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烟松了口气，眼神在这雕栏玉砌的飞凤宫中转了一周遭，视线落在了门外那大片大片的荷花塘里，如今太阳已经渐渐升了起来，整个荷花塘的荷花都从睡梦中醒来，妖娆地伸展着美丽。
“这片荷花塘是真的很美，曾经我最爱荷花，总觉得自己就如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早已失去了当时的那份心性。”
李可萌一愣，随即也点了点头：“人总是要变的。不管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周围的人还是周围的事，都要慢慢学会成长。”就像她，从刚刚穿越来，如今已经自己能独当一面了，都是生活在逼你这样做。
曹景烟笑了笑：“其实妹妹还是幸运的。”
“怎么说？”
“妹妹定然不知沁王爷已经将这个月初八的婚礼取消了吧。”
李可萌一愣，她最近都在府里好好养胎，赫连沁也吩咐了府里的人没事不要来打扰。她知道他是让柳妃她们安分点，却不想他还将娶侧妃的婚事暗暗取消了？
“妹妹也看到了那片荷花塘。纵然将它们从千里之外移栽到皇宫中，依然能竞相开放，但是终究也逃不过枯萎在深宫中的命运。”
“皇后姐姐的意思是……”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如果有那么一天，妹妹需要姐姐的帮助，姐姐自然会帮妹妹……”
李可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努力想要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不那么镇定，却是连手都有点微微颤抖。仿佛不可置信般，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景烟，说出的话却是轻柔：“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了？”
曹景烟笑而不语，食指从茶盏里挑起丝丝茶水，修长莹白的手指在深褐色的檀香木茶桌上慢慢写了两个字：离开。
李可萌一惊，却不敢大声说出来，恐隔墙有耳，于是学着曹景烟在桌上草草写下几个字：你不怕他不放你么？
曹景烟皱了皱眉，继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可萌的眼中有隐隐的亮光，她没有再用茶水写，只是无声地说出了几个字。
李可萌从来不懂唇语，可是那几个字她却是看懂了的，或许是她也想到了那里……置之死地而后生。
从飞凤宫出来，李可萌没有等赫连沁，想他应该还在和皇上商量事情，便先行了一步。绿竹早上去了学堂，此时已经来皇宫等她了，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李可萌看着绿竹依然青涩单纯的脸，扯了扯嘴角。这周遭到处都是心机，唯有绿竹在她身边时，她能感受到一丝放松，不由笑了笑：“绿竹，我们也好久没有去留仙居了，要不要趁今日有花魁大赛，去看看？”
晴雪
午后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李可萌刚刚心情抑郁所以坚持要跟绿竹走路过来，说什么散步对孕妇有帮助，可是才走了没多久就感觉体力开始不支，走路也喘气儿了。
绿竹无法，只得将李可萌扶到街边的一家凉茶店先歇歇。
街边不远处是一排排的高墙，偶尔有翠绿的樱桃树枝丫从墙上翻了过来，煞是好看。
“小姐，我看还是找人给青娘带个话，让她派辆马车过来接小姐吧。这大热天的，小姐就算想要运动运动，也要顾虑着小主子的安危啊。”绿竹从店主那里接过了一杯凉茶，放到了李可萌面前。
李可萌想了想，点了点头，这皇宫外街离仙乐居虽然不远，可也不近，这大热天的徒步走过去，人都得脱层皮。
绿竹打量了下周围，高墙白瓦，附近都是一些高官人家，行人并不是很多，来来去去的也都是坐着轿子或马车。突地，绿竹的眼睛被从一辆马车上走下的人吸引住了。
李可萌喝了一口凉茶，看绿竹脸上疑惑的表情，正想顺着视线看过去，哪知先听到了那处传来的声音，很熟悉：“这位爷，麻烦给曹公子通报一声，仙乐居的青娘前来，请晴雪姑娘回楼准备今晚的歌舞。”
李可萌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仙乐居鸨娘青娘正站在曹府门前，不卑不亢地朝曹府的一个门卫说着话。
似是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青娘缓缓转头，视线与李可萌想接触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快步走了过来，与绿竹一起扶了李可萌朝曹府大门走去。
李可萌感到一丝疑惑，朝青娘看去，似是看见了她眼里的一丝狼狈躲闪，继而缓缓问道：“青娘刚刚的意思是说，曹家请了晴雪来曹府歌舞？”
青娘点了点头，不敢再有隐瞒：“曹府接连两个月都有请晴雪去府上歌舞。”
李可萌觉得有一丝怪异：“怎么没有人通知我？”
青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以前也有客人这样长期包一个姑娘的，所以青娘也就没有禀报。”
“是嘛……”李可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门卫不一会儿就叫来了曹景知，似是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曹景知一看见门外的李可萌，嘴角就牵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朗朗笑着朝李可萌拱了下手：“怎么沁王妃今儿个有空到曹府上坐坐，曹府的门卫不懂规矩，沁王妃来了自是应该直接请进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可萌温温地答了句：“今日从皇后处回府，顺路在这边歇息，不巧碰到了青娘。曹公子该知我仙乐居规矩吧，花魁大赛的花娘无论何事，都必须到场。”
“自然，自然。晴雪姑娘刚刚给我的客人歌舞了一曲，正陪客人喝酒哩，马上就出来。”说着曹景知拉过了刚刚那个门卫，向他使了个眼色，“你去让晴雪姑娘马上出来，就说沁王妃来了。”
李可萌看曹景知满脸都是诡异和得逞的神色，突然心里一沉，里面的客人到底是谁？赫连沁前段时间也天天在曹府做客，难道也是晴雪来陪酒的？可是他不是说不认识晴雪么？那暗劲说的要小心晴雪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接连的疑问让李可萌心情开始烦躁起来，容不得她再思考，月牙拱门内不一会儿就穿过一个一身白裙的人儿。七月的浅风将她的裙摆微微吹起，衬着路旁的红花绿草当真是阳春白雪犹如谪仙。
山雨欲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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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雪脚步稍有点急，脸上带着慌乱，李可萌却仍然在她急于掩饰而突显出的苍白面孔中看到了刚刚粉面含羞带怯，玉汗点点的神色，不由得心更沉了。
曹景知见李可萌眼色不好，狭长的眉角一挑，一丝邪魅瞬间流淌出来，却很好地控制住转头礼貌地向晴雪道：“谢谢晴雪姑娘对本官客人的招待，既然晴雪姑娘晚上有事，那本官就不再挽留了。”
晴雪胡乱地点了点头，转头小心地看了看李可萌，再看向青娘。
青娘叹了口气，眸子里精光一闪：“晴雪，此次逾越了，下次切不可再如此了。”
晴雪咬了咬唇，似是不甘地点了点头，却戚戚然朝李可萌看来。她眸中带了三分恳求、三分凄凉、三分无望和一分期待，竟让李可萌的手止不住颤抖。直到绿竹惊呼一声：“小姐，你怎么了？”
李可萌摇了摇头，目光穿过那道月牙拱门朝里看去，内堂隔着这月牙拱门不知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却有隐隐的舞乐声传来。
曹景知别有深意地看着李可萌道：“沁王妃要不要进去坐坐？说不定还可以看到熟人呢。”
李可萌定了定心神，知他故意激她，冷了嗓音，不温不火地道：“如今本妃有了身孕，闲杂地方就不去了，免得不小心碰到哪里就不好了。”
曹景知也不火，眼神却渐渐阴暗地道：“哦，是吗？那沁王妃可得小心，舍妹就不小心掉了个孩子，沁王妃也得注意保护好这孩子，这可是沁王爷的第一个孩子，难保有小人要作怪呀……”
说到后面时他语气渐缓，到最后时语气甚至上挑，让李可萌心里有种毛毛的感觉。
再次看了下那道拱门，李可萌在绿竹的搀扶下坐上了青娘来此的马车。马车不大，居然也容下了四人。除了绿竹以外，马车上的另外三人都是各怀心思。李可萌思绪混乱，脑袋烦躁，曹家今日宴请的客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他……？
此时正值下午，距离晚上的花魁大赛还早。下了马车，李可萌便向隔壁的留仙居走去，她看得出晴雪一路上的欲言又止，可是此时，她听不进去她说的话。倒是青娘眉角眼梢都是叹息，见晴雪暗自神伤地走回仙乐居，思索了下，她抬步就向留仙居走去。
下午的时光是酒楼生意最稀薄的时候。李掌柜一眼就看见了走进来的李可萌和紧随而来的青娘，皱了皱眉。也没说话，径自迎了三人去了二楼那间常年空出来的包间。
四人走了进去，青娘的眼光在李掌柜身上扫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李掌柜虽然是李家北方生意上最大的管理者，可是此刻明显是青娘有秘事要给李可萌说，也不好再呆在房间，正想出去，李可萌却淡淡笑了：“李伯伯请留步，青娘但说无妨，李伯伯不是外人。”
李掌柜舒了脸色，点了点头退至原地，青娘却是一惊。
“青娘，有什么要事要对萌儿说的么？”李可萌客气地道，对待比自己老的李家人，李可萌一向比较礼貌。
青娘见她并无不悦，这才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恕青娘直说了，青娘觉得，其实晴雪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王爷要纳侧妃，何不也让她进王府做了主子的左右手，不管曹家小姐再如何闹腾，两个人的力量总是要多过一个人的力量的。”
山雨欲来（二）
青娘说过这句话过后四人都安静了下来，有那么一度青娘以为这个房间没有别人，安静的氛围让她心头渐起不好的预感，却只能小心翼翼瞧着李可萌的神色。
绿竹和李掌柜的眼睛瞪大，都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青娘，李可萌却忽而温婉地笑开了。那笑容柔和却妩媚，生生将那张娃娃脸氤氲得异常成熟慧智。
在众人眼中，李可萌是主子是小姐更是李家的家主，虽然她这段时间的确是表现出了非凡的手段，可是在众人眼中她始终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可是这个笑容却让他们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
李可萌脸上不见一点不快，反而端起了桌上的上好龙井轻抿了一口，才姿态随意地问道：“青娘，你有查过晴雪的底细吗？”她相信暗劲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仿佛想起了什么，青娘脸色顿时大变，嘴里嗫嚅地道：“这还用查么？晴雪，是我……从小培养到大的，自然是……自己人……”
“是嘛……”李可萌轻笑一声，眼神却逐渐凌厉，“是她让你来说这番话的？”李可萌可没有忘记刚刚在马车上晴雪的欲言又止。
青娘被李可萌凌厉的眼色盯得有些不自在，忙低了头：“不是……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我青娘仔细调教出来的，晴雪的那点心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是我自己想帮她的……”
说到最后青娘自己也一惊，何时起，她竟然对楼里的姑娘如此上心了，竟超过了对主子的关心！李家重用的人从来都是自愿来的，大部分都是被李家施过恩的人，青娘也不例外。此刻青娘突然想起来那年蝗虫灾害过后自己一家老老小小沿途饿死，唯独自己撑了下来被李老爷子救起，没有李家就没有如今的青娘，当时自己就发誓一辈子要报答李家的恩情，如今这是怎么了……？
青娘一个哆嗦，竟生生跪了下来，眼里带着多年来差不多已经销声匿迹的泪光，颤抖地道：“主子，青娘一时心软，差点做出对主子不忠不义的事情，请主子惩罚！”
旁边李掌柜叹息了声，这样子，谁人看不出青娘只是一时怜悯之心被人利用。绿竹眼里的愤怒也渐渐淡去。
李可萌上前一步，轻轻将青娘扶起，闭了闭眼，半晌才吸了口气道：“青娘，萌儿自小就没有娘，亲人也甚少，你跟李伯伯、徐伯伯他们其实就是萌儿的亲人，萌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今日是萌儿口气过重了，还请青娘不要太在意才好。”
青娘见她此时也不责备她，想着刚刚自己居然还劝主子让王爷娶自己楼里的姑娘，心里越发难过起来：“青娘只是一时怜悯，头脑不清。前段时间晴雪一直去曹府献歌舞，晴雪本身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从前曹府请还不屑去，如今却是自己不请自去了，青娘其实早就怀疑，可是直到最近才知晴雪竟存了那样的心思，她那样求我，我没有狠得下心……”
李可萌心中一沉，沁日日在曹府上看晴雪歌舞，说不定还有陪酒，她想起了刚刚曹景知那诡异的笑容，为何沁要骗她说他不认识晴雪？
看着青娘还在自责，李可萌叹了口气，稍显疲惫地道：“青娘不必自责，晴雪如今跟曹府走得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