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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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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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姊姊因‘钱’字而叹,我因‘青’字忽又想起‘是以’二字真罚的委屈。试问这个‘青’字同水旁‘清’字有何分别?‘龙’与玲珑之‘珑’其音又有何异?他却分在两韵。最令人不懂的:方旁之‘于’归在‘六鱼’,干钩之‘于’归在‘七虞’,诸如此类,不知是何肺腑?”春辉道:“他以一身而事宋、齐、梁三朝之君,于忠之一字,已可想见,其余又何必谈他。”

全贞道:“二位姊姊暂停高论,妹子交卷了。”随手掣了人伦双声道:“妻妾蔡邕《月令问答》今曰御妾,何也?”

紫芝道:“他要置妾,你便怎样?我看姊姊倒有些醋意了。”兰芝道:“人家话还未完,你停停再说罢。”全贞接着道:“‘曰御’双声,敬亚兰姊姊一杯。”

苏亚兰掣了虫名双声道:“玉芝姊姊才托凤雏姊姊所飞《毛诗》之句不能凑巧,如今妹子倒可引用赞美庄姜原句了:蝤蛴《诗经》领如蝤蛴。本题双声,敬舜英姊姊一杯。”兰言道:“这句不但补足庄姜之美,并且所敬亦得其人。若是容貌稍差的,也就不配了。”舜英道:“姊姊言谈最是纯正,何苦却拿妹子开心?”兰言道:“我是言道其实,你只问问众人就知道了。”

舜英掣了戏具双声道:“青钿姊姊!又是飞鞋那个顽意到了:气球马融《忠经》导之以礼乐以和其气。‘乐以’、‘其气’俱双声,敬巧文姊姊一杯,普席一杯。”

印巧文道:“这都是青钿姊姊抛球带累的,不但要吃酒,还要说笑话。奉告诸位姊姊:往日妹子原喜说笑话,今日只好告罪了。”青钿道:“今日为何不说?”巧文道:“妹子并非不说,其中有个缘故。”青钿道:“是何缘故,倒要请教。”巧文道:“既是姊姊谆谆下问,我也不得不说了。实告诉你罢:我不说,就是说。”众人听了,猛然想起禅机笑话,不觉大笑。青钿道:“诸位姊姊莫笑,且听巧文姊姊说笑话。”巧文道:“凡说笑话,原不过取其发笑,今大家既已笑了,妹子才说之话,就可算得笑话,何必再说。”兰言道:“此言并不勉强,自应接令为是。”

玉芝道:“请教令官:即如刚才妹子误说各名约有一百之多,以后别人可准再用?”春辉道:“再用的罚三杯。”玉芝道:“这还罢了。”

巧文掣了古人名双声道:“刘伶《国语》闻之伶州鸠。‘州鸠’迭韵,敬彩云姊姊一杯。”玉芝道:“此时酒仙既出来,必须奠他一奠,少刻大家才有兴哩。”于是面对戏台,恭恭敬敬福了一福,奠了三杯。小春也奠了一杯道:“刘老先生:我也不求‘五斗解醒’。只求你老人家保佑我莫吐,就感大情了!”

紫芝道:“此令既有二十余门之多,何必要这古人名?妹子适才约计由唐虞至前隋,按经史可考的共有二百余人,都是双声迭韵,未免过宽。必须除去这一门,方不浮泛。”

闺臣道:“不但此筹可去,并且此令甚长,若慢慢行去,恐令未完,天就晚了。据妹子愚见:莫若大家依次先掣二三十签,再一总结算。应说笑话者说笑话,愿行小令者行小令。如此分个段落,不过两三次就可令完,既不耽误饮酒,又可不致夜深。不知可好?”

彩云掣了服饰双声道:“妹子就遵姊姊之命,早早交卷:轻裘《墨子》牂羊之裘,练帛之冠。‘牂羊’迭韵,敬红英姊姊一杯。”

红英掣了戏良双声道:“琴棋《颜氏家训》围棋有手谈、坐隐之名。‘有手’迭韵,敬瑶芝姊姊一杯。”井尧春道:“这样宽题,不替主人转敬,未免可惜。”燕紫琼道:“此题若轮到妹子,大约也可转敬一杯。”邵红英道:“你们二位一善琴,一善棋,腹中自然该有琴棋故典,既是如此,你们就各认一字,也飞一句书,如双声迭韵俱全,抑或两个双声,两个迭韵,我说一个笑话,设或飞句不能如式,每人各饮三杯。”尧春道:“既如此,我就有僭,先飞琴字。李延寿《北史》:‘垂帘鼓琴,风韵雅远。’两个双声。”紫琼道:“邯郸淳《艺经》:‘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双声迭韵俱全。请教笑话了。”

红英道:“轮我掣签飞句,只有我听人的笑话,此时反弄到自己身上,倒也别致。适才我因李延寿‘李’字却想起一个笑话:有个宰相去世多年,他族中有个侄儿,每与亲朋交谈,就把‘家伯’卖弄出来,意欲使人知他为宰相族侄。一日偶到杭州游玩,出见石壁题着前朝许多名士,他也写了几字道:‘大丞相再从侄某尝游于此。’题毕而去。后来有个士人李果,最好诙谐,看见此字,因题其旁道:‘元元皇帝二十五代孙李某继游于此。’”兰若笑道:“此话虽是游戏,但乡愚往往犯了此病,转将这话给他听了,受益不浅。”

瑶芝掣了兽名双声道:“穷奇王弼《周易略例》一阴一阳而无穷。‘一阴’、‘阴一’、‘一阳’俱双声,敬月芳姊姊一杯,普席两杯。”

褚月芳掣了药名双声道:“红花《谢康乐集》含红敷之缤翻。‘含红’双声,敬萃芳姊姊一杯。”

哀萃芳掣了地名双声。春辉道:“按现在十道所辖县名,双声迭韵,约有一百,若用县名,未免过于省事,误用者罚。”萃芳道:“幸而妹子想了一个,却与这些名目不同:中州《离骚经》夕揽中州之宿莽。本题、‘州之’俱双声,敬小莺姊姊一杯。”

题花道:“我饮一个令杯。以后旁令说过之书,也不准再用。至于诗句,惟闺阁之书准用,余皆不准,才不宽泛。违者罚。”

崔小莺掣了药名双声道:“防风崔寔《农家谚》日没胭脂红,无雨也有风。‘雨也’双声,‘也有’双声,敬锦春姊姊一杯,普席一杯。”

郦锦春掣了身体双声道:“肺腑司马迁《史记》诸侯子弟若肺腑。本题双声,敬婉春姊姊一杯。”

邹婉春掣了人伦双声道:“祖宗刘向《列女传》学穷道奥,文为辞宗。‘文为’双声,敬月辉姊姊一杯。”

蒋月辉掣了药名双声道:“药名虽有,就只承上甚难,这却怎好?”只听耳旁有人说道:“……如此如此,岂不好么?”月辉听了,满心欢喜道:“蜂房《春秋佐助期》虞舜之时,景星出房。‘之时’迭韵,敬……”一面说着,又细细数一数道:“敬二姊姊一杯。”蒋秋辉笑道:“这个顽的好,怎么敬到自己家里了?”青钿道:“这才显得你们姊妹亲热哩。”

月辉回头把题花望了一眼道:“好个短命鬼!”题花把月辉一指道:“好个冒失鬼!”

秋辉掣了服饰双声道:“黼黻《金楼子》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以言’、本题俱双声,敬蕙芳姊姊一杯。”

谭意芳掣了舟车双声道:“风帆沈约《宋书》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乘长’双声,敬兰言姊姊一杯。”玉芝道:“怎么兰言姊姊落下泪来?”兰言道:“我因蕙芳姊姊所飞这个‘风’字,忽然想起《韩诗外传》‘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两句活,触动思亲之心,所以伤感。假如双亲在堂,此时蒙太后半支俸禄,再能内廷供奉,即使家寒,亦可敷衍养亲。无如‘子欲养而亲不待’,虽高官极品,不能一日养亲,亦有何味!这总是自己早不树立,以致亲不能待,后悔何及。”兰芝道:“姊姊只顾如此,岂不打断酒兴么?”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念亲情孝女挥泪眼 谈本姓侍儿解人颐

话说兰芝道:“众人闻了此话,莫不落泪,岂不打断酒兴么?”闺臣道:“此事虽由那个‘风’字惹出来的,但兰言姊姊这几句话,令人听了,却勉励我们不少。据我看来:无论贫富,得能孝养一日且孝养一日,得能承欢一日且承欢一日;若说等你富贵之时再去尽孝,就只怕的来不及了!”兰芝道:“好姊姊!莫伤心,接令罢。”兰言掣了人伦双声,就在桌上用酒写了一个“…”字道:“玉儿:你可认得?”玉儿走来望一望道:“这是某处的“某”字,又读公私的‘私’字。”兰言道:“你何以晓得?”玉儿道:“当日晋朝范宁注《谷梁》,曾有‘某’字之说;周时韩非论仓颉,却有‘私’字之义。”兰言道:“我正要把这‘私’字告诉他,好写在底本上,谁知他更明白。”题花道:“这叫作‘强将手下无弱兵’。请罢,玉老先生,我们认得你了!”紫芝道:“他岂但在冷字上用功,还有一肚子好笑话哩。”月芳道:“少时我饮两杯,务必代我说一个。”青钿道:“我记得‘……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两句倒像出在刘向《说苑》。怎么说是韩婴《诗外传》呢?”春辉道:“你把这两部书仔细对去,只怕有几十处都是雷同哩。”兰言道:“多谢明断。公姑《韩非子》自营为…,背…为公。‘为…’、‘…为’俱迭韵,敬红萸姊姊一杯。”

红萸道:“我情愿吃两杯,这个笑话只好拜托玉姑娘了。”宝云道:“姊姊怎么称他姑娘,岂不折他寿么?”红萸道:“这叫做‘敬其主以及其使’。况他如此颖悟,下科怕不中个才女!”紫芝道:“他的笑话虽好,不知可能飞个双声迭韵?”兰芝道:“如飞的合式,诸位才女自然都要赏鉴一杯。”玉儿道:“我就照师才女‘公姑’二字飞《焦氏易林》‘一巢九子,同公共母’。双声迭韵俱全,敬诸位才女一杯。”紫芝道:“都已赏脸饮了,说笑话罢。设或是个老的,罚你一杯。”

玉儿道:“就以我的姓上说罢:有一家姓王,弟兄八个,求人替起名字,并求替起绰号。所起名字,还要形象不离本姓。一日,有人替他起道:第一个,王字头上加一点,名唤王主,绰号叫做‘硬出头的王大’;第二个,王字身旁加一点,名唤王玉,绰号叫做‘偷酒壶的王二’;第三个,就叫王三,绰号叫做‘没良心的王三’;第四个,名唤王丰,绰号叫做‘扛铁枪的王四’;第五个,就叫王五,绰号叫做‘硬拐弯的王五’;第六个,名唤王壬,绰号叫做‘歪脑袋的王六’;第七个,名唤王毛,绰号叫做‘拖尾巴的王七’;第八个,名唤王全,……”玉儿说到此处,忽向众人道:“这个‘全’字本归入部,并非人字,所以王全的绰号叫做‘不成人的王八’。”

月芳笑道:“这个笑话虽好,未免与你尊姓吃亏。我吃两杯,你也替说一个,我好销帐。倘能把他们昨日射鹄子说一笑话,我格外再饮一杯。”玉儿道:“既如此,我就勉强敷衍一个:有一武士射鹄,适有一人立在鹄旁闲望,惟恐箭有歪斜,所以离鹄数步之远,自谓可以无虞。不意武士之箭射的甚歪,忽将此人鼻子射破,慌忙上前陪罪,连说失错。此人用手一面掩鼻,一面说道:‘此事并非你错,乃我自己之错。’武士诧异道:‘我将尊鼻射破,为何倒是你错?’此人道:‘我早知箭是这样射的,原该站在鹄子面前。’”郦锦春笑道:“玉姑娘!我也只好奉烦了。”红珠道:“姊姊诗学甚精,如做一首打油诗也就算了。何必定说笑话?”玉儿道:“才女把酒干了,我就说个做诗笑话。有一士人在旅店住宿,夜间忽听隔房有一老翁自言自语道:‘又是一首。’士子忖道:‘原来隔房竟是诗翁,可惜夜深不便前去请教。据他所说又是一首,可见业已做过几首了。’正在思忖,只听老翁道:‘又是一首。’士子道:‘转眼间就是两首,如此诗才,可谓水到渠成,手无难题了。’到了次日,急忙整衣前去相会,略道数语,即问老翁道:‘闻得老丈诗学有七步之才,想来素日篇什必多,特来求教。’老翁诧异道:‘老汉从不知诗,不知此话从何而起?’士子笑道:‘老丈何必吝教?昨晚隔房,明明听见老丈顷刻就是两首,何必骗我?’老翁道:‘原来尊驾会意错了。昨晚老汉偶尔破腹,睡梦中忽然遗下粪来,因未备得草纸,只得以手揩之。所谓一手一手者,并非一首诗,乃是一手屎。’”众人听了,不觉大笑。题花道:“凡做诗如果词句典雅,自然当得起个‘诗’字;若信口乱言,就是老翁所说那句话了。”

红萸掣了地名双声道:“东都《江醴陵集》帐饮东都,送客金谷。本题双声,敬亭亭姊姊一杯。”春辉道:“姊姊怎么忽然闹出江文通《别赋》?恰恰又飞到亭亭姊姊面前,岂不令人触动离别之感,‘黯然销魂’么?若要想起诸位姊姊行期,连日之聚,真是江文通说的‘惟樽酒兮叙悲’了。少刻必须紫芝妹妹把将来别后大家怎样音信常通唱个小曲,略将离愁解解才好哩。”

亭亭掣了列女双声道:“嫫母《老子》有名万物之母。‘万物’双声,敬艳春姊姊一杯。”玉芝道:“我记得‘嫫母’二字见之《史记》、《汉书》,别的书上也还有么?”亭亭道:“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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