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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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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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他不知是姐姐,十分不情愿的。”素梅道:“他不匡是我,别娶之后,却

待怎么?”龙香道:“他说原要设法与姐姐一面,说个衷曲,死也瞑目!就眼泪

流下来。我见他说得至诚,方与他说明白了这些话。他好不喜欢!”素梅道:

“他却不知我为他如此立志,只说我轻易许了人家,道我没信行的了,怎么好?”

龙香道:“我把姐姐这些意思,尽数对他说了。原说打听不是,迎娶之日,寻个

自尽的。他也着意,恐怕我来回话,姐姐不信,疑是一时权宜之计哄上轿的说话,

故此拿出这戒指来为信。”素梅道:“戒指在那里拿出来?”龙香道:“紧紧的

勒在指头上,可见他不忘姐姐的了。”素梅此时才放心得下。

须臾,堂前鼓乐齐鸣,新郎冠带上门,亲自迎娶。新人上轿,冯老孺人也上

轿,送到金家,与金三员外会了亲。吃了喜酒,送入洞房,两下成其夫妇。恩情

美满,自不必说。次日,杨家兄嫂多来会亲,窦家兄弟两人来作贺。凤生见了二

窦,想着那晚之事,不觉失笑。自忖道:“亏得原是姻缘,到底配合了;不然这

一场搅散,岂是小可的?”又不好说得出来,只自家暗暗侥幸而已。──做了夫

妻之后,时常与素梅说着那事,两个还是打噤的。

因想世上的事,最是好笑。假如凤生与素梅,索性无缘罢了;既然到底是夫

妻,那日书房中时节,何不休要生出这番风波来?略迟一会,也到手了。再不然,

不要外婆家去,次日也还好再续前约;怎生不先不后,偏要如此间阻?及至后来

两下多不打点的了,却又无意中聘定,成了夫妇。这多是天公巧处,却像一下子

就上了手,反没趣味,故意如此的。却又有一时不偶便到底不谐的,这又不知怎

么说。有诗为证:从来女侠会怜才,到底姻成亦异哉!也有惊分终不偶,独含幽

怨向琴台。

卷十 赵五虎合计挑家衅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

诗曰: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话说妇人家妒忌,乃是七出之条内一条,极是不好的事。却这个毛病,象是

天生成的一般,再改不来的。

宋绍兴年间,有一个官人,乃是台州司法,姓叶名荐。有妻方氏,天性残妒,

犹如虎狼。手下养娘妇女们,棰楚挺杖,乃是常刑。还有灼铁烧肉,将锥搠腮。

性急起来,一口咬住不放,定要咬下一块肉来;狠极之时,连血带生吃了。常有

致死了的。妇女里头,若是模样略似人的,就要疑心司法喜他,一发受苦不胜了。

司法那里还好解劝得的?虽是心里好生不然,却不能制得他,没奈他何。所以中

年无子,再不敢萌娶妾之念。

后来司法年已六旬,那方氏也有五十六七岁差不多了。司法一日恳求方氏道:

“我年已衰迈,岂还有取乐好色之意?但老而无子,后边光景难堪。欲要寻一个

丫头,与他养个儿子,为接续祖宗之计。须得你周全这事方好。”方氏大怒道:

“你就匡我养不出,生起外心来了!我看自家晚间尽有精神,只怕还养得出来。

你不要胡想!”司法道:“男子过了六十,还有生子之事;几曾见女人六十将到

了,生得儿子出的?”方氏道:“你见我今年做六十齐头了么?”司法道:“就

是六十,也差不多两年了。”方氏道:“再与你约三年,那时无子,凭你寻一个

淫妇,快活死了罢了!”司法唯唯从命,不敢再说。

过了三年,只得又将前说提起。方氏已许出了口,不好悔得,只得装聋做哑,

听他娶了一个妾。娶便娶了,只是心里不伏气,寻非厮闹,没有一会清净的。忽

然一日对司法道:“我眼中看你们做把戏,实是使不得。我年纪老了,也不耐烦

在此争嚷。你那里另拣一间房,独自关得断的,与我住了。我在里边修行,只叫

人供给我饮食,我再不出来了。凭你们过日子罢。”司法听得,不胜之喜,道:

“惭愧!若得如此,天从人愿!”

遂于屋后另筑一小院,收拾静室一间,送方氏进去住了。家人们早晚问安,

递送饮食,多时没有说话。司法暗暗喜欢道:“似此清净,还象人家,不道他晚

年心性这样改得好了。他既然从善,我们一发要还他礼体。”对那妾道:“你久

不去相见了,也该自去问候一番。”

妾依主命,独自走到屋后去了,直到天晚不见出来。司法道:“难道两个说

得投机,只管留在那里了?”未免心里牵挂,自己悄悄步到那里去看。走到了房

前,只见门窗关得铁桶相似,两个人多不见。司法把门推推,推不开来;用手敲

着两下,里头虽有些声响,却不开出来。司法道:“奇怪了!”回到前边,叫了

两个粗使的家人同到后边去,狠把门乱推乱踢。那门桯脱了,门早已跌倒一边。

一拥进去,只见方氏扑在地下。说时迟,那时快,见了人来,腾身一跳,望门外

乱窜出来。众人急回头看去,却是一只大虫!吃了一惊。再看地上,血肉狼藉,

一个人浑身心腹多被吃尽,只剩得一头两足。认那头时,正是妾的头。司法又苦

又惊道:“不信有这样怪事!”连忙去赶那虎,已出屋后跳去,不知那里去了。

又去唤集众人点着火把,望屋后山上到处找寻,并无踪迹。

这个事在绍兴十九年。此时有人议论:“或者连方氏也是虎吃了的,未必这

虎就是他。”却有一件,虎只会吃人,那里又会得关门闭户来?分明是方氏平日

心肠狠毒,元自与虎狼气类相同。今在屋后独居多时,忿戾满腹,一见妾来,怒

气勃发,遂变出形相来,恣意咀啖,伤其性命,方掉下去了。此皆毒心所化也!

所以说道妇人家有天生成妒忌的,即此便是榜样。

小子为何说这一段希奇事?只因有个人家,也为内眷有些妒忌,做出一场没

了落事,几乎中了人的机谋,哄弄出折家荡产的事来。若不亏得一个人有主意,

处置得风恬浪静,不知炒到几年上才是了结。有诗为证:

“些小言词莫若休,不须经县与经州。衙头府底赔杯酒,赢得猫儿卖了牛。”

这首诗,乃是宋贤范弇所作,劝人休要争讼的话。大凡人家些小事情,自家

收拾了,便不见得费甚气力;若是一个不伏气,到了官时,衙门中没一个肯不要

赚钱的,不要说后边输了,就是赢得来,算一算费用过的财物已自合不来了。何

况人家弟兄们争着祖、父的遗产,不肯相让一些,情愿大块的东西作成别个得去

了。又有不肖官府,见是上千上万的状子,动了火,起心设法,这边送将来,便

道:“我断多少与你。”那边送将来,便道:“我替你断绝后患。”只管埋着根

脚漏洞,等人家争个没休歇,荡尽方休。又有不肖缙绅,见人家是争财的事,容

易相帮,东边来说,也叫他“送些与我,我便左袒”;西边来说,也叫他“送些

与我,我便右袒”,两家不歇手,落得他自饱满了。世间自有这些人在那里,官

司岂是容易打的?自古说鹬蚌相持,渔人得利。到收场想一想,总是被没相干的

人得了去。何不自己骨肉,便吃了些亏,钱财还只在自家门里头好?

今日小子说这有主意的人,便真是见识高强的。这件事也出在宋绍兴年间。

吴兴地方有个老翁,姓莫,家资巨万,一妻二子,已有三孙。那莫翁富家性子,

本好淫欲,少年时节,便有娶妾买婢好些风流快活的念头,又不愁家事做不起,

随他讨着几房,粉黛三千、金钗十二也不难处的。只有一件不凑趣处:那莫老姥

却是十分利害。他平生有三恨:一恨天地,二恨爹娘,三恨杂色匠作。你道他为

甚么恨这几件?他道自己身上生了此物,别家女人就不该生了,为甚天地没主意,

不惟我不为希罕,又要防着男人。二来爹娘嫁得他迟了些个,不曾眼见老儿破体,

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处。更有一件,女人溺尿总在马子上罢了,偏有那些烧窑匠、

铜锡匠,弄成溺器与男人撒溺,将阳物放进放出形状看不得。似此心性,你道莫

翁少年之时,容得他些松宽门路么?后来生子生孙,一发把这些闲花野草的事体,

回个尽绝了。

此时莫翁年已望七。莫妈房里有个丫鬟,名唤双荷,十八岁了。莫翁晚间睡

时,叫他擦背捶腰。莫妈因是老儿年纪已高,无心防他这件事,况且平时奉法惟

谨,放心得下惯了。谁知莫翁年纪虽高,欲心未已,乘他身边伏侍时节,与他捏

手捏脚,私下肉麻。那双荷一来见是家主,不敢则声;二来正值芳年,情窦已开,

也满意思量那事,尽吃得这一杯酒。背地里两个做了一手。有个歌儿,单嘲着老

人家偷情的事:老人家再不把淫心改变,见了后生家只管歪缠。怎知道行事多不

便:腮是皱面颊,做嘴是白须髯。正到那要紧关头也,却又软软软软软。

说那莫翁与双荷偷了几次,家里人渐渐有些晓得了。因为莫妈心性利害,只

没人敢对他说。连儿子媳妇为着老人家面上,大家替他隐瞒。谁知有这样不作美

的冤家勾当,那妮子日逐觉得眉粗眼慢,乳胀腹高,呕吐不停。起初还只道是病,

看看肚里动将起来,晓得是有胎了。心里着忙,对莫翁道:“多是你老没志气,

做了这件事,而今这样不尴尬起来。妈妈心性,若是知道了,肯干休的?我这条

性命眼见得要葬送了!”不住的眼泪落下来。莫翁只得宽慰他道:“且莫着急,

我自有个处置在那里。”莫翁心下自想道:“当真不是耍处!我一时高兴,与他

弄一个在肚里了。妈妈知道,必然打骂不容,枉害了他性命。纵或未必致死,我

老人家子孙满前,却做了这没正经事,炒得家里不静,也好羞人!不如趁这妮子

未生之前,寻个人家嫁了出去,等他带胎去别人家生育了,糊涂得过再处。”算

计已定,私下对双荷说了。双荷也是巴不得这样的,既脱了狠家主婆,又别配个

后生男子,有何不妙?方才把一天愁消释了好些。果然莫翁在莫妈面前,寻个头

脑,故意说丫头不好,要卖他出去。莫妈也见双荷年长,光景妖娆,也有些不要

他在身边了。遂听了媒人之言,嫁出与在城花楼桥卖汤粉的朱三。

朱三年纪三十以内,人物尽也济楚,双荷嫁了他,算做得郎才女貌,一对好

夫妻。莫翁只要着落得停当,不争财物,朱三讨得容易,颇自得意,只不知讨了

个带胎的老婆来。渐渐朱三识得出了,双荷实对他说道:“我此胎实系主翁所有。

怕妈妈知觉,故此把我嫁了出来,许下我看管终身的。你不可说甚么打破了机关,

落得时常要他周济些东西,我一心与你做人家便了。”朱三是个经纪行中人,只

要些小便宜,那里还管青黄皂白?况且晓得人家出来的丫头,那有真正女身?又

是新娶情热,自然含糊忍住了。

娶过来五个多月,养下一个小厮来。双荷密地叫人通与莫翁知道。莫翁虽是

没奈何嫁了出来,心里还是割不断的。见说养了儿子,道是自己骨血,瞒着家里,

悄悄将两挑米、几贯钱先送去与他吃用。以后首饰衣服与那小娃子穿着的,没一

件不支持了去。朱三反靠着老婆福荫,落得吃自来食。那儿子渐渐大起来。莫翁

虽是暗地周给他,用度无缺,却到底瞒着生人眼,不好认帐,随那儿子自姓了朱,

跟着朱三也到市上帮做生意,此时已有十来岁。街坊上人点点搐搐,多晓得是莫

翁之种。连莫翁家里儿子媳妇们,也多晓得老儿有这外养之子,私下在那里盘缠

他家的,却大家妆聋做哑,只做不知。莫姥心里也有些疑心,不在眼面前了,又

没人敢提起,也只索罢了。

忽一日,莫翁一病告殂,家里成服停丧,自不必说。在城有一伙破落户管闲

事吃闲饭的没头鬼光棍,一个叫做铁里虫宋礼,一个叫做钻仓鼠张朝,一个叫做

吊睛虎牛三,一个叫得洒墨判官周丙,一个叫得白日鬼王瘪子,还有几个不出名

提草鞋的小伙,共是十来个。专一捕风捉影,寻人家闲头脑,挑弄是非,扛帮生

事。那五个为头,在黑虎玄坛赵原帅庙里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尽多改姓了赵,

总叫做“赵家五虎”。不拘那里有事,一个人打听将来,便合着伴去做,得利平

分。平日晓得卖粉朱三家儿子,是莫家骨血,这日见说莫翁死了,众兄弟商量道:

“一桩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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