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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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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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第六章(7)
袁军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今年征兵都结束了,嘿,时来运转,我爸从号儿里放出来了,再 一打听,这批兵是去A军的,这个军可是我爸的老窝儿,我爸从三八年起就在这支部队,从 军长到师长都是老熟人,这还了得?A军招兵敢不招他儿子,这不是反了吗?我爸二话没说 ,一个电话过去找军长,事就成了,军长发话了,让我晚几天去,在家多陪陪老头儿,反正 新兵连集训三个月呢,晚几天报到怕什么。〃
郑桐把手一背:〃有这好事也不通知一下哥几个?这可是严重违反组织原则的错误,我们经 过讨论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下面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袁军知道对不起哥们儿,忙说:〃我请客,我请客,向哥几个陪罪,你们说,去哪儿?〃
〃当然是老莫啦,我们马上回家磨刀去,照死了宰你。〃
〃跃民,不是我不想通知哥几个,我是怕弟兄们受刺激,本来我都报了名,和你们一起去陕 北插队,日子再苦哥几个好歹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可我突然变了卦,是有点儿不仗义。 〃
钟跃民笑着说:〃袁军,这是好事呀,咱们这些哥们儿,有一个混出来也好呀,将来你要是 混个师长旅长的可别忘了弟兄们。〃
〃将来我们哥俩儿没饭吃了,找上门去要饭,你不会轰我们吧?〃
袁军的眼圈有点红了,他紧紧抓住钟跃民和郑桐的手:〃对不起……这事儿怨我,是我不仗 义。〃
钟跃民一推袁军:〃这是什么话?谁不想去当兵?有了机会当然要去,哥几个为你高兴呀, 你怎么抹开眼泪啦?这可真不象条汉子。〃
郑桐这时候也不忘挤兑一下老对头:〃你丫怎么跟娘们儿似的?真没劲,请我们吃饭心疼了 吧?〃
袁军立刻回骂:〃你丫才是娘们儿呢,找抽呢是不是……〃
钟跃民觉得该办的事差不多都办了,最后一件事应该是看看父亲去,张海洋的消息果然很准 ,的确是有一批老干部被放出来,可钟山岳却不在此列。据说,他的问题很复杂,一时还搞 不清楚。
钟跃民好久没来这里了,这个隔离审查学习班似乎比以前正规多了,变得越来越象个监狱了 。钟跃民和父亲相对而坐,父子俩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个穿便衣的看守站在一旁监视谈话 。
钟跃民告诉父亲,他要去陕北插队了,问父亲有什么要交待。
钟山岳一听倒是很高兴,他在陕北呆过,对那里很有感情,他抽着儿子带来的香烟说:〃哦 ,去陕北,那可是个好地方,虽然贫困,可那儿的人好,善良、纯朴,交朋友能掏出心来, 四二年我们部队休整,就在陕北驻防,我了解那里的老百姓。〃
钟跃民不大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父亲的案子,他试探地问:〃爸,袁军他爸被解放了,官 复原职了。〃
钟山岳回答:〃这我知道,他本来也没什么事,三八年的干部,从参军起就没脱离过队伍, 就算是想叛变也没有机会呀,说他是叛徒,纯粹是瞎胡闹。〃
〃可您的问题怎么总是搞不清楚?〃
〃我的情况不一样,当年在河西走廊,部队被打散了,战友们大部分战死,一部分被俘,我 是少数突围成功的人,我在一个老乡家里养了半年伤,后来回到延安,四二年延安整风我被 审查,解放后肃反我又被审查,这是第三次了。〃
钟跃民问:〃为什么不找到那个老乡作证呢?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组织上不比你傻,人家还不知道去调查?可那家老乡早找不到了,抗战时,那个村子都被 烧光了,人恐怕早没了。〃
钟跃民大声道:〃问题搞不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关着,这也太不讲理啦!〃
钟山岳一拍桌子制止道:〃跃民,不许你这样说话,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怎么能用这种 口气议论组织呢?要相信人民,相信党,我的问题会搞清楚的。〃
钟跃民大叫:〃爸,您别傻了,他们这是故意整人,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来 。〃
钟山岳大怒:〃住嘴!你给我滚……〃
〃爸……〃
〃你别叫我爸,滚……〃
看守把钟跃民推出会见室。
钟跃民伤心地喊着:〃爸,我明天就走了,我要再看你一眼,你别轰我走啊,爸……〃
钟山岳狠狠地关上门,他的脸上充满愤怒。
这次会见,总共不到十分钟。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永定门火车站人头攒动,锣鼓喧天。一条红色的横幅标语悬挂在月台 上方,上面写着〃热烈欢送北京知识青年赴陕北插队落户〃。喇叭里传来毛主席语录谱写的 歌曲,歌声激昂。插队知青们个个胸前佩戴着大红花,一群有组织的中小学生在工宣队员的 带领下高呼着口号:
坚决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
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
送行的家长们拥挤在列车的窗口前向孩子们含泪告别。
钟跃民和郑桐坐在窗口,身穿新军装的袁军站在月台上为他们送行。他双手紧紧抓住两人的 手:〃跃民、郑桐,你们要保重,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写信给我。〃
郑桐说∶〃扯淡吧,就你那六块钱津贴能干什么?我们哥俩儿要没饭吃了,你能给我们寄饼 干么?你丫就吹吧。〃

《血色浪漫》第六章(8)
袁军争辩道〃我他妈总不能永远是六块钱津贴吧?万一哥们儿提了干,五十二块钱的工资总 够买饼干的吧?〃
钟跃民拍拍袁军的肩膀,他知道这个家伙最好冲动,也最不让人放心:〃回去吧,袁军,以 后常通信,到部队可不能惹事了。〃
月台上响起了铃声,列车要发车了,送行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列车上的知青 们哭着从车窗中伸出手,向亲人们告别,离别的悲痛瞬时笼罩了整个月台。
袁军和郑桐泪流满面地握手告别。
钟跃民微笑着凝视哭泣的人群,他点燃一支香烟,从挎包里掏出一支双响爆竹。
列车徐徐向前滑动了。
人群中的哭声更响了,很多送行的人在跟着滑行的列车跑动。
砰!啪!双响爆竹被钟跃民点燃。
人群被惊呆了,哭声嘎然而止。
钟跃民仰天长笑:〃小家子气,又不是上刑场,哭什么?大丈夫横行天下,这才刚有那么点 儿意思,好玩的事还没开始呢……〃
人群中的袁军双手抱拳喊道:〃好样的,跃民,你是条汉子……〃他的话音没落,泪水却涌 出眼眶……

第三篇
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上,走来一支奇形怪状的讨饭队伍,这支奇怪的队伍引起了县城居民的 好奇,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实,这一带属于贫困地区,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农民 集体外出讨饭早已蔚然成风,县城的居民也已司空见惯,本来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这支讨饭 队伍却很引人注目,因为这里面居然有北京知青,特别是还有女知青,这倒是件新鲜事。还 有,往年讨饭的农民都很安静,他们在乞讨的时候都是小声哀求,绝不喧哗。可今天这支讨 饭队伍却闹闹嚷嚷,很是热闹,县城的居民们都闹不明白,讨饭吃怎么可以如此气壮如牛, 就象谁该他们的。

《血色浪漫》第七章(1)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凛冽的寒风从北边的毛乌素 大沙漠吹来,卷着草叶和细细的尘土,在广袤的原野上打着旋,发出尖利的呼啸,哦,我的 陕北,我的黄土高原。
天是铅灰色的,地是黄澄澄的,远沟近壑积留着斑斑驳驳的残雪,凛冽的寒风从北边的毛乌 素大沙漠吹来,卷着草叶和细细的尘土,在广袤的原野上打着旋,发出尖利的呼啸,不 一会 儿,人们的身上落上厚厚一层黄土面儿。
陕北的冬季,不是黄尘蔽日,就是阴霾漫天,四野一片苍茫,风如刀剑,侵人肌骨。
钟跃民、郑桐一行十个知青被分配到石川村落户,这里地处绥德和靖边两地的中间,无定河 和大理河的一条支流在此交汇,顺着山峁拐了个九十度弯向东流去。石川村离靖边县城有几 十里地,这是毛乌素沙漠边缘的一个小县。安边,定边,靖边,统称三边,又都在边墙沿线 ,从安、定、靖这些字眼看,这些地方是古代朝廷绥靖的边境地区。靖边的地层都是黄沙堆 砌的,这里没有窑洞,几乎全是平顶泥屋。离靖边五十里的石川村座落在大理河支流南岸的 黄土峁上,这里却是典型的秦晋高原地貌,黄土层被雨水切割得沟壑纵横,千山万壑犹如凝 固的波涛,一道河流的分隔使两岸的地貌泾渭分明。
钟跃民他们七男三女共十个知青坐上石川村派来的大车,一路顶着漫天的黄尘奔石川村而去 。赶车人是个姓杜的老汉,一身典型的陕北农民打扮,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身穿光板山羊 皮祆,不过所谓的白羊肚手巾已经脏得看不出曾经是白色的,变成了一种深灰色。杜老汉不 大爱说话,知青们问一句他答一句,显得很拘谨,他实在闹不清这些知青娃咋好好的京城不 呆,到石川村干吗来了。
这十个知青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学校,彼此之间还不认识,钟跃民对那几个男生没兴趣,因为 一看就知道这些男生下乡之前都是安份守己的学生,不是玩主,钟跃民和郑桐跟他们没有共 同语言。不过,钟跃民倒是仔细看了看那三个女生,发现其中有两个长得还不错。他挺满意 ,扭头对郑桐说∶〃县知青办的干部对咱石川村的哥们儿还不赖,没给咱分来几个猪不叼狗 不啃的女生,要不然可惨透了,这儿本来就穷山恶水,咱再成天守着几个丑妞儿,出来进去 老在你眼前晃悠,想不看都不成,这日子怎么过?〃
大车上的男生都哄笑起来,那三个女生则绷着脸不吭声。
钟跃民躺在行李包儿上继续发牢骚∶〃这鬼地方真他妈没劲,走了半天连棵树都没见着,哟 ,前边那条河是黄河吗?水怎么这么黄?〃
郑桐拿出地图册看了一下∶〃你丫整个一个地理盲,黄河在晋陕交界处,离这儿远着呢,这 条河可能是无定河。〃
钟跃民猛地支起身子∶〃无定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就是唐诗里说 的那条河?我操,我说怎么不对劲?闹了半天这地方在古代就是充军发配之地,得,把哥几 个发配到这儿来了,闹不好就成了无定河边骨了。〃
郑桐笑道∶〃你好歹还是春闺梦里人,我呢?无人认领的遗骨。〃
前边路上一阵铃铛响,一个青年农民牵着一头毛驴,毛驴背上坐着个青年女子,象是对回娘 家的小夫妻。知青们觉得新鲜,都伸长了脖子盯着小夫妻。
赶车的杜老汉突然张开缺了门牙的嘴,扯着嗓子唱起了酸曲儿∶
正月里来哟是新年,
我给公公来拜年。
手提一壶四两酒,
我给公公磕一头。
……
杜老汉这冷不丁一声吼,可真把钟跃民听傻了,这可是真正的,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从土 生土长的老农民嘴里唱出来,那股味道是任何歌舞团的专业歌手也模仿不了的。
……
二月里来龙抬头,
公公拉住媳妇的手,
拉拉扯扯吃个口。
人家娃娃的好绵手
……
钟跃民乐得栽倒在行李包上∶〃这老公公扒灰呢,也不怕儿子跟他拚命……〃
……
三月里桃杏花开,
媳妇又穿枣红鞋,
走起路来随风摆,
爱的公公东倒又西歪
……
回娘家的小夫妻走远了,驴头上挂的铃铛发出的叮咚声还隐隐可闻,杜老汉也歇嘴不唱了 。
郑桐小声说∶〃这老头儿勾搭人家新媳妇呢,咦?跃民,你怎么啦?傻啦?〃
钟跃民两眼发呆地盯着杜老汉,他还没从这首酸曲儿中醒过来……
石川村的打谷场上,正在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一块破烂的红色横幅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热烈欢迎北京知青到石川村插队落户〃。
衣衫褴褛的村民们目光呆滞,表情麻木,他们散乱地坐在打谷场上,妇女们纳着鞋底,男人 们吸着旱烟,他们不大关心开会的内容,只是在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笑,一群孩子在谷草堆中 追逐着,打闹着。
钟跃民、郑桐和七八个男女知青坐在地上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石川村党支书常贵正在讲话。他五十多岁,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一双小眼晴却闪着狡黠的光 芒,和他周围目光呆滞的村民们比起来,这样的人在农村就理应混上个村干部。常贵头上也 同样扎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白羊肚手巾,身上披一件光板老羊皮袄,看打扮和赶车的杜老汉 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他手里拿着两尺多长的烟袋。

《血色浪漫》第七章(2)
常贵用烟袋敲敲面前的破桌子,清了清嗓子,噗地将一口浓痰吐出两米开外,这才开始讲话 :〃乡亲们,现在开会了,大家静一静,莫说话,今天,咱村来了十个北京知青,我代表石 川村党支部……咦?狗娃,我日你娘,你个驴日的咋还说话?拿领导说话当放屁是不是?小 心我开你个驴日的批判会。〃
陕北穷,交通工具主要是驴,因为驴好养,所以陕北驴多,人们对驴也比较喜爱,因此 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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