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只是外人的想法,郝家有人,却不这么想。
得知小宝昨晚睡在小房间、早上一大早就扔下双眼红肿的荷花出去了,常氏心里可兴奋了。紧赶着布置完家里的事情,就带着身边四个丫鬟花枝招展来看望荷花。
“弟妹,你眼睛这是怎么了?听说和小叔吵起来了?”
自己并没有和小宝吵起来吧?而且,都已经午睡过了,眼睛周围还有痕迹么?
荷花拿过一面小镜子……铜镜看得不很清楚。再看看小书和小碗,她们都摇头。
“大嫂,你听哪个乱嚼舌根的说我和小宝吵架了?昨儿肚子里小家伙闹腾,我一夜没睡好。小宝一大早就急着去县里给我想办法呢。”
常氏见荷花“故作镇定”,吹吹茶水,笑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他没有去找大夫也没有去找稳婆,反倒一大早就怒气冲冲去踢了刘家的门?刘家如今攀上知县老爷了,我们可不能得罪他。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小叔失态至此?”
荷花叹息着顶回去:“许是生意上的事情罢。可惜大哥如今在家,不能经商赚钱也无法以官威震慑别人。不然,大嫂又何惧知县老爷的小小一个帮闲?”
常氏的笑脸蓦然僵住,想着自己在荷花面前从来没有得过便宜,咽下一口怨气,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外面纷纷传刘成与弟妹有私情,小叔不是去找他麻烦就好!”
“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小书气不过,愤愤地道:“怎么我就只听到大奶奶和大奶奶身边的人在诋毁我家姐姐呢?外面到底谁传了,大奶奶不妨把人找出来对一对!”
“呵,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外面啊……弟妹还是先想想自己做过什么有辱门楣的事以致给人留下话柄了吧,光仗着丫头耍嘴皮子可没有用!”常氏无惧小书的警告趾高气扬离去。
“姐姐,你看她!”小书瞪着门,恨不得能烧出两个洞来。
荷花对常氏已经彻底无语了,淡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刚才那一句说得很好。”
或许,她应该去找一下婆婆张氏,荷花站起身来。
“姐姐,王掌柜和刘家奶奶来了。”小盘忽然进来禀告。
王掌柜竟然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他明天才能到,荷花整整衣裳道:“我们去看看吧。”
王掌柜是带着女儿一道过来的,王氏见到荷花就送上了一些礼品,荷花知她示好之意,心中大感安慰,看看礼物中有几样点心就道:“可巧这些点心也是我婆婆喜欢的,不如妹子随我一起去见见我婆婆,她想必会很高兴。”
王掌柜老成精的人,连忙道:“我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要请教郝老爷,不知东家可否?”
荷花笑道:“我方才听人说我公公现在比较忙,王掌柜若有事,过一天去找他比较好。”
家里还没有传开,有王氏和她去见一趟张氏就可以了,倒用不上王掌柜再去郝大海那里解释。
何况,王掌柜和王氏虽然来了,可到底心里有埋怨。若不是王掌柜心中通亮,季均也还是个官身,他恐怕没这么快劝服了女儿过来。
王掌柜听荷花这一说,知机,也不再坚持。
荷花带着王氏往内院走,小书小碟在后面远远跟着。王氏一直低着头,神情很不自然。荷花大抵能猜到她的尴尬悲愤心思,在她心里已经认定刘成和自己有不清楚了,那么,自己现在就是她的“情敌”。可她竟然要向情敌赔礼示好,心中怎能痛快?
荷花咬咬牙,她现在也只能先顾到自己,刘成到底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她压根就不想知道,只拉着王氏的手轻声道:“我说过,你以前来我们家,我就把你当妹妹看的。现在我们两个都为人妻、为人母了,也不要疏远了,可以经常来往,说说自己的孩子,说一说……怎样和自己的丈夫相处,小夫妻两个举案齐眉,绝了他们纳妾偷腥的念头。”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不是贴心的人是不会说的。王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荷花,想不通她嫁给这样的家庭,竟敢想着绝了丈夫纳妾的心思,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羞愤,不知不觉眼眶又红了。
“瞧你这样子,倒是我在欺负你了。不然,还是先去我院子里歇一会儿吧。”荷花掏出手帕拐了一个弯,着小碗陪王氏好好说叨,自己依然去了张氏院子里。
不出意外,常氏也在张氏身边。
见丫鬟领着荷花进去,常氏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去。
荷花递上王氏送过来的点心,道:“婆婆,刘家嫂子今天过来,媳妇看她送的几样点心是您喜欢的,就送来了。”
常氏还以为王氏上门掐架来着,不由有些兴奋紧张起来。
张氏接过点心,道:“你也不必专程跑一趟。那刘家媳妇,和你很熟吗?”
“她是我铺子里王掌柜的女儿,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也有些姐妹情谊。”
“我和宋姨娘也有姐妹情谊。”常氏轻笑一声。
张氏看她一眼,皱眉道:“我听说有些不好的流言……荷花,到底怎麽回事?”
荷花装傻道:“媳妇这些天都在家里养胎,倒没注意。况且,婆婆既然说是流言,想必也做不得真……”
“流言总要有出处,不然,为何就落到弟妹身上,而不是落在别人头上呢?”常氏义正言辞道:“弟妹也是念过书的,是知书达礼的人家。可如今却传出这等败坏门风、淫 秽下作的事情来,这让公公婆婆和小叔还怎么做人?让别人怎么看我们郝家?”
“好了,没叫你说话!”张氏一声大喝,又对荷花道:“既然刘家媳妇也来了,就让她过来坐坐吧。”
荷花让小书去叫王氏来,道:“婆婆息怒,大嫂既然说到郝家名声,想必会痛斥那些不怀好意撒播恶毒流言的人,而不会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了。但媳妇确实不知有什么流言,更不知曾经做过什么败坏门风、淫 秽下作的事情,还请大嫂和婆婆明示。”
常氏被骂了一通,又被荷花这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扭曲得很。
不一会儿王氏过来,盈盈向张氏常氏行礼,巧笑嫣然:“一直想来拜见太太,却又怕您不得空,今天可赶巧了。”
常氏也挤出笑脸,张嘴要说什么,看看张氏,又闭上了。
张氏倒很和蔼可亲地对王氏道:“这两年看着,你倒是长得越发稳重了。你那儿子还好吧?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大家乡亲,若是有什么困哪或者委屈,也可以和我说。”
王氏忙道:“谢太太关心,家里一切都好。若说困难,倒真有一些……”王氏的眼光在屋里扫过一圈,慢慢道:“我从小就是敬佩二奶奶的,可却很少有机会向她请教。刚嫁到季家村里,二奶奶就和二爷去山东了,如今二奶奶虽然回来,却又要静养,害得我有心上门亲近却怕惊扰了她。”
这话大出常氏意外,令她失望不已,张氏却很满意,连连笑道:“无妨,以后多来陪她说说话,也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唠嗑几句,张氏竟然打发了一个金丝镯子给王氏,又再三嘱咐荷花送她。荷花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送王氏到大门口,又拉着手说了一阵。
第二天,小宝与刘成押着两车木料回来,刘家原来的泥水匠已经被遣退了,只留下才开工三天的一个有些乱糟糟的场地地,两个人就在那里亲亲热热谈笑风生一阵。
午后,刘成拎着一腿羊肉、两只鹅和一坛酒一路张扬送到了郝家……荷花轻易不出门,但小宝与刘成却是你来我往一对好兄弟……
旁人见他们两家这般来往,心道若刘成与季荷花真有什么,这两对夫妻哪里还能有如此交情,只怕早就闹翻了天,想必是有人故意挑拨把……慢慢地,就无人再看他们笑话,又有新的八卦出来了。
常氏又被张氏训一顿,就连阿齐也骂她做事不厚道,常氏气得哭道:“我这是为了谁?你如今又不能去看管铺子,我在家里又管不到生意,家里的银钱都在公公婆婆和二房手头……”
“那你也不能拿别人的名节来说话!”
“又不是我说的,是外面那些人说得有板有眼,我才……我旧年在家,爹爹的妾室若传出这等流言来,大娘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打出去或者卖掉的。我想着没了季荷花,小叔还能娶到更好的女子,我们也不必担心她私吞银钱,大家都好过。谁知道,谁知道……”常氏哭了一会儿,见阿齐不再骂她,就狠狠地绞着手帕道:“这事没完!”
“这事没完!”
荷花气愤地拿着筷子在纸上用力戳,再戳!
“好了,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亏得我先把剪刀、针线和小刀子收起来了,不然你伤到自己怎么办?”小宝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
“孕妇有权不讲道理!”荷花又拿过来一叠纸开始撕。
真是可笑,应付外面的人竟比家里的人更简单,在家里还更难受,这日子要怎么过?
早些天厨房那一场,到最后里子面子她都给常氏了。常氏又得了张氏教导,后来对自己也没耍什么手段,本以为她当家后变得有长进了,谁知道!!
分家!
她一定要想办法分家!
分家析产 (上)
阿齐罢官在家,待要出去经商,又恐影响以后复职。他本身又是极好强的人物,出了这等没面子的事情,平常也不好意思呼朋唤友地摆酒吃席,就怕人家笑话他马失前蹄。只得写信往泰山家里问询,可常大人只说他才被摘了印,上头都记着,一时间也不好重新安排,依然叫他将出银子,往上继续联络感情,往下则多博些好名声。
从娶妻到现在,阿齐雪花花银子到常家上万两,出了事却依然没能保住他,他心里也不免忿忿。兼之狗娃、礼哥儿前不久都大病一场,差点丢了命,为着郝家香火鼎盛,一连两个月他都没在常氏房里歇过。
常氏因为被张氏重重地敲打了好几回,管理家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再有什么疏漏被揪住,每天都是忙到半夜才睡。等她回过神来,宋氏已经有喜了,就连环佩也换了住的地方,并多了一个丫头伺候。
“这是怎么回事?那丫头谁给派去的?”常氏怒气冲冲地朝环玉摔了杯子。
以往张氏持家,对下人要求就甚为严格,常氏为讨好婆婆,接管大权以来,更把严厉苛刻发挥到了极致。下人稍有懈怠或差错的,不是打板子就是罚月钱。但因她趁了张氏的心意,娘家如今又是扶摇直上,众人迫于她淫威,受了罚也只得怨自己时运不好,背后却都把阿齐和那些妾室们的事情瞒着她,只等着看她笑话。
而宋氏有钱又会做人,知道常氏连生二子,在家里的地位不可轻易动摇,就联合了环玉环佩,只想着多哄哄阿齐去她们房里,若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以后也好说话。如今环玉见常氏冲自己发威,就委委屈屈道:“大奶奶,我多半时候管着厨房,哪里知道这些事儿?我自己都没个人伺候,要使得动那些小蹄子,还不拿了过来也给扫地倒水?”
常氏细细想一想,婆婆被三个孙子闹着整天不得闲,二房一向只管自己的事,环玉也是个没见地的,这么一说,就只有曾经协助自己管过家的宋氏嫌疑最大。
这小贱 人!
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去讨好环佩么?
如今你自己也有了,倒要看你如何把这出戏唱下去!
常氏准备了些东西就去看宋氏,坐在她身旁亲亲热热道:“恭喜妹妹了,易哥儿礼哥儿老是惦记着我什么时候生个漂亮的女娃子给他们玩。要是能有妹妹这么个画里出来的人物,他们可要欢喜得上天了。当然,如果是个弟弟,以后能给他们做左膀右臂也更好。只可恨环佩那贱蹄子和狗娃,我与妹妹过了明路的人,把那大笔嫁妆拿来贴补家用,辛辛苦苦持家,却便宜了他们伸手只管吃喝、张嘴就要分家产!”
宋氏听她张口闭口就盼着自己只能生女儿,还要挑拨离间,心中十二万分不快都只化成幽幽一叹:“大爷也说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成天调皮捣蛋,还不如二爷家小篱姐那般伶俐贴心,倒是很希望我这一胎生个女儿。太太却说生男孩子好。其实,生男生女都是天定的……”
常氏听她的意思,竟是不管生男生女都宝贝,又恨她不上自己的钩,就道:“可不是,妹妹生的,不管男女都是郝家的金贵子孙,如今可要好好养胎才是。咦,我瞧妹妹这里原本有个脸圆圆、眼睛小小很讨喜的丫头,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你们不知道姨奶奶现在要随时有人伺候吗?”
常氏冲宋氏的两个丫头一瞪眼,她们立即就跪了下来。
宋氏笑道:“奶奶休恼,如今我有这些人也够了。奶奶说的那丫头应该是叫芭蕉,大爷跟我讨了去说是要有用呢。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