，越快越好。于是，王母点亮了油灯，然后把原来准备过新年时用的布料掏出来，大嫂也去准备拿来了些旧布料，给王莽缝制新衣服和新鞋子。

　　“娘，您说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封阿莽官职呢？”

　　王氏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她不明白，同样是太后兄弟辈的，为什么皇上要冷落他们这一家呢？虽然说起来，家公王曼和王莽的大哥王永不幸早逝，但王母还在呀。即使不能封官，给点赏赐也好嘛，但一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要不是大伯王凤不时有些关照，他们一家，还真的挺艰难的。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想嘛，皇上封官，总会有他的道理，不会乱来的。他肯定是想，现在阿莽可以承担责任了，可以履行职责了，所以就封他的官吧。”

　　王母回答她说。

　　“但是，真的好奇怪哟。总有些什么特别原因吧。您想，皇上对阿莽又不了解，过去不给他封个官，好像有些道理，可今天突然封他官，又是什么道理呢？”

　　“要说这个道理，我倒是知道点的。”

　　“是吗？那是什么道理呢？”

　　王氏总怀着一颗好奇的心。

　　“其实，我们不到长安不知道，一到长安之后，我们就可以发现的，我们的阿莽，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王母带着一个母亲的无比骄傲的心情说道。

　　“是吗？”

　　听王母这么说，王氏心热起来，很高兴地又再问道。

　　“阿莽在长安的那些人里，是很出众的，无论是学识、风度、意志。在人群里无论那个位置上站着，你都会觉得，他虽然现在默默无闻，但是，他就是国家最需要的人。包括他的表兄弟淳于长，那个帅小伙子，也是不如我们阿莽的。至少，阿莽比他更知书识礼。”

　　于是，王母就给她讲自己在长安时见到的那些官儿以及他们的家属。有些人和事，在她刚回来时已经给她们讲过了，但现在又再讲起来，她们仍然觉得新鲜。大嫂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听着。对她们来说，了解这些事情，也是有必要的，说不定那天，她们就要和她们打交道。虽然王莽现在的官不大，但这个官位，可是属于皇上身边的人。

　　王莽也睡不着，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人生新的一页就要揭开，他将怎样面对这个新人生？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作为仁者，应以建立一个大同社会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并且要为此奋斗，为此作出贡献。目前国家虽然天下太平，但在这太平表象下，隐藏了巨大的危机。先前申屠圣作乱，是这一危机的可怕的证明，证明在人们心中，有一股闷气要爆发出来。冯姬不得不卖身为奴，她心里面怎么可能会没有些想法呢？那赵根和赵驹两兄弟，原是自由民，现在不得不流落异乡给别人打长工，他们心里面，怎么可能会没有些想法呢？如果人们心中的这些想法共鸣起来，又会是多大的吼叫声呢？

　　“仁者爱人”。圣人教导我们的，有教无类，爱，就是爱这些人，爱这些在别人的呵斥下不得不低眉垂眼的人，爱这些在烈日照射下辛勤在地里劳作的人。否则，何以为仁？黄门侍郎虽然只是个小跑腿的，然而，这是基础，这是第一级台阶。大伯王凤一再提醒他要好好学习，认真钻研儒家学问，不断锤炼自己的修养，不断发展自己的能力。因为，皇上需要这样的人，国家需要这样的人。不要因为仍只是一介草民而泄气，皇上是英明的，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对皇上有信心。作好准备，不断地作准备，机会总会到来。而现在，机会来了。

　　说到爱。说到爱人。这个好消息，是否应该与何莲分享？当然，或者应该与她分享。但问题是他的这个消息，对何莲还有意义吗？如果她嫁给别人，他的一切，对她不再有意义。是否与她分享，是完全多余的。她不会感兴趣，她不需要感兴趣。但是，不与她分享，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就此永远分别？就此各奔东西，不可能再相见。但是，他还有许多话要说，今天的早上，他们分别得有点匆忙。他只是想着，一切正常了，一切回到过去一样。他所习惯的一切。但实际上，一切却已经改变。这是上天的意思。人无法预料吧。可是，他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如果就此分别，他不能如此地分别。上天能给他一些启示？他是否应该，或者，还是应该顺其自然？迷迷糊糊中，王莽睡着了。

　　第二天，王莽起床了。几个女人累了一夜，临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下。自然，王莽并不知道她们熬了一夜，而她们给王莽做的衣服，也还没有缝好。王莽到厨房去吃早饭，往日是母亲在这里忙，而今天，是冯姬在忙着。王莽望着她瘦小的身影，心里面想，这里的劳作，对她是否太繁重了些？

　　“大哥，您起来啦？您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就要吗？”

　　见到他来，冯姬就问他说。

　　“呆会吧，我先漱个口。”

　　王莽回答她说。然后，从大水缸里舀出一盆水，漱漱口，再洗洗脸。冯姬为他准备了早饭，两个馒头，一碗豆浆。

　　“给我准备4个馒头，放饭袋里。呆会王夫人起床后，你告诉她，说我中午不回来，下午再回来。”

　　王莽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对冯姬说道。

　　“哦。好的。”

　　冯姬便照王莽的吩咐，把馒头装入饭袋。王莽提起饭袋，放到他的背篓里，还有那卷他新近专门研究的《礼记》。然后背起背篓，踏着早晨的霞光，又到地里去。半路上，走过何大叔的地，见到他又在忙着。王莽朝他摆摆手：

　　“早上好呀，何大叔。”

　　“早上好。”

　　“您老的地，耕得多好呀。规规整整的，让人羡慕。”

　　“呵呵。瞧你说的，我还正学着呢。”

　　说完，王莽就继续赶他的路，没有闲心停下来。到自己的地里，见到赵根和赵驹在耕地。王莽到地里看了一下，感到比较满意。经过昨天的一番指导，他们的成果就好多了。王莽对他们说：

　　“过两天我又得到长安去了。这里的地，就全部托付给你们，要好好耕作。地是我们的母亲，她为我们生产粮食，供我们生活。我们要爱惜这土地，我们在这里耕地，就像是给她梳理头发一样，这是要付出心机的。”

　　“哦。”

　　赵根回答他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赵驹没有吭声。他心里面，对王莽总有些妒忌。他们两人年岁差不多大，身形也差不多，他甚至比王莽还壮实些。他们家也曾有过土地的，但失去了。现在不得不给王莽一家打长工，这是不是上天的不公平？

　　“我们这地，是多好的地。耕好了，明年一定可以大丰收。”

　　王莽又再对他们说。

　　“放心，我们会好好干的。地里丰收啦，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吃得饱。如果地不得收成，也没有我们的好处。”

　　赵根很通情达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听冯姬说，皇上封你当官了。”

　　“嗯。”

　　“恭喜呀。”

　　赵根由衷地说。毕竟，王莽当了官，他们多少也能跟着沾些光。

　　“嗯。”

　　王莽并没有长聊的打算。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上长安去？”

　　“过两天吧。”

　　“说起来，我们还没去过长安呢。”

　　赵根羡慕了一句说。

　　赵驹仍然没有吭声，没跟着赵根祝贺王莽，他心里面，仍是感到妒忌。

　　“好啦。我先回了。”

　　“好的。公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地耕好，力争明年取得大丰收。”

　　王莽有心事，没在地里逗留很久便离开到河边去。到了他自己的小书房，拿出书卷，一边读着，一边等何莲来。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愧，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儒有居处齐难，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豫有如此者。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儒者衣冠合礼，举止谨慎。他们的大谦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为人傲慢一样。他们的小谦让，给人的感觉又如同是伪饰。行大事时，充满威严；做小事时，小心得如同有所惭愧。儒者的容貌就是像这样的。

　　儒者日常生活挺难的。或坐或起，态度恭敬。说话先有诚信，走路时必得中正，不会两边摇摆。选择路线不会贪图便易而冒风险。冬天阴盛，夏天阳盛，儒者顺应自然，不会在冬天夏天强令阴阳调和。儒者对己之死也会怀着爱，不会恐惧，而静待其到来。儒者对生当然也是充满着爱，所以养身，以能为社会作出贡献。儒者就是准备着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