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小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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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小镇的故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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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来这儿以前,她一直认为义三早就是个出了师的医生。她一直觉得义三是个没有生活痛苦、学习重负的人。

“这太不应该了。”房子自语道。

今天晚上,义三回来以后,自己要好好和他谈谈,争取还是回店里。就是不回那家店,自己也要到别的地方去工作,去等待。她觉得自己寄身到义三这里,是太轻率了。房子生长在贫苦的家庭,又为弟弟忍受过生活的熬煎。所以,当她听说义三在靠着桃子家的资助学习时,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震动。

房子把桃子的明信片放在了义三的桌上,呆呆地坐在那里。

六铺席大小的屋里没有一件房子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房子去做的事情。房子只看到了堆在一边的义三的脏袜子。她拿起这些袜子和昨天借来的床单,下楼去洗手间了。

昨天和今天都是好天气。管理人的妻子也端着洗衣盆来到了洗脸间。

她望着房子,觉得有些不解地问:

“你有肥皂吗?”

“嗯。”

“那不是洗脸的香皂吗?!”

“对,就一点儿。”

“那不是床单吗。刚用一晚上就洗?”

管理人的妻子打量着房子的神情说。房子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也不能告诉管理人的妻子她今天就走。管理人的妻子转过脸去,开始洗起自己的衣物。

“你多大了?”

过了一会儿,管理人的妻子突然问道。

房子没有回答。

“你是这块儿的人?”

“嗯。”

“你家里的人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家里没有人,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难道你也没有父母兄弟?”

管理人的妻子望着房子,显得有些半信半疑,同时又有些可怜房子的样子。

“你和栗田就像兄妹似的,长得还真有点像。”

听到这句未曾料到的话,心情阴郁的房子立时感到心里变得开朗起来。

洗完衣物,两个人拿着衣服来到了二层的晾晒台上。

蓝蓝的天上挂着一轮薄月,微风送来沁人肌肤的暖意。

一条黑色衣带般的河水将一座拥挤不堪的小镇捆绑在其间。街镇上低矮的房顶的对面显露出车站站台的模样。站台上的长椅处有着或端坐或站立的人们。从远处看去,就像个大舞台。

新建的千叶医院,这座浅紫色的建筑物坐落在那里,显现出与这座街镇不协调的美。

“听说那是座医院。真够漂亮的。”

管理人的妻子向房子搭讪道。

“把周围的房子都比下去了。”

管理人的妻子显得颇为得意地继续道:

“听说那是栗田的亲戚建的。栗田要是通过了国家考试,也要在这座医院里干的。现在的学习对他来说,最关键啦。”

房子晾晒完有限的几件衣物,便悄悄地离开了管理人的妻子身旁。

回到屋里,房子发现榻榻米上有张旧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儿?”

刚才,房子打扫完屋子离去时,榻榻米上一小块纸屑也是没有的。

房子捡起照片,心里有些生疑。

这照片是房子的父亲还健在时照的。照片上的房子留着长长的娃娃头,很自然地站立在父母的中间。

她想不起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了。这张小小的照片躲过了空袭的战火,留在了她的身边。每逢看到照片上那时自己幸福的样子,房子就感到十分快乐。她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这照片和她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房子记得这张照片在前天请义三保存的钱包里。

钱包,房子已经交给了义三保存。可为什么这张照片却掉在这里了呢。真让人不可思议。

房子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义三的桌子。

这是张十分结实的桌子,旁边三个抽屉,中间一个大抽屉。桌上放着的简易书架上摆放着医学用书、笔记本,还有字典和七八本文学书。书上放着一个小圆镜子。

房子的红尼龙的钱包曾在桌子上放了一段时间。昨天早晨,义三把钱包放在了正中的抽屉里,并告诉给了房子。而且,房子也亲眼看到了。

现在,那个抽屉被打开了两三寸。

房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把抽屉全部拉开。

房子的钱包就放在抽屉边上。可是,钱包的拉链被拉开了,敞着口。

“啊!”

钱包里的东西果然没有了。

房子大惊失色。她把房间仔细地看了一遍。

钥匙仍然插在门的钥匙内孔里。

原来自己忘记了锁门。就在自己洗衣服的这一眨眼的工夫,有人曾来到过这间屋里。

房子慌了。她来到走廊里。外面没有人影,每间屋子都是安安静静的。

房子跑下楼去,冲进管理人的房间,大声道:

“有小偷,小偷进房间里了。”

“什么?你说小偷?是栗田的房间被偷了?”

管理人摘下老花镜,看着房子。

“嗯嗯,是的。”

“都丢了什么?”

“钱。”

“钱?多少钱?”

“两万五千日元……”

“两万五千?这钱可不少。”

管理人显出颇为吃惊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是栗田的吗?”

“不,是我的。”

管理人感到有些奇怪:

“你的?”

“对。我在洗衣服时,丢的。”

管理人似乎不相信:

“不可能吧。是不是你记错了?”

“不是。我是放在里面了。现在已经空了。”

房子让管理人看了看钱包。这钱包就是那种穷人家女孩子常用的钱包。管理人毫不客气地看了看,问:

“就是放在这里的?”

“我是和照片放在一块儿的。现在掉在屋里的只有这张照片了。而且桌子的抽屉稍稍打开了一些。有人来过的。”

“你说有人来过,可我一直在这儿,我老婆刚刚出去办事。又没有其他人进出过。今天,宿舍的人都出门了。”

“可是……”

“那就怪了。你的门一直没关吗?”

“是的,我没上锁。”

管理人颇不情愿地起身来到走廊里。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显示各房间的住户是否在家的名牌。所有的木名牌都翻了过来,显露出后面的红字,唯有一个没有被翻转。

“噢,是户波嘛。他今天休息?”

管理人来到那个学生的房间前,扭了一下门把手,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没在家。他忘了翻牌啦。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人从外面进来。这事儿可就怪了。在这个宿舍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丢钱的麻烦事儿呢。”

“可是,我的钱是丢了。”

“这事儿就怪自己没关门呗。你可以肯定有人去过房间吗?”

说着,管理人和房子来到了栗田的房间。

房子把前因后果向管理人叙述了一遍。听完后,管理人问:

“这事儿可就怪了。会不会是被栗田带走了?”

“不会的。”

“会不会有人知道你把钱交给栗田保存了,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这种事件,特别希望你能够提供些线索。你看,这窗户小偷也是进不来的嘛……”

为了采光好些,窗户是后打通的。

窗户外面,有一条很窄的路,路对面是邻居家的墙,孩子们正在那里玩。狗窝里拴着条棕色的狗。

“我也很想帮你查一查。可是,你不是这宿舍的人,事情就难办了。不该在这儿的人在这儿了,这就是事儿。作为宿舍来讲,也就不想求警察帮忙了。要是说在这儿丢的,宿舍里的人都要受到牵连的。最后再弄个留宿女孩子,别说栗田啦,就连我也没脸见人的。栗田回来后,咱们再想想办法,商量商量。”

听管理人的口气,他不仅不同情房子,反而还觉得房子丢失了钱是给他添了麻烦。那语气里还有些怀疑、嘲讽房子的味道。管理人离开后,房子泄了气似的,显得无精打采。

本来是兴冲冲地去报失,可管理人的乱猜疑使得房子的指望彻底落空了。

对于房子来讲,被盗的这笔钱就是她失去住处的代价,是一笔数目很大的款项。

房子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拿过两三万这么多的钱。她之所以把钱交给义三保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出自于她内心的不安。她身上带着它就会感到坐卧不宁。虽然这一大笔钱是她自己的,可她却不觉得像自己的。

更主要的是因为这笔钱来自义三的舅舅,也就是桃子的家里。这使房子内心产生了极度的不安。

房子现在感到很害怕。这倒不是因为钱丢失了,而是因为不明身份的人潜入过这个房间。她感到十分恐惧,就像被看不到的敌人夺去了双腿似的。

房子关上门,上上锁,又关上玻璃窗。然后,在桌子前默默地坐了许久。

她拿起义三的铅笔和纸,写道:

“谢谢您了。我不能在这儿呆下去。这三天令人高兴的日子,我是忘不掉的。痛苦的时候,我还回来。请向桃子问好……”

写着写着,她的泪水落在了纸上。房子用手指尖拭去落在纸上的泪珠。她觉得现在是她感到最为痛苦的时刻。

义三离开M医院,与民子告别之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要保守秘密,真是够折磨人的。”

房子现在在宿舍。这件事对民子虽然算不上秘密,但是今天义三却没有对民子讲,而且又没有显露出任何声色。义三觉得自己变得十分笨拙。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有意向民子保守这个秘密。

义三觉得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么不自然。自从房子来到宿舍以后,义三觉得自己突然开始意识起社会上人们的视线来了。他十分厌烦现在的自己。

“没有什么不好的。也没有任何可以羞怯的。”

义三对自己说,似是在自责,又似是在鼓励自己。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软弱、如此没有出息,在一生中的关键时刻,竟然会如此犹豫不决。和大胆地跑到自己身边的房子比较起来,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在关键时刻自己却束手无策。义三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十分可怜。

不过,当他坐在电车里时,心头上又浮现出许多愿望。他要为房子做许多许多事情。

总而言之,他不能让房子再回到房子自己不喜欢的那家弹子厅。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让房子住在宿舍里,一直住到桃子她们搬到医院里来时。

可是,同住在一个房间里,今天晚上还会像昨天晚上那样不越线吗?他已经紧紧地拥抱过了房子好几次了,想必房子是不会拒绝的。义三感到心里一阵颤抖。

但是,要是越线了,那房子又该怎么办呢?过后,再求舅舅的医院收留房子,那对桃子来讲,自己就显得有些无耻了。另外,房子也许会受到异常的打击,性格变得扭曲。房子所需要的是亲切的关怀,重新的教育。

义三在N车站下电车后,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数了数放在里面的有限的几个钱。

望了望点心店漂亮的玻璃橱窗,义三走了进去。这是家最近新开的店铺。

他买了一些布制工艺品般的日本点心。

玻璃橱窗里摆着水仙花。

女售货员用纸包裹着点心,手势十分灵巧。

“这种点心叫什么名字?”

义三问道。

“这些都是透明点心类的。我给您包的这种叫‘寒椿’。”

“噢,这就是‘寒椿’……”

义三脸上浮现出微笑,就像刚刚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梦想。他走出点心店,风迎面扑来。

“这冬天的风,说刮就刮,真烦人。”

从他身边走过的年轻女人对她的同伴说。义三连忙背转身去避开风。同时,他又竖起了大衣的领子。

义三望了望天,天上已挂满了星斗。断了线的风筝挂在了电线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寒冷的风吹得行走在河边道路上的义三加快了脚步。

“栗田,你回来啦。”

管理人夫妇迎到门厅来。

“我们正等你呢。”

说完,他们就讲起房子丢钱的事情。

“栗田,你真的给她保管钱了吗?保管了多少钱?”

主妇迫不及待地问。

“有多少钱,我倒没查过。不过……”

“不知多少钱,就帮人保管钱,还有你这样的。你也不是旅馆存贵重物品的……她说了,里面有两万五千日元。我看她不像有那么多钱的人。”

“不,也有可能的。那钱包装得鼓鼓的。里面放的是她家的搬迁费。”

管理人不悦地说:

“栗田,你看这事怎么办?这要是栗田你自己的钱,咱们闹出去也成。可这是她的,她也可能记错了,也可能不小心给丢了……”

“这钱,她确实有。”

“栗田,你就没查查钱包里都有什么?”

“没有。”

义三想起了房子,便说了句:

“总而言之,请稍等。”

说完,他便上了二层。

屋里黑乎乎的,房子不在。房子写的留言条放在桌子上。

“糟了。”

义三连忙跑下楼。

“那姑娘去哪了,你们看到了吗?她几点出去的?”

义三很不客气地向管理人问道。没等管理人回答,义三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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