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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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亲一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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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那段天天吃妈妈做的便当的日子。

为了省餐费,妈从国小开始就常常准备便当,让爸载去学校给我们,如果忙不过来,才会给我们五十块一百块的去福利社打发。小时候就算了,到了高中还被送便当其实有点窘,好像一直长不大。有时候爸送迟了,我还得用非常快的速度把便当吃完。

关于妈妈做的便当,周遭的同学总是非常好奇,或是“帮我好奇”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如果出现我最喜欢的红色猪血炒饭,大家就会很羡慕,该边跟智障偶而会跑来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然后拿着筷子准备攻击。

想到拿便当就想到两个小故事。

从高一开始我就很清楚我这一届最漂亮的女生是哪一班哪一个(是的,这种事开学一个月以内就要很清楚,这是身为视奸界椅子人的责任),我们就给她个代号,叫“女孩”吧!

每次我去侧门拿完便当,要回教室时,都会在走廊上“经过”女孩。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我总觉得是女孩刻意驻足在走廊上,好让我“经过”。虽然我的灵魂好色,但我的身体里同样挤了一个叫羞涩的混蛋,所以即使我很注意女孩,但真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不敢正眼看她,眼睛正视前方,再用不可思议的瞥眼感受女孩美丽的身影。但每一次,我的身子都直挺挺地就走了过去。

女孩有时一个人,但大多有另一个女生陪着她说话。

女孩总是留着短发,穿橘色运动服的时候很可爱。

女孩穿窄小制服裙时,小腿的弧度美得无法形容。

女孩长得很像稚气未脱的李丽珍,没有人追得到。

乍看是个校园爱情小说的开场,但却没有校园爱情小说的内容,因为我始终不是校园爱情小说里的主角。很快的,我高三了,我开始怀疑,这女孩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所以才会一直让我这么“经过”三年?

虽然我个子不高又有一头致命的卷发,又因为行为乖张,整个年级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社会组的女生,但……毕竟我从以前就是出了名疯狂的校园人物,又一向给人聪明的假象,对这位没有人追得到的女孩来说,说不定,我还是有“卖点”?

越是这么胡思乱想,我就越是停留在胡思乱想而已。无法前进。

直到有一天快毕业了,大家都在教室里为对方的书包签名涂鸦时,阳光洒落的走廊上,我再度拿着妈妈牌便当“经过”女孩。

突然,我听到一声非常震撼的吼叫……

“少臭美!”

啊!我愣住了,往旁边一看,那女孩脸红脖子粗,瞪着我。

我无法言语,身体却下意识地带着我走回教室,没有“做点什么”。

是的,我没有做点什么,就这样呆呆坐在教室的位子上,心脏一直猛跳,坦白说,超级兴奋,整个脑袋一直回放那尴尬的画面。

女孩为什么跟我说“少臭美”?我明明就没看过她一眼啊,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早就喜欢上她?(同时喜欢很多个女生,是每一个铁血男子汉焠炼灵魂的必经之路)。

“小柯,她应该是对你有意思。”柚子。

“小柯,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娃娃鱼。

“小柯,你应该找她把话问清楚。”婷八。

事实究竟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多半是女孩认为我认为她喜欢我,所以她就认为我这个认为她喜欢我的人是个非常臭美的家伙,可偏偏她只是一个很喜欢黏在走廊上讲奇%^书*(网!&*收集整理话的女生。于是对我吼叫,宣示她的愤怒!

不过也有可能,是女孩注意到身为一个大美女的她,我怎么可能每次经过都不看她一眼?所以便精准地判断我是那种“在人群中就是不会跟喜欢的女生说话”那型的男生,而女孩好死不死很喜欢我,给了我三年的机会搭讪她,我却白白放过……

共计放过了九百多次的机会,终于忍不住愤怒大吼,希望我在毕业前能稍微追她个一两下。不过若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我真的非常臭美。

我没有时光机,只好一直蹲在青涩的回忆里,看着女孩无懈可击的小腿发愣。

关于便当的第二个故事,就很爆笑了。

我的鼻子不好,鼻窦炎还是过敏性鼻炎之类的从小纠缠着我。整个高中三年,妈都在小麦草汁里加点蜂蜜,装在半透明塑料杯子跟便当一起送来给我喝。

在1993年的当时,生机饮食还不构成所谓的风气,小麦草汁颜色翠绿,非常诡异,气味更是匪夷所思,大家根本无从知道那是什么鬼东东。有时妈没加蜂蜜,而是乱加奶粉冲泡,那混浊的模样就更惊心动魄了。

坐在隔壁的谢同学看我总是要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干了小麦草汁,好奇地问我那是什么。我这个人就是没事爱唬烂,于是随口说:“这是蚕宝宝的尸体打成的汁,又香又浓喔。”没想到隔壁的谢同学一个冷笑,说你放屁。

我放屁?这倒激发了我信手捻来的雄心壮志。

“因为我鼻子不好,中医师说把蚕宝宝打成汁,可以治疗鼻子,不过因为实在太难喝了,所以才加了蜂蜜。毕竟蜂蜜也有治鼻子的功能啊,不信你喝喝看啊。”

我拿给谢同学闻,他立刻皱着眉头说,果然有恶心的味道。

后来这个白痴的谢同学成了“蚕宝宝汁”的忠实信徒,以后有别的同学问我我倒底在喝什么,他就一副很懂的样子抢着说:“那个是蚕宝宝汁,真的,很恶心!”

或用一种很鄙夷的表情说:“柯景腾是个大变态,那种蚕宝宝汁也喝得下去,佩服佩服……”

有人帮我背书,可信的成份暴增,于是慢慢的大家都以为我天天都在吃蚕宝宝恐怖的尸液,我也进一步精致化了这套论述。比如说这不是市面上一般的蚕宝宝啦、或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早就有记载了不信去查啊(结果证明这世界上勤劳的人真的很少)、哪一间中药材行有在卖这种特殊的药用蚕宝宝不信去买啊等等,充分展现出一个伟大放屁家该有的风范。

结果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我才用挖鼻孔的奸笑姿态跟大家揭破这唬烂的真相,一直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学一个大惊,表示他绝对不相信这是场骗局,我一定只是想洗刷“柯景腾=喝蚕宝宝尸液的怪人”的恶名。

喂!谢沣昱大笨蛋!清醒点!

9。

2005/03/20

现在正坐在前往台北的火车上,刚刚写完一个超屌的杀手中篇,出发前寄出了猎命师第二集的校稿。

我的时间正被不断压缩着,尤其担心申请体位复检没通过,还是得去服役。届时不再有时间写小说,只好趁现在多多压榨自己。

妈已经做完第三次化疗,在新家休养了一个星期。

应该说是福气吧,妈第三次化疗比第二次化疗还要顺利,几乎没有妈最烦恼的发烧,输了一次血浆跟一次血小板,情况很稳定。

但妈出院后,当天下午就在家里畏寒起来,一量体温,竟然高达三十八度九。

此后妈的头就一直很痛很痛,将普拿疼照三餐吃,却苦苦控制不了。

然后是体重下滑,现在只剩三十六公斤。

妈开始在哥面前掉泪,泣诉自己已经很努力吃了,为什么还是看不到体重爬升,怎磨会这么辛苦?

妈更担心自己的病况,担心治不好,并开始感叹郭台铭贵为台湾首富,罹癌的妻子还是撒手人寰。

妈也在一堆问题上打转……为什么人会生病?为什么生病的会是她?

生病的人困在病床上,对生死的问题缠念的程度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只能体谅。或试着体谅。妈的气馁也挫折着陪伴身旁的我们。

前几天跟朋友看了电影全民情圣(Hitch),威尔史密斯在里头有句对白:“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要很有目标的活着。”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但大抵还是会完成每天五千字的小说书写。有三、四个故事可以写,要挑哪一个?长篇短篇?或是将时间施舍给有同样意义的阅读。最后在睡觉时了无遗憾。

面临生死问题的人,要怎么订定一天的目标?或者,有心情订定一天的目标吗?

妈曾经说,她常常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才好。既看不下书,做什么也提不起劲。以前在药局忙碌到事情都做不完,每天都要见到凌晨一点才能阖眼,现在一清静,想睡就睡,却没了目标。

只见妈反复看着我们从网络上印下来的抗癌数据,特别是治愈率的统计。偶而跟妈一起坐在客厅看电影,妈还会不知不觉睡着。

妈该享清福了。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无力。

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工作很久了,我们家兄弟却还在读书,虽然一路就学贷款,在经济上不见得给家里带来负担,却无法让妈退休好好休息,培养将来有时间休息了就可以去做的兴趣。

据说梦想可以支撑一个人。

自从在北医照完了MIR核磁共振,我时不时就在幻想,如果我的脊髓腔末端的那些囊肿,不是水囊也不是良性肿瘤,而是恶性肿瘤的话,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假设剩下五年的生命,我会怎么“有目标”地过完五年的生活?

我的个性一直有很浓厚的浪漫面,答案非常明显。我会疯狂地写作,用按坏键盘的力道,在五年的时间完成一个人五十年才能完竟的梦想。越接近死亡,越照见灵魂的光泽。

但妈太爱我们了,以致于妈的梦想都在我们的身上。所以在这段疗养的时间里,无法也想不太出除了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外的事情做。

妈的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家。我们用一大堆贷款,跟大量的心血与汗水仓促达成了,真的很希望妈能够享受在当下的幸福里。

然后头别再痛了。

阿拓1

2005/03/27

刚刚从阿拓北投的家出来,现在正坐在开往台北车站的捷运上。

心情真好。

由于并非每个在看这篇文章的人都清楚我一路走来的故事,所以化简为繁地说明。我写了一个故事,叫“等一个人咖啡”,里头的主角采借真实世界里的网友阿拓,个性的原型与故事角色设定彼此靠近。是我第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故事orz。

而真实世界里的阿拓,在去年十月因车祸,在慈济大林医院过世了。

阿拓从出事、病危、到拔管捐眼角膜,都有超多的朋友在医院排班守候,数百网友在在线“集气”祈祷、给予祝福,吸引大批媒体追踪报导,报纸、电视、网媒(媒体这议题始终是围绕在阿拓身边的人必须面对的课题)。

据慈济义工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快原谅肇事者的家属(拓爸说,一个家庭难过就够了),也从没见过这么幽默与亡者道别的家属,也从未见过总是有这么大批朋友无日无夜守在病房外的温暖。

于是慈济大爱台决定要拍阿拓的真人故事。

要成就一个戏,剧组必须访谈很多人。拓爸拓妈,乃至于有缘用阿拓当故事主角的我。阿拓的同学与朋友大多在嘉义,想必紧接着也会轮到。

我一直很在意拓爸拓妈对我,与“等一个人咖啡”的观感,对于阿拓,我心中有一块土地正需要拓爸拓妈救赎。怀着一定要跟阿拓家人说说话的意念,我没有待在彰化等剧组访问,就这样特地跑到了台北。

到了台北,离约定的时间尚早,我在北投捷运站附近的麦当劳写杀手系列的小说,一边在记忆中回溯阿拓与我之间发生的事件(两件事并不矛盾,我不是那种需要专心致志才能敲键盘的人)。

照理说,我此行的任务是要提供大爱的剧组敲凿阿拓个性痕迹的几个方向,好让他们能在呈现大爱精神时,还能兼顾到让那个“过度热情”、“吼!你真的很黏喔!”、“ㄟ,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的阿拓能流露出他该有的小鬼面貌。免得大爱精神有了,弄了半天那个主角除了名字一样其它通通不对劲(就这点,我相信与阿拓朝夕相处的朋友能够做得更好数倍)。

坐在麦当劳,吃完了色拉跟鱼堡,键盘上的手也停了。

不怎么对劲。

我是个很容易反省对自己深切动机的背后更深切动机的人,所以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把这趟行程的目的给搞错了。

事实上,我发觉剧组要怎么拍或是我要跟剧组说什么,对我来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对我来说,我很希望藉由这次机会见见阿拓的家人,跟他们形容我所知道的热心鬼阿拓,让他们知道阿拓与我之间来说并非廉价的“作者/读者/角色”这样的三元关系。这才是主要的内在动机。

嗯,就是这样。

循着住址,来到阿拓生长的家。是个异常干净的明亮空间,一尘不染决不是过溢的修辞。拓妈大概突然多了很多时间打扫房子?

剧组还没到,拓爸跟我聊完了半杯热水,阿拓妈妈已煮好了饭菜。真后悔刚刚吃了个鱼堡干嘛啊。

阿拓妈妈说,自从阿拓过世后,她只煮过两次饭菜,因为没有心情。为了我破了例,我自是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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