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社会龌龊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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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社会龌龊史-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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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旒道:“看和别位商量罢。”梦莲道:“别人只怕难,再说罢。”于是重新入席。紫旒留心看梦莲,只见他向佩金耳边唧唧哝哝了一会,佩金忽然沉下脸,变了色,一言不发。此时恰好花锦楼到了,紫旒也向花锦楼耳边唧哝了几句,花锦楼便扬声道:“五少大人在我那里等着有话说呢!”紫旒听说,便起身要走。梦莲再三留住,草草吃过几杯,依然起身,带着花棉楼走了。临走又悄悄的约了陈雨堂随后就来,便到花锦楼家去了。无非和那些老妈子、丫头鬼混。

过了一会,雨堂到了。紫旒便问:“许老十的书局如何?

请你代我打听打听。”雨堂道:“那个许老十?”紫旒愕然道:“你方才说是老朋友,怎么忽然又不知道了?”雨堂想了一会道:“哦,哦,哦,哦,我弄错了。我方才当你说的是徐大军机的兄弟徐老十呢。徐老十我是老朋友。”紫旒道:“你总喜欢胡说,我明明问你许老十的书局如何,你还答应生意还好?

难道徐老十也有个书局不成?”雨堂道:“怎么不是,同文书局不是姓徐的做总办么?”紫旒啐了他一口。雨堂自觉无味,歇一会说道:“你一定要找他,我明日总和你打听来就是了。”

说着吹了两口鸦片,便去了。紫旒也自回家。脱卸衣服时,摸着了一叠钞票,方才想着不曾到金月梅家去,此时要去,也未免太晚了,只得安歇。

一宿无话,次日直到十二点钟方才起来。袁聚鸥已经到了,拿了一张书局的帐交来。紫旒且不看,接过压在砚台底下,说道:“我并不要做这个生意。等我拿去问一个朋友,倘有了消息,再给信罢。”聚鸥道:“紫翁不做,就是做个中人也好,好歹也落点中佣。”紫旒也随嘴答应了他几句,他便去了。紫旒看那帐时,却是二号、三号、四号、五号铅字俱全,统共约有一万磅,其中上了架用过的约一半,还在箱子里没用过的也一半,还有一部日本机器,其余小样、架子、手盘、铅条等,一应俱全,索价要三千六百元。看过依然放在桌上。

吃过午饭,方才袖了这一篇帐,走到二马路,寻到了那家书局,踱了进去,指明要寻老办。许老十出来见了,彼此通过姓名,问其来意。紫旒道:“苏州有个朋友写信来,要印一部书。久仰贵局的价廉物美,所以特来求教。”老十道:“不知要印甚么书?”紫旒道:“要印一部《皇朝经世文编》。”老十道:“这是一部大书。不知印几开的?用几号字?统共印多少?”紫旒道:“大约总印一千。便是我也未曾清楚,不过先要问个价目,好拣便宜的做去。”老十道:“也要问明用几号字,做多少大,每板几行,每行几字,才好算埃”紫旒道:“既是这样,我去问明了,再给回信罢。”但不知下半天在甚么地方吃茶?老十道:“我下半天四五点钟,总在怡珍居坐一会。”紫旒道:“那么我下半天到怡珍看你罢。”说着,便辞了出来,摸一摸身边昨夜的二百元钞票还在,就一径走到了金月梅家。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不知惊的甚么?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伊通守改省到山东陈雨堂深宵留沪北

且说紫旒走到金月梅家,拾头着时,那房子早已贴了租帖了,不觉吃了一惊,暗想是几时搬去的,何以不给我一个信?

正在呆呆的出神,忽然一个女子手提着水铫子走过,紫旒便向她问讯。那女子道:“这屋里的金月梅嫁了人了,他的娘也跟了过去。”紫旒又惊道:“是嫁了那个?”那女子道:“这个倒不十分仔细,听说嫁的是山东人。”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站在那里,听他两个说话,听到这里,忽然插口道:“她嫁那个,我可晓得。”紫旒忙问:“嫁的谁?”那小孩子道:“他嫁的一个姓伊的,叫甚么伊紫旒。”紫旒听了,不觉一笑,只得出了梅春里。心中满腹狐疑。想起五少大人向来与月梅踪迹极密,莫非嫁五少大人去了?一面思量着,便坐上车子,走到五少大人公馆去,谁知也是一般的高高贴着召租帖子。紫旒不觉又是一吓,难道讨了还不算,还带走了?只得仍旧坐了车子回家,思量今番这张官照怎样赎得回来!

出了一会神,忽然陈雨堂急匆匆的走了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喘了半天,方才略定说道:“紫旒!

你,你,你,你看,梦莲还是个人么?”紫旒被他这一句话,兜头罩住,倒说不出甚么来。雨堂又连连顿足道:“这,这,这秦梦莲真正是狗□的忘八蛋,害死了人也!”紫旒听了这一句话,想起昨夜的事,心中倒料着有八九分了,问道:“倒底甚么事?你骂煞了他,我也不明白埃”雨堂道:“今天大月底,我要开销多少帐目,并且房租欠了足足三个月了,今天打算商量先付他一个月,暂免钉门。谁知昨天碰了他,约着碰和吃酒,我满心希冀碰和里头,或者可以赢几块,谁知所赢又是你的,被你扣了去。然而还算好,不曾伤到老本。后来你走了,他却来和我商量借二十块钱,说因为出来得匆忙,把银夹子忘在家里,不曾带得出来,今天一早就可以送还我的。我昨夜身边连一元的、五元的、汇丰的、麦加利的、正金的,种种钞票,还有四块现洋钱,两块是安徽龙洋,一块是北洋机器洋钱,一块是天津通用的那一种立人儿,一股脑儿共是十七块,一齐拿出来交给他。到了今天早起,我想欠债还钱的,总没有一早送还的好人,不如自己走一遭罢。谁知到他家里一问,他家里也在那里闹饥荒,说他有半个多月没回家去了,还央求我说,倘使遇见了他,千万叫他回去。你想,这不完了!我又跑到宝树胡同,却又时候太早,秦佩金还没有起来,只有一个粗使老妈子说,还有客人呢,问她是甚么客,她却又胡里胡涂弄不清楚。

你,你,你,你,你想,这可恶不可恶?”

紫旒道:“谁叫你借给他来?既然上了他当,你此刻还不赶紧找他?”雨堂道:“他家里也找他不着,叫我那里找他?

今天没有别的商量,特来求你通融二十元钱,等我先料理了一个月房钱再说,不然,他带了外国人来钉门,那可就糟糕了。”

紫旒道:“好如意的活!你上了十七元的当,要我赔你三元的利钱。莫说我没钱,就是有在这里,我也不能借给你这种冤人。”雨堂道:“算,算,算,算了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只当昨天的碰和钱没有扣我的罢。”紫旒作色道:“这是甚么话?你不是来借钱,竟是来讨债的了!好,好,好,我马上就还你的二十,你可也马上还我的二百来。”雨堂连忙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就动起真气来了?我何尝向你讨债,不过请你暂免扣债罢了。”紫旒道:“借了人家的钱,在赌债上扣还,这等天字第一号的便宜事情,你还不愿呢。”雨堂道:“怎么不愿?但是马上要钉门,这却怎处?”紫旒道:“呸!

谁叫你住到租界上来?既然住到租界,就少不免要受他的气。”

雨堂默然半晌,又哀求道:“到底如何?你就多不能借,先借给我十二元,等我先了却一个月房租罢。”紫旒道:“今天大家同是月底,大家同是赁房子住的,我今天也要付房钱,我的钱还不知在那里呢!”

雨堂无可奈何,正起身要走,忽然一眼瞥见书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皮夹子,便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有四元洋银。尽数倾出来一点,除了四元之外,还有十五角小银元,因抓在手里道:“就尽这个借了给我罢!”说着回身便走,犹如逃跑一般。

出了鸿仁里,一口气跑到了四马路北协诚烟馆里,开了一只灯。堂倌阿大是他熟人,送上烟枪来。雨堂便叹一口气道:“今天这个月底好难过!甚么房钱咧,米店咧,柴店咧,裁缝店咧,闹的头也大了。家里头小孩子年纪小,女人们不懂事,只得守在家里等他们来开销,直守到此刻才得出来。还有一家洋货店,有几块钱不曾来,我只好对不住不等了。好在只有一家人家,不至于闹不清楚了,交代下来,才脱身到了此地。这里我欠下几个钱了?”阿大翻开帐本子看了一看道:“有限得很,只欠七角洋钱。”雨堂在身边掏出七角小银元来道:“来,来,来拿了去。咳,真正欠债不是家财。”说着躺下去吸烟。

一连呼呼呼的吸了四五口。忽的一下坐起来,把烟枪一丢,叫道:“阿大,你来!你来,你来!你拿纸笔来,我给你几角钱。”

阿大连忙递过,雨堂歪歪斜斜的开了两张轿饭帐(凡宴于妓家,妓家犒客之仆从,人小洋银二枚,曰轿饭钱。客仆不皆随往,先以仆人名告之,妓家列纸记录,谓之轿饭帐。他日客以寸纸书己姓及仆名,饬仆往取,其纸亦谓之轿饭帐,此上海之通例。近二十年来,赴宴妓家者,虽无仆人,亦必妄署一名,他日随意给诸茶楼烟室之执役辈,以见好小人。亦一怪现状也),交给阿大道:“这两张都是宝树胡同秦佩金家的,一和一酒,都是秦老爷的主人。”阿大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便仍旧去干他的事。雨堂道:“你就去拿一拿,顺便替我打听秦老爷还在那里没有?”阿大听说,便欣欣然的去了。过了一会回来了,说:“秦老爷在那里呢!”雨堂听说,又吸了两口烟,方才坐起来说道:“这盒子里还有一口烟,你代我装上了,我就来。”

阿大答应了,雨堂就到柜上掏出一角小银元,兑了铜钱,出门坐了东洋车,径到宝树胡同,下车入内,走到佩金房里问时,说是秦老爷刚刚出去。问到那里去的?回说不知。雨堂只得怏怏出来,仍旧坐了车子,回到北协诚,又吸了一盒烟。时候已经四下多钟了,便出了北协诚,顺脚走到棋盘街。在怡珍居门前走过,抬头一看,只见栏杆里面坐着的正是伊紫旒,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却看不清楚了。雨堂便走到楼上,向前招呼,紫旒不免相让坐下,又招呼泡茶。

雨堂又向同坐那个人招呼,请教贵姓台甫,原来那个人正是许老十。雨堂极道素仰。紫旒道:“你说与许先生是老朋友,为甚还要请教?”雨堂搭讪着道:“可不是老朋友么!”许老十道:“雨翁广交,我们或者会过,也说不定。”雨堂道:“正是。兄弟从前也在杭州住过两年,一定是在杭州会过的。

我还记得初会是在三雅园,那时候许先生还好像没有留须呢!

所以我不认得了。这会谈起来,是不错的。”许老十道:“雨翁在杭是几年分?”雨堂屈着指头计算了一会道:“光绪十五、六、七,这三年,我都在那边。”许老十道:“那么不对了。

兄弟十四年分便到严州,住了七年,没回杭州去过。”雨堂道:“哦,哦,哦,不错,不错,是我弄错了!”紫旒在旁听得讨厌,便插嘴道:“你不要胡扯罢。我问你,你可知道金月梅嫁的是谁?”雨堂道:“你,你,你,你,你又来了!十多年前的事情,我自然有点忘记了,想不上来,这几天的事情,难道也忘了吗?哦,哦,哦,还有,还有,我们那几天要打公分送礼,却找不着你这个人,以为你们交情厚,或者是单送了。后来吃喜酒那天,也看不见你啊!”紫旒满腹狐疑道:“到底是那一回事?”雨堂拍手道:“你到底是真是假的?五少大人娶了金月梅,难道你认真没有知道么?”紫旒呆了一呆道:“此刻呢?”雨堂道:“此刻么,只怕到了济南府抚台衙门里,当他的少姨太太去了。”紫旒听了,默默无言,暗想:“从此侯门一入深如海,这一张官照,正不知何日可以赎回的了。”

原来紫旒写信给子迁的那几天,偶然和花锦楼有点小口角,赌气不去;恰好遇了一家私门头,内中有个苏州女子,生得有几分姿色,紫旒便在他那里迷恋了几天。正是坐对名花,足不出户,连自己公馆也不回去。他的意思,如此做作,好叫花锦楼听见了,气他一气。这是千古痴心嫖客的行径,不知那做妓女的看了,正是一点与他无干,真正是何苦!恰好他这矫情造作的这几天,正是五少大人和金月梅双星渡河的佳节。及紫旒事过气平,回转公馆,家人把连日所接的信件及请客条子送上,这里面便带有一分五少大人的喜帖。他只看了几封信,那些请帖以为都是事过情迁的了,便没有看,因此一向不知这件事。

此时听雨堂说了,方才懊悔起来。好在他为人旷达,懊悔过一阵,也就罢了。他向来告诉人家,总说是个广东候补通判,后来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慢慢传扬出去,人家就当笑话,说是伊通守改了山东省了。这是后话,表过不题。

且说三个人当下在怡珍坐到了五点多钟,紫旒便邀许老十到一品香吃大菜,顺便问雨堂去不去,雨堂焉有不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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