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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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天堂-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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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绕飞了几圈,抵挡不了命运的安排,终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方笙被送进镇上的竹器厂。
  小小的大棚厂房,工人很多,挤得要命,很闷热,有一股馊味,像没清洗的猪圈发出来的味道,细细的篾片专跟方笙作对似,把她一双手扎出密密麻麻的蛛网似的伤痕,深浅不一,手指微微一动,火辣辣的钻心地疼。
  下班了,方笙没有回家,她走下了村外的榕江堤,来到沙滩上坐下。
  晚霞倒映在溪水中,红光里一尾尾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蛤蚬在浅水滩处还舒展着壳快活呼吸。
  它们无忧亦无虑,真幸福。
  方笙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溪水中艳丽的霞光渐斩消散,倒映在水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后来是淡白的月光,入夜了,竹林里风声急了,嘶嘶声里间或响起一两声尖锐的喵呜声,像野猫,又像是狐狸。
  据说,狐狸会叨走小孩吃掉,方笙没感到害怕。
  她盼着给狐狸叨走,甚至盼着溪水能突然上涌漫过她的头顶将她淹没。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万事皆空,没了烦恼。
  方笙妈第二天早上找到沙滩时,方笙气息微弱,又发高烧了。
  方笙妈哭哑了嗓子,把方笙扶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急忙带她去看医生。
  有两年没坐着自行车后座被母亲带着外出求医了,方笙想起顾明璋。
  晚上,同龄小伙伴在屋前泥地上划了圈,嗡嗡嗡玩着捉蜜蜂游戏,方笙躲在低矮的瓦屋后就着暗淡的月光给顾明璋写信。
  “二表哥,城里是什么样子?你们会因为没钱不能上学吗?爸妈把我送去竹器厂做工,我不愿意,竹片剐到手指太疼了,我成绩那么好,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上学……”
  笨拙、姣怯、懦弱的字体,没有逻辑杂乱无章的倾诉。
  顾明璋收到信时怔了片刻便想起来,那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怯怯地喊着二表哥的小女孩。
  那个表妹长的并不亮眼,奇怪的是稍一回想,竟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
  头发稀疏干枯,眉毛浅浅淡淡,腊黄的小脸,嘴唇泛着死灰似的白,不过,一双眼睛却甚是灵动,他记得她朝自己狡黠地眨眼时,自己开心得纵声大笑。
  方笙后来想,自己当时写那封信是不是想向顾明璋求助?是不是不屈服于命运?
  如果顾明璋不回信,她是不是和众多的农村女孩一样,帮家里干活赚几年钱后,到十八…九岁时嫁个男人生几个孩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生活一辈子?
  她自己也不清楚,其实那时能寄出那封信,有太多的凑巧。
  方笙妈的学校给老师发的有信封还有宝贵的邮票,而她讨厌的顾明瑜在那年暑假到她家时给她家留下了g市顾家的地址,种种巧合加在一起改变了她的命运。
  顾明璋给方笙回了信,信里邀请她暑假到g市做客,随同回信到来的还有一张二十块钱的邮政汇款单。
  
  ☆、第3章 你是一无二的
  
  小村庄没有秘密,这张汇款单引起了大地震。
  狂风大作,瓢泼似的大雨兜头盖脸,方笙的大伯和三叔打着木骨黑布雨伞,站在方笙家门口,愤愤地指着不让他们进门的方妈大声叫嚷。
  他们要求三家平分这笔巨款。
  方妈坚决不同意:“这是阿璋寄给我家囡囡的。”
  “都是亲戚,凭什么你家独吞?”大伯和三叔说。
  开始是大伯和三叔,后来大伯母和三婶也来了,再后来堂哥堂姐都来了。
  三家人气儿不停顿吵了一天,最后达成协议,方笙家得十元,大伯和三叔家各得五元。
  “分钱就要,准备礼物就只得咱家。”昏黄的油灯下,方妈一面往编织袋里装鸡蛋一面恼怒地说。
  “小声一点。”方爸嘘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给他们知道囡囡要去g市可就不得了了。”
  方妈当即噤声。
  女儿要去g市的事幸而是写信里那两家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儿女跟着方笙一起去。
  去的穷亲戚多了,女儿能得到的好处就少了。
  可是,女儿这么小,从没出过远门,让她一个人去大城市真的很不放心。
  方妈叹气。
  “别愁了,囡囡虽然小,心眼可不少,不会出事的。”方爸安慰说,心疼地把编织袋里的十几个鸡蛋往外拿出两个,“少带两个不要紧的。”
  方笙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看到方爸的举动,眼珠子转了转,说:“都拿出来,我不带。”
  “不带怎么行?没有见面礼像什么话,小孩子不懂别说话。”方妈说。
  “我说不要就不要。”方笙固执地道,停了停,说:“装一小坛咸菜。”
  方笙当时想,一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得留下,难吃的咸菜带去恶心顾明瑜。
  他不是说很好吃吗?就让他吃得有苦难言。
  汽车嘎吱嘎吱一路摇晃,方笙吐得小脸煞白,车窗外家乡的一切渐渐远去,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堤坝上挨挨挤挤的小草,一片连着一片的,探头露脑,艰难地在大地求一席栖身之地。
  到达g市时是下半夜,顾明璋信里说了,让她在车站下车后走到马路对面坐3路公交车,然后在东湖大厦站下车,进东湖大厦搭电梯上19楼c座。
  夜里没有公交车。
  夜幕遮住星光,城市的万家灯火已熄灭,冰冷的一座座从来没见过的高大建筑物在静寂里无情狠厉,黑洞洞的窗户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
  方笙竭力让自己两条小腿不要抖得太厉害。
  路旁绿化带一整排的冬青树,枝叶繁茂,夜风刮过,咔嚓一声声轻响,像老人口中狐狸吃小孩的声音,许久有一辆车呼啸而过,灯光带来一点点安定,才镇定没一会儿,又有一个蓬头垢面疯子一样的流浪者拖着脏旧的布袋经过,过了不久,又有醉鬼摇摇晃晃走来,熏得人几欲作呕的酒气远远就闻到了,方笙紧爪着咸菜坛子,颤抖着,做着砸人反抗的准备。
  夜色消退,天际露出鱼肚白,环卫工人推着小车挥动扫把,看到缓缓驶来的3路公交车时,方笙眼眶红了,发抖的身体终于从踩着钢丝绳回到陆地。
  方妈怕她语言不通给她准备了纸卡片,方笙上车后把纸卡片递给售票员,用蹩脚的乡音浓重的国语说,自己到这个站下车,麻烦售票员到站时喊自己下车。
  “坐下吧,到了我喊你。”乘客不多,售票员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
  方笙看着售票员与农村人迴然不同的洁白牙齿脱口道:“姐姐你真漂亮。”
  “嘴真甜。”售票员心情大好。到站时看了看方笙笑着道:“从乡下进城走亲戚的吧?下车后找个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里有水龙头,洗洗脸拾掇一下精神些再去吧。”
  方笙听从了售票员的话,洗了脸后又福至心灵用手指拢拢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把皱巴巴的衣服拉得略为平整些,还漱了漱口。
  按下门铃等待的时间里,方笙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
  房门拉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细长的柳叶眉,多情的杏核眼,乌黑浓密微微卷曲的长发,个子高挑,一身整洁的米色套裙,漂亮得像画卷上走下来的。
  方笙愣了愣,结结巴巴不知怎么喊。
  她听方妈说过,顾家姑父续娶的妻子比姑父大三岁,今年四十岁,新姑姑带来一个女儿,名雪娇,比顾明璋顾明瑜小两岁,今年十五岁。
  面前女人很年轻,不像是姑父后娶的妻子,也不像是雪娇。
  女人是顾明璋的继母苏若蓝,苏若蓝扫了方笙一眼,问道:“你就是方家老二的那个闺女?”不等方笙回答,朝屋里喊:“顾瑞,人来了。”
  三个男人出现在方笙视线里,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孩。
  中年男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面相温和宽厚,两个男孩穿着清爽的一模一样的蓝白相间运动服,长得也一模一样,浓墨聚敛成的俊俏眉锋,黝黑的眼眸,笔挺的鼻子,线条分明弧度美好的嘴唇,身材高高瘦瘦,挺拔如小白扬,煞是好看。
  方笙视线从左往右掠过定在右边那人脸上,喊道:“二表哥。”
  声音有些颤,控制不住的喜悦。
  顾明璋微笑着嗯了一声朝方笙走了过来。
  他的双腿修长挺直,行走间姿态闲适,柔顺的头丝随着他的行进轻轻跳跃,方笙目不转睛看着,嘴角高高往上扬。
  “喂,你是怎么认出我和阿璋呢?”顾明瑜惊奇地挤了过来。
  “很好认啊。”方笙不解。
  “怎么好认法?”苏若蓝兴致勃勃问。
  怎么好认法方笙说不出来,她只是一眼瞟过就知道哪一个是顾明璋。
  “两人不说话时我都经常认错,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顾瑞也很好奇。
  “二表哥是美玉,大表哥是石头。”方笙想了想说。
  苏若蓝张大嘴巴,顾明瑜沉了脸,顾明璋则再次笑了,弯下腰伸手揉了揉方笙头发。
  方笙从他专注黝黑的眸瞳里看到怯生生青皮果子一样的自己,那双黑眸里有小小的跳动的火苗,带来温暖的、甘冽的气息,方笙深深地吸入……回味,然后……沉淀。
  “这小孩的眼光有问题,要是用美玉和石头比喻明瑜和明璋,那也是清朗的明瑜是玉,冷硬的明璋是石头。”苏若蓝愣了片刻后说。
  顾瑞点头表示赞同。
  得到父亲和继母夸奖的顾明瑜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方笙拿出那一坛咸菜。
  “阿笙你记得我喜欢吃咸菜啊。”他喜滋滋说,拔出木坛子盖用手指拈咸菜吃。
  他是真的喜欢吃咸菜?方笙愣住。
  顾明瑜吃了好几片咸菜,而后心满意足捧住咸菜坛子喊道:“这是我的,你们谁也别和我争。”
  “谁和你争?得瑟。”顾明璋耸耸肩。
  “不好吃的咸菜才给他,你有别的礼物。”方笙悄悄拽住顾明璋的手,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写字。
  轻细的麻…酥感觉,顾明璋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爸,阿姨,我带囡囡去房间安置。”顾明璋说。
  跟着顾明璋进房间后,方笙打开装衣服的布包急急拿礼物。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拉开后,一个金黄色的麦秆编的蛐蛐笼出现。
  精选的粗细均匀的麦秆金黄润泽,接口仔细地嵌接了横竖相隐,看不到一丝痕缝。
  “还好没压坏。”方笙满意地说,提起笼子,亮闪闪的眼睛看着顾明璋:“这是我自己编的,二表哥,你喜欢吗?”
  “喜欢。”顾明璋仔细看了许久,喉咙酸酸涨涨涨,心底绵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点不喜欢玩物,更不喜欢这种麦秆编的轻轻一砸就会变形的东西,然而,这个礼物是独一无二的,是方笙为他精心准备的,他喜欢。
  “二表哥你藏好,不要给大表哥拿去。”方笙嘱道,唇角微向上翘,一种在其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甜滋滋的表情。
  “好。”顾明璋笑着应下,把蛐蛐笼拿回房后锁进抽屉里,后来几次搬家,蛐蛐笼住的地方越来越高档,最后住进了保险柜,跟他公司交易额几千万几亿的合约同等待遇。
  
  ☆、第4章 骂和打
  
  苏若蓝给了方笙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那是蔡雪娇穿过的旧衣服,软软的丝绸,方笙觉得比自己以往穿过的任何衣服都好看。
  “这小孩虽然脸黄肌瘦,眉眼却不错,很干净清纯。”方笙洗漱出来后,苏若蓝赞道。
  “嗯,看起来还挺讲究卫生的,早上来的时候就不像一般乡下人脏兮兮的,没有一眼眶的眼屎,头发梳理得也很整齐,说话时精气神很足。”顾瑞点头表示赞同。
  方笙惊出一身冷汗,幸而听了那个售票姐姐的话先拾掇了一下。
  “过来吃早饭吧。”苏若蓝招呼道。
  宽大的大理石圆餐桌,头顶璀璨明亮的枝形铜罩吊灯低垂,餐具是华美的彩绘骨瓷碗,精致得像艺术品。
  方笙吃饭时细嚼慢咽无声无息,牙齿半点不露。
  方妈曾不止一次说过她是穷人的命富人的态,在乡下时没少给人嘲笑,放在城里,却是有教养的表现,顾瑞视线几次从她脸上飘过,眼神越来越柔和。
  方笙小心地观察着,不快也不慢,顾明璋、顾明瑜和顾瑞端先后吃完离开餐桌去沙发歇息了,她没有马上搁下筷子,只是更慢地吃着,苏若蓝搁下筷子时,她马上吃掉最后一口包子,将碗里的豆浆喝掉,然后收拾起盘碗。
  “我来吧,你歇着去。”苏若蓝笑道。
  “我来,做错了姑姑你教我。”方笙乖觉地说。
  水龙头开关一转就有水流出来不用从井下打水挑水,细白的洗洁布比家中旧衣服扯一块而成的抹布好用得多,方笙很快洗好盘碗。
  方笙很爱洁净,洗过碗筷后随手就抹拭灶台,厨房地面打扫一下,苏若蓝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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